第161章

    在座的这么多人, 那些地主乡绅们包括范从直和陈允横之流都是一脸茫然,倒是江莽和其他两个商户面上展现出了了然之色,想来是有听过这个“暖水斋”的。

    江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何这位沈大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但是秉持着对这位沈知县的好感, 江莽还是接过话头道:“这家“暖水斋”,江某有所耳闻,好像是京城里一家特别有名气的铺子, 里面卖一些新奇之物, 其中有一样便是“暖水瓶”,据悉将滚烫的水倒入这个暖水瓶中, 一夜过后仍旧是热的,在京城以及周围的府县卖的相当好。”

    江莽经常需要搜罗一些精巧稀奇的玩意卖往他处, 所以对这家远在数千里之遥的“暖水斋”也有所耳闻。

    事实上, 江莽也曾想过去进一批这个暖水瓶,但是他们的马队去一趟京城就已经极为不易,而且他打听到这个暖水瓶的售价同样不菲,便是最便宜的一种, 也要六两银子一个, 这个东西他得过两个, 用了一番之后虽然也觉得好, 但是最终想了想, 没有找人去谈。

    一来他打听到,这家铺子如今已经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出的货不多,二来,马帮的主要客人还是安南那边的, 安南的气候和云南大差不差,常年气温偏高,对于热水的需求并没有北方这么大;这三来,马帮的主要集采地还是在云贵之地,运输方便,京城距离云南太远太远,路上的成本和风险也要考虑进去,故而江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江霖见江莽知道这个铺子,脸上带了一丝笑意道:“不才正是府上的家业。”

    江莽愣了一下,其他人也跟着愣住。

    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个日进斗金的铺子,会是荣安侯府的,但是转念一想也对,哪怕是侯府出身,这银子也不可能是大风刮来的,如何能这般挥洒?

    江莽品夺着沈江霖的意思,难道是要让他们马帮进“暖水斋”的货?这倒也不是不行……

    卖沈知县一个面子,他们应该也能在里面挣个三瓜两枣。

    “若是能和贵府上合作,那是江某之幸。”江莽豪爽抱拳,马上应承了下来。

    沈江霖却是摇摇头,立马纠正道:“江帮主误会了,家中产业如今都是兄长在管,况且这个“暖水斋”里产的东西,也都是更符合北直隶的百姓需求,卖给江帮主这边恐怕不能给马帮带来多少利益。”

    江莽一个铁血硬汉,此刻是真的动容了。

    这位沈大人的话,都是在为他和他的马帮在考虑啊!

    江莽接触了这么多的官员,有些官员清高的很,但是实际上却又十分贪婪,既不屑他这种粗人,又看中他口袋里的银子,有时候甚至不会自己亲自见他,而是找个中间人来会,江莽是又要打点中间人,又要上交大笔银子给到为了行事方便的官员,每过一个府县都要上交一笔银子,打通这条商路,其中付出了多少心酸,只有江莽本人知道。

    可是沈大人的字字句句,从不提钱、从无为难。

    他没有因为知道马帮获利颇丰就心生贪念,也没有因为家中做这门生意的,就想牵线搭桥,从中分一杯羹,而是处处在为他考虑着想,站在他的角度上在想问题。

    至此,江莽是真的开始将沈江霖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大人若有高见,还望不吝赐教。”

    人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江莽却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通过沈江霖的一字一句,已然明白沈江霖是有想法有主意的,否则不会去提到什么“暖水斋”,或许既是秀实力,又是表明有合作的意向,只是这个意向并非在“暖水斋”,而在其他。

    沈江霖见江莽的身体彻底往他的方向倾斜,便知道此刻的江莽已经是放下了心防。

    人的语言表情都会骗人,但是人下意识的动作却不会骗人。

    江莽从一开始的肌肉紧绷,坐姿垂直,到现在一点点往他这边倾斜,肌肉也开始放松,这是一个人开始信任并认真倾听对方讲话时才会有的表现。

    沈江霖到了此处,才开始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娓娓道来。

    “江帮主,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物件最好卖?”

    江莽带领着马帮从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团伙,干到了如今大几百人,开辟了一条完整的商业之路,在里面摸爬滚打几十年,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干到如今年四十又五,甚至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是若论对这一行的见解,他却是敢说,比任何人都要理解的透。

    江莽很快就接过话头:“那自然是那些个头小,价值又高的货。”

    个头小,意味着同等体积下,他能运送更多的货物,价值高就意味着到了当地卖给有钱人,他能翻个几倍、几十倍的利。

    沈江霖赞同地点头:“个头小我同意,但是价值高,我要补充一点,是他们觉得价值高,而非这个制造的成本本身就高,若是我们这边价值低,卖到对方手中他们觉得值钱,这才是优中选优之品。”

    江莽狠狠认同,可不就是如此!

    只是这种情况只在他一开始做跑商的时候才出现过,后来随着与安南、老挝等地交流越发密切,对方也不是那么好忽悠了,慢慢的,很多物件他们见多了,也就失去了吸引力,价格就会回归到一个正常的利润范围。

    沈江霖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继续道:“既如此,你有没有想过,利用云南地利之便,自行生产出一种其他国家甚至是其他府县的人,并没有见过之物,这般一来,货物在你手中,定价权亦在你手中,有何道理,不以最低的价格,获取最高的利润?”

    沈江霖和江莽的这一番对话,有些人听了进去,有些人则是心底暗暗不屑。

    这当官的还能指导经商的了?

    论四书五经、之乎者也,他们是比不过,但是论做生意的门道来,难道他们还不如一个年轻官员?

    简直是有些可笑了。

    谁都想搞出一个好东西来,自己生产自己销售,用最低的成本卖最高的价格,但是这种叫什么?叫秘方!

    但凡有这种东西,那都是要在家族里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的存在,会卖给你一个外人?

    便是有千金去求,除非是已经要到家破人亡了,也无人会卖。

    再说了,就算有这种好物,该被盯上的早就被盯上了,他们河阳县有什么?

    是有一些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还是有一片种不出多少粮食产量的土地?

    这位沈大人也太过想当然了,若是什么事情都按照沈大人的想法运作,那他也不用这么倒霉被贬谪到云南了,干脆一鼓作气,入内阁做首辅岂不更好?用得着在这里和他们胡说八道么?

    但是旁人不理解沈江霖的意思,江莽却是在一开始的疑惑之后,瞬间灵光一闪,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您可是有妙方?”

    江莽终于明白过来了,沈大人一开始说到“暖水斋”,并不仅仅表示他府上有钱,更是传递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很有可能“暖水斋”背后的妙方都是出自这位沈大人之手!

    “暖水斋”不同于一些其他铺子,因为它的暖水瓶大受欢迎后,还推出过一些其他稀奇古怪但是十分好用的东西,比如可以携带用来燃烧的酒精块,比如方便将小孩推着走的婴儿车,只是因为其暖水瓶卖的最好,所以才叫“暖水斋”。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暖水斋”的铺子是周家人在管理的,沈江霖给到了周端技术后,他们进行了成品的生产,后来周家因为参与了三皇子的谋反案,被举家流放了,他们家的产业就被朝廷低价清售了,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沈江霖手里。

    沈江霖重新改良了一番暖水瓶的构造,但是因为工艺上的欠缺,尚且做不到量产,就走了少量高价路线,扔在那边赚点银子花花,偶尔有些其他的新想法,也会画了图纸让人做出来放在里头售卖,很受京城富户之家人的喜爱,但是因为沈江霖精力有限,也便没有在上面花费更多的心思,一个月有个一二千两银子的进项,纯粹当个零花钱弄着玩玩。

    妙方沈江霖自然早就有了,却是不能马上就拿出来。

    他对着都在紧盯着他的这一桌人谦逊道:“是有一些想法,但是万事开头难,我过几天弄出来后,先送点到江帮主府上,你看过再说吧。”

    这个时候,脑子转的最快的卢东家发觉了不对劲,连忙端起酒杯恭敬道:“沈大人,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江帮主虽然可以帮着往外销,但是做东西不也要人么?若论人脉,小的在河阳县也认识不少,能不能到时候给小的也看看,帮着出出主意?”

    商人嗅觉都十分灵敏,卢东家这般一说,其他十几个人立马也凑了上来,纷纷都说愿意出一把力。

    范从直直接傻眼了,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怎们压根没有按照他预定的计划去演?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范从直的脸色极为难看,低下头喝了一杯酒,企图掩盖自己表情的不自然,然而坐在范从直身边的陈允横却是在桌子底下用腿轻轻地碰了范从之一下,范从直有些惊愕看过去,便见陈允横用口型飞快地比了一个“钱”字。

    说来范从直和陈允横相交多年,对彼此也是十分了解的,陈允横这样一作为,范从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范从直就是来搞钱的,讹诈沈江霖一笔也是搞钱,通过其他方法也是搞钱,只要能搞到钱,他又何必在意这钱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既然这些商人,包括赫赫有名的江帮主都对沈江霖的秘方如此感兴趣,那他为什么又不掺和一脚进来?

    听到范从直同样表示了感兴趣,沈江霖心底满意地点头:很好,现在这个局面,是已经将河阳县所有有权有势的人算是一网打尽了。

    只有这样,到时候才能施展的开手脚。

    沈江霖故作为难地推脱了一番,然后才终于透露了一点讯息出来:“本官这边是有一个妙方,也曾经在京城的时候做出来过,这样吧,等过个三天,大家直接到县衙来,做出来后,给大家一观便是。”

    众人轰然叫好,心里头都已经开始猜测起来,这位沈大人手中到底有什么神秘妙方?能够让一个在京城见过大世面的豪门公子、在皇帝面前伴过驾的起居郎,都认为是新奇之物。

    更关键的是,不要忘了沈大人的前言。

    他曾说过,此物造价低廉,别处没有,但是却能赚取高额利润!

    所有人回去之后,都在思索,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从衣食住行全部想了一个遍,却依旧不得要领,俱都是抓耳挠腮、辗转反侧,一直等到了三日后。

    三日后的下午,所有人都早早进了县衙,他们被引入了县衙后的一处庭院里,下午的太阳有点烈,这个小院子里又没有太多遮荫的地方,只摆了十来张椅子让他们坐,茶水倒是有一杯,可喝着热茶顶着大太阳,那是越喝越热。

    干脆大家也就不喝茶了,而是继续窃窃私语起来,沈大人到底要给他们看何物?难道非得在大太阳底下看?

    等到沈江霖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三个婢女,每个婢女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用红绸盖着什么,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

    “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是公务繁忙。东西我已经让人做出来了,大家过来一观便是。”沈江霖这回没有废话,直接招手,让一个婢女近前来,然后扯掉了上面的红绸。

    众人刚刚起身行了礼,此刻也顾不上礼数了,立马围了过来,凑在外围的人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只闻到了一股子花香味。

    而走在最前面的江莽则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晶莹剔透,里面盛放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大红色的花朵开的正艳,明明是在云南最容易看到的花的品种,甚至平日里都不稀得多看一眼的花,此刻却让江莽屏住了呼吸,不敢伸手去摸一下。

    这朵山茶花被包裹在一个晶莹剔透的四方块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在阳光下更加透亮,一个托盘上有六块,摆放的整整齐齐,可是江莽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派什么用场的,只觉得精致异常,不敢轻举妄动。

    范从直就站在沈江霖身边,他同样也是看呆了,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是何物?”

    沈江霖让人将装了水的铜盆拿过来,一边给他们示范净手,一边道:“此乃香皂,可以用来净手洗身。”

    大家只见沈江霖先沾湿了手,然后用这块山茶花的香皂在手上搓了两小,就有一些白色的泡沫出来,揉搓了一下双手,再用清水洗净就好了。

    沈江霖示意江莽也试试。

    江莽也是用过不少好物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何碰到这个东西让他用,不由得觉着有些暴殄天物,他的手十分粗黑,和沈江霖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刚刚所有人看沈江霖洗手的时候只觉得赏心悦目,没觉得又什么不对的地方,而这块香皂放到了江莽的手里,随着江莽净手之后搓涂肥皂,然后搓出了越来越多的黑水,最后用清水洗净之后,他的那双手,竟然肉眼可见地变白了一些!

    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江莽也将自己的手看了又看,还拿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香味居然还残留在掌心之中,十分好闻,而且手上的皮肤也不觉得干涩,反而有一种滑滑的感觉。

    这可实在是个好东西!!!那些贵族们铁定喜欢!!!

    江莽脑子里马上就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

    第162章

    沈江霖又叫另外两个婢女上前, 将托盘上的红绸给掀开,给大家一一观看:“这里一共有三种香皂,刚刚我们试过的是一等香皂, 还有二等和三等,大家也可以看一下。”

    一等香皂整体晶莹剔透, 内含山茶花;二等香皂成乳白色,香皂上方压模山茶花的形状,香味同样馥郁;三等香皂通体成白色, 比之二等要劣质一些, 香味也没有那么浓郁,但是大家试过之后, 认为清洁能力甚至更强一点,只是洗完手后有些涩手, 但是比普通的皂粉要好上许多。

    沈江霖一说这个东西是怎么用的, 名字又叫“香皂”,大家就将这个东西和大周朝此时各家各户用的皂粉给关联了起来。

    普通穷苦百姓之家是不用皂粉的,因为皂粉的售价一般为一盒五十文左右,听起来是不太贵的, 但是一盒皂粉也就够一家人用个十天左右, 这样的开支, 自然是普通人家能省则省。

    即便是大户人家, 也只有主人的衣物才会用皂粉来清洗, 当然还起不到任何留香的作用。

    至于沐浴的时候,皂粉对人的皮肤还是比较有伤害性的, 所以贵族女子一般采用花瓣沐浴或是在洗完澡后以油养肤养发,是目前比较常见的方式。

    可是刚刚大家试过了那一等和二等的香皂,尤其是一等的, 洗完手后却感觉很是滋润,洗完许久都还能留香,不用说那些安南之地的贵族女子了,这玩意就是卖到大周朝的其他府县也好卖的很啊!

    至少若是他们在市面上看到了这个东西,是肯定会买几块给家中女性的。

    这回就连范从直都积极了起来,连忙去问沈江霖:“大人,不知道这个东西,造价贵不贵?到时候我们又要卖价几何?”

    这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范从直说完之后,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沈江霖,唯恐他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一毫其他的变化。

    沈江霖指着这三等的香皂一一介绍道:“一等香皂造价最贵,里头有山茶花榨取的精油,羊油,还特别添加了一些护肤的草本方子,零零总总算下来,制得一块目前是需要一两银子,二等的没有添加护肤方子,工艺也相对简单,制得一块需要七百文,而三等的最容易得,一块只要两百文的本钱。”

    这个造价倒是确实不算贵。

    大家又拿起三个托盘上的香皂,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头琢磨着,这个香皂如果卖出去要卖多少合适?

    仿佛是听到了大家的心声似的,沈江霖直接回答道:“若是售价,对内,一等十两银子,二等五两银子,三等两百文;对外,只销售一等香皂,二十两银子一块,二等香皂十两银子一块。”

    所有人听到这个价格都愣住了,内外不同,他们能理解,但是为什么三等香皂以成本价出?为什么对外三等的就不销售了?这是何道理?

    钱掌柜的显然不同意这么干,他虽然不跑商,但是他在河阳县开着一家酒肆并两家粮店,几乎包圆了河阳县上上下下所有的酒水和粮食生意,他觉着这个香皂的生意显然是极好的一桩买卖,已经是心动想要入股了,但是这位沈大人的定价是不是太奇怪了?

    “大人,其他小的都没意见,但是这三等香皂是不是定价太过分了?只有两百文,这个不就是您刚刚说的成本价么?这如何使得?货物生产出来后,还需要运送往各地,同样需要人力物力,成本将不止两百文,便是薄利多销,也没有这样的弄法,实在是让小的不敢苟同啊!”

    钱掌柜也不怕得罪了沈江霖,在商言商,沈知县的意思他们也清楚了,眼看着是要拉着他们一起合伙做生意,他出方子他们出钱,那到时候大家都是奔着赚钱去的,亏本生意可没人想做。

    沈江霖招呼着所有人到后堂去,换了地方,又给大家重新换过一遍茶,让所有人都坐下后,这才开始给他们解释,为什么定价是在两百文。

    “其实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以前咱们用的皂粉,市面上一盒是五十文,一盒用来洗衣的话,一家三口十天就要用去一盒,若是两百文买四盒,便能用四十天。”

    “而我们的定价从何而来?便是从对标这个四十天而来。大家想的没错,相比于皂粉,我们的三等香皂,一块便是可以用四十天。”

    这回大家听懂了,这是要和市场上的产品进行对标,人家卖什么价格,他们也卖什么价格,这样一来,用两百文的价格,确实可以迅速地将以往的皂粉打下去——毕竟大家都试用过了,哪怕是三等香皂,也要比以前的皂粉好不知道多少倍!

    价格一样,东西更好,选择哪一个?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也不能为了抢占市场,就将自己搞到亏损啊!

    钱掌柜明显要再度发言,沈江霖却单手向下压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大家现在看,觉得是亏了,但是大家忘记了一个东西,那就是目前我们所得到的成本是基于极小批量生产获得的成本,如果一次性我们生产一万块,三万块,十万块三等皂呢?还会是这个生产成本吗?不!生产成本会大幅度下滑,一直到最后销量达到顶峰时,生产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第一步,是抢占市场,第二步是打开销量,第三步才是计算利润,大家可否明白?”

    振聋发聩!震撼人心!

    短短几句话,说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他们讷讷地看着沈江霖,真的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奇才、天才!

    明明是个当官的,为什么说出来的生意经,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商人都要老道,今日不说旁的,就是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价值千金!

    当销量达到顶峰的时候,生产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多么厉害的领悟,多么可怕的想法,可是细细想来,他们竟然找不到一丝破绽。

    自然,沈江霖是结合了前世的经验,想到的是边际成本递减的想法,所以在一开始,三等皂的生产,就是为了引流、引量。

    沈江霖的话打开了众人的思路,钱掌柜甚至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思绪中,只听他双眼有些发直地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要定价两百文,怪不得只在大周内部销售。大周百姓相对富裕,尤其是南北直隶的百姓,他们都是三等皂的消费群体,若是他们能够认可三等皂,那么我们就可以生产许多许多的三等皂;而安南等国,贫富差距极大,老百姓比云贵之地的百姓还要困苦许多,他们没有用皂粉的习惯,故而更不会去买三等皂,所以暂时放弃那边的市场?”

    沈江霖朝着那位前几日酒桌上一直没怎么吭过声的钱掌柜看去,没想到这人倒是很会举一反三,将他的策略都想了个明白。

    “不错,确实如此。同时为什么定产是香皂,也是有讲究的,香皂的原料成分在我们云南境内十分易得,不管是羊油、鲜花、药材等,都可以通过大批量的种植、畜牧来收获,而香皂又是一个易耗品,用完了又要复购,复购就产生更多的订单,整个河阳县都可以靠着这一桩生意,彻底兴旺起来。”

    沈江霖哪怕说到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依旧只是带着浅笑,但是就是这一抹温润的浅笑,让人心中十分安定,觉得沈江霖胜券在握、心有乾坤,什么都难不倒他。

    沈江霖知道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了,他看了一圈今日来的富商乡绅们,直接问道:“所以,本官准备在河阳县开设一个天下最大的香皂作坊,集合整个河阳县的百姓,投入到这个作坊的种植、生产、运输之中,划出河阳县一万亩的土地,用于种植和投产,前期投入的估算银两为五十万两白银,同时还需要大家群策群力,说服百姓,加入进来,对他们以日记工、以件记工,发放劳作银两。”

    终于说到最终的正题了。

    可是沈知县说到的数字,比他们预想的要庞大的多的多的多,每一个数字压在脑袋上都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天下最大!一万亩!集合整个河阳县百姓!前期投入五十万两白银!!!

    一切真相大白了!!!

    难怪要将他们都招过来,难怪不是只和那江帮主谈,难怪向来高高在上的知县也会宴请他们,还和他们讲了这么许许多多——合着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就连粗犷如江莽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大人是要在里面占几成股?”

    沈大人出了方子,又出了力,行了方便,是肯定不会再出银子的,那么他要占多少股,就成了目前的关键所在。

    若是要的太多,哪怕前景一片光明,他们也可能奉陪不起。

    沈江霖这回收了笑意,站起身来,正色对着所有人都做了一揖,所有人都吓坏了,连忙弹跳起来,他们哪里受过当官的礼,纷纷避让开来,口称“不敢”,同时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夭寿了!沈大人到底是要多少啊!

    然后,他们便见沈大人站直了身体,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沈某一股不要,但是沈某想让河阳县县衙参股三成,这三成营收,尽归河阳县县衙,用于民生治理,还望诸位成全!”

    所有人站在原地都被钉住了,他们看着沈江霖,看了许久,整个后堂内,落针可闻,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了讲话的能力。

    最终,还是江莽最先打破了这层寂静,“哈哈”畅笑了两声,然后大声道:“沈大人,江莽服了!江莽跟着您干!”

    第163章

    江莽此时此刻是真的钦佩了沈江霖。

    他不知道未来这位年轻的官员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就此时沈江霖做出来的一切,都让江莽心悦诚服。

    能够无私将这样一个获得无数利益的方子直接拿出来,为的只是河阳县的县衙和百姓, 这不比那些口头上官话一套接着一套,满口百姓、满口江山社稷的官员, 要好上一万倍么?

    像江莽这种人,早就见过了无数世情,也见过了无数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如今的他, 已经全然不会光听人如何说,他还要看这个人如何做的。

    说的话可以骗人, 但是他的行为、尤其是一段长时间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

    和沈大人合作, 其实大家心中都是有担忧的, 虽然很多人没有说出来,但是江莽早就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沈大人非云南人,家族根系都在京城,如今他是一朝落难、贬谪河阳, 可若是三年之后, 又被召回京城呢?

    而且, 沈大人被召回京城的概率并不低。

    想一想, 他这样的人才, 他这样的家底,河阳县这种小地方如何放得下?不管是他自己想走也好, 还是当今要他回去也罢,只要经营得当,大概率河阳县只是沈大人目前的落脚之地罢了。

    而现在, 沈大人完全解了大家的后顾之忧——那就是他不入股,而是让县衙入股,也就是说,只要河阳县县衙在一日,这个生意就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所有人先是不解的对视,他们不懂这世上难道还真有沈江霖这样的好官?甚至好到要让人嘲讽成一个傻子的程度,但是随着江莽的高声附和,其他人也回过神来开始争先恐后地表态加入进来——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占了坑位再说!

    沈江霖面对这样的局面自然是喜闻乐见,他马上就给大家说明了规则,县衙是以技术和土地出资入股,占得三成,而其他人则是要以银子认缴股数,五十万两银子是剩下的七成,也就是一成是七万一千四百两的银子,不管他们是几人合买一成,还是一人买多成股都可以,只以银子说话。

    江莽第一个表态要加入,也第一个认股,他掏出怀里的一个小算盘,又要来了一张纸,写写画画了一番,将他自己名下的产业算了一算,然后直接对着沈江霖拱手道:“沈大人,江某愿意占三成,出资二十一万四千二百两银子。”

    江莽此言一出,其他人还有些愣神,沈江霖却第一个反应过来,让许敏芝做好文书给江莽过目,言说等到江莽的银子入了县衙,便可签字画押,落档造册,拿走一份契约。

    刚刚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心里想着要出多少银子为好。

    毕竟一成就要七万多两银子,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心动于未来庞大的市场前景和收益,但是真的要真金白银拿出来投入的时候,作为这些喜欢将金银藏在自家地窖里的富商豪绅来说,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了。

    这也是人的本性,又想一次赚一票大的,又怕其中有了风险,折了本钱。

    可是刚刚还有七成股,如今江莽一口气就要了三成,剩下的就只有四成了!

    大家马上停止了讨论,互相防备着看了看彼此,都在算着这些老家伙手里能拿出多少银子出来,最后只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将剩下的四成瓜分了个精光,就连范从直也在里面咬牙要了半成。

    范从直虽然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但是他们范家有啊!

    为了防止错失了良机,范从直见大家个个都是争先恐后地要给沈大人送银子,那他也不能落后啊!

    暂且定下来,再和父亲要银子,这回,他可一定要大赚一笔!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范从直已经从要讹诈沈江霖一笔银子,变成了给沈江霖送过去几万两银子,跟着沈江霖一起干了。

    从头到尾都知道其中枝节的许敏芝一边一本正经地写着契约,一边心里已经是在惊叹连连了——这个沈大人也太厉害了一些,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可以一番谋划之下,就这样轻轻松松拢到五十万两银子!

    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许敏芝跟着前头的任知县也是见过一些银子的,可是跟五十万两这个数额比起来,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似的,甚至许敏芝自己都在心里想,弄个这个什么香皂的作坊,真的花得了那么多的银子么?

    该不会被沈大人自个儿给昧下来吧?

    许敏芝喜欢跟着好人干,但是他又经常不惜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别人。

    毕竟许敏芝在河阳县混了这么些年,虽然今日来的富商豪绅都是很有些钱的,但是能募集到这么多的银子,很有可能是将这些人家家中的存银都掏了个干净。

    此事谈妥之后,众人纷纷打道回府,沈江霖在他们临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诸位虽然已经看过了契约,但是因为银子还未收齐,所以契约并未成立,三日之后若是没有收到银子,那就自动算作弃权,到时候你们原本认购的那一份,就要转给别人了,还请诸位海涵。”

    原本如范从直之流,还想回去好好思索一番的,现在一下子没了时间去思考,回去的第一等大事就是筹钱。

    许敏芝再次隐晦地看了沈江霖一眼——高!实在是高啊!

    众人散去后,沈江霖也暂且了了一桩心事,捏着眉心,往后院走去。

    应付这么些人,也是劳神费力的,今日的公务暂且已经处理完了,眼看着已经日暮西山,沈江霖便想着回去休憩一会儿,再去用晚膳了。

    随着沈江霖在河阳县渐渐站稳了脚跟,京城那边派来的人也到了。

    当时沈江霖几乎是被撵走离京的,谢静姝害怕带的人太多,反而里头有外头混进来的奸细,便细细挑了十几个好手,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忠心之人,护送他们离京,而唯一的一个丫鬟,只有谢静姝身边伺候的最久的九儿。

    等到沈江云和钟扶黎回京之后,了解到了此间情况,马上又开始挑人、培训人,带了许多他们夫妻两个在京城中用惯的事物,在一个月后,一起送去了云南。

    如今这些人,护卫都被沈江霖安排进了衙役官差之列,剩下还有一些伺候的仆妇则是让谢静姝管着,所以当时许敏芝向范从直说起知县夫人的吃穿用度的时候,倒也不是编的,而是大哥大嫂送了不少京城中的东西来。

    侯府不差金银,沈江云和钟扶黎只怕他们小夫妻两个在那蛮荒之地吃苦头,不仅仅送了伺候的人,便是灶上师傅都送了两个过来,更不用说一些布匹摆设、甚至连针头线脑都配齐了,放在河阳县,也算是头一份的了。

    有了这些人,沈江霖的生活品质一下子就恢复了往日的水准。

    眼看着已经到了吃饭的点,灶上的孙嬷嬷遣人来问沈江霖:“二少爷,是否要摆饭了?”

    沈江霖刚刚正在闭目假寐,听到有人来问,起身第一句就是:“夫人回来了?”

    底下人回禀道:“夫人派人回来传话,说让二少爷先用晚膳。”

    沈江霖看了看外面,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夜幕如纱,静静笼罩着大地,都这个时间了,谢静姝竟然还没有回来?

    这几日,谢静姝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总该是见到人影了,结果今日天黑竟然都未回,沈江霖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夫人在何处?备马带路。”

    沈江霖知道最近谢静姝天天带着李石往外跑,一家一户挨个登记鳏寡孤独者,要将“慈幼堂”的先期预算给做出来,忙的比他还要厉害。

    沈江霖对于她想要做的事情,一向都是鼓励支持的,况且建“慈幼堂”,同样是沈江霖也认为必要的,只是此时的县城里也不算太平,她虽然带着护卫出门,但是去的都是一些杂乱之地,沈江霖还是想要出门去迎一迎她。

    未曾想刚刚走到县衙大门,就看到了一身风尘仆仆的谢静姝。

    谢静姝出门在外,为了方便,一身男装打扮,洗去铅华、没有缀饰,她本不是多么精致明艳的长相,穿上男装来倒是显得更加坦荡自然,一双凤目之中,如今凝聚了更多的自信之态,丢掉了过往的一些唯唯诺诺,再加上乌发素颜,儒袍裳衣覆身,倒是更别有了一番风味。

    河阳县早晚温差比较大,谢静姝翻身下马,一边随着沈江霖朝里走,一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丢到了九儿的手里,捶了捶自己的后腰,有些疲惫却又有些高兴道:“今日终于将河阳县的所有人口都盘点了一遍,一会儿用过饭后,夫君还听我细细道来。”

    知道沈江霖是来迎她的,谢静姝高兴地弯了弯眉眼,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得色。

    沈江霖听懂了谢静姝的话,她说的并非只有那些鳏寡孤独者,她最近是跑遍了整个河阳县,做了一次人口普查工作!

    沈江霖如此聪慧,哪里不明白谢静姝为何要大费周章做这些?顿时,他的心里泛起了一道暖流,看待谢静姝的眼神更加不同了一些。

    第164章

    此时已经快到了酉时末, 天已经黑透,晚风也透着凉意,灶上的饭食已经热过了一回, 听到夫人少爷都回来了,这才开始摆饭。

    如今县衙中的正经主子, 只有沈江霖和谢静姝二人,谢静姝之前就和沈江霖商议过了,两人吃饭菜, 三菜一汤一道点心就已经很好, 只要菜色做的精致些、营养全面就可,否则多了也是浪费。

    沈江霖从来不是什么奢靡浪费的人, 只道让谢静姝安排了就是。

    两人净过手,捧起饭碗来吃, 都是累了一天了, 中午都只吃了点心充饥,现在夫妻两个坐下来,好好吃完了这一顿饭,也没顾上多说话, 沈江霖见谢静姝显然是饿了, 又多夹了点菜到谢静姝碗里。

    寂然饭毕, 下面的人撤去了碗筷, 又上了清茶, 谢静姝草草喝了一口,然后让沈江霖稍等片刻, 自己去了书房里,然后拿了一个卷轴并两本册子走了进来。

    “夫君,我带着人一连走了一个多月, 将河阳县的百姓户数根据咱们县志上的记载挨家挨户去核实,又重新登记造册了一番,这个是我绘下的河阳县街坊图。”

    谢静姝说这,将卷轴缓缓摊开,沈江霖忙将茶盏撤去,又细心拿帕子擦去桌上的一点水迹,深恐污了这份卷轴。

    随着卷轴的缓缓摊开,就连沈江霖都微微有些惊讶了。

    这份街坊图画的十分详尽,甚至底下备注的文字密密麻麻,通过这份河阳县图,可以十分明确地看出来大部分的居民住宅在何处,包括一些公共设施,文庙、府衙、守备、城门,且每一处都标注了房舍多少间、人口多少、长宽各是多少步。

    与其说这是一份街坊图,不如说这就是一份整个河阳县的完备地图。

    谢静姝纤长的手指点到几处街道上,给沈江霖解释道:“现如今,大部分的百姓居住之处,都在城东的二元桥街、城西的东栅街,以及城北的周家坊等处,拢共是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三户人家,总人数是五万七千一百一十三人,其中鳏寡孤独者便有三千六百二十人,以孩童居多,占了七成。另外还有在城南山坳里住着许多户彝族之人,只是他们聚族而居,不欢迎汉人来访,若是夫君想要探清究竟,或许还需要再派人过去了解。”

    沈江霖听完谢静姝报的人数,马上就发现了其中合不上的地方:“县衙文册上记载咱们河阳县的人口数有八万余人,就算加上那些在城南山坳的人数,那边地方有限,最多不过五千人左右,如今算下来竟只有了六万两千多人?缘何短短三年,竟然少了两万余人?”

    在这个多子多福的年代,只要有一片土地能让人安定下来便会繁衍生息,那八万余人还是三年前的数据,三年之后不增反减?

    谢静姝做人口普查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其中的事情,闻言同样是大大叹了一口气。

    “夫君,这些时日你一直在与那些富商豪绅周旋、厘清衙门里的各处事物,没有下到乡里去看看,实在是民生多艰,难以继日,许多人就逃往他处去讨生活,故而此地的人口连年变少。”

    谢静姝细细说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说到不忍处,滚出了两行泪来。

    原来,当年太祖刚刚打下江山的时候,云南此地依旧在外族人手中,后来以强硬的方式打下来后,便迁徙了大批汉民入云南,同时保留当地一些贵族的权力,让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当地土司。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大片农田得以开垦出来,虽然这里的地不及江南等地的肥沃,但是汉人带来的技术和种子,只要勤恳一些,总能活得下去。

    可是随着各种赋税的增加,再加上官员和富绅的勾结,本身这里的地使出浑身解数也就只有这点产量,再被各种一盘剥,就所剩无几了,若是再碰上家中人有个疾病意外的,那么很快这样薄如蝉翼的家庭就会面临着崩塌。

    “城北处还有许多像小石头这样的孩子,他们或吃百家饭,或自卖自身,或远走他乡成为乞儿,这些都是有的。而我遇到一户人家,如今已经人去房空,我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那对夫妻本来有三儿两女,从有地变成了无地,然后成了佃农,帮着镇上的地主种地,结果有一年收成不好,交不出佃租,又去赊欠,一年复一年,最后实在还不出了,只能卖儿卖女,夫妻两个常年吃不饱饭,实在卖无可卖,最后一条麻绳,双双吊死在房梁上。”

    谢静姝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滚滚而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沈江霖听完之后,同样心情沉重。

    他最近几日游走在这些富商豪绅之中,哪怕这里的地方稍稍落后苦寒了一些,但是有钱人照样生活的非常好,江南的丝绸、京城的摆件、安南的珠宝,依旧随处可见,哪怕档次低了一些,但是照样奢靡。

    可是就从谢静姝给到他的数据以及他那日在街上的所见所闻就可以深刻意识到,这里的贫穷与落后,并非京城百姓的臆想。

    谢静姝擦了擦眼泪,觉得平静了一些,然后才和沈江霖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刚刚夫君和我说了,认股香皂作坊生意的事情已经是定下了,那是极好的,可以供给河阳县闲散劳动力一份工作,只是对于那些尚且没有劳动能力的人,我觉得还是要将“慈幼堂”规划起来,年龄尚小的,需要教会他们读书认字,年长的同样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洗衣做饭总是可以的,给他们片瓦遮身,前期的投入我算下来需得三千两银子。总的来说,这么多人里面,还是孩子占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抚养不起或是双亲亡故的居多,等这些孩子长大了,还可以约定他们反哺“慈幼堂”,以此方能长远。”

    官府不想管的事情,谢静姝想要管,但是管也要在能力范围内去管,她和沈江霖商量着将城西的一处文庙改建起来,文庙是祭奠孔夫子的,当时为了将儒家文化宣扬到这个偏远之地,大周朝廷就拨了银两在云南各个府县建了文庙。

    这也是当时一个文臣给穆宗的提议,穆宗本身就喜好兴建庙宇,自己又是个挥霍无度的,当即就大手一挥同意了此事。

    只是文庙虽然建好了,但是祭拜者却寥寥,莫说儒学教义下乡下县了,便是识字的都没几个人,谁又有功夫去拜什么孔夫子呢?

    此地的文庙就荒废了下来,谢静姝经过几次考察之后,认为这个地方很合适,几处庙宇之地可以作为教习之地,庙宇后面的地也很广阔,围起来就能搭建房屋,也不枉费朝廷当年想要修建文庙的意图。

    谢静姝甚至还掏出了账本,和沈江霖细细算了这三千两银子都是花在何处,建屋几何,买各种家具几何,衣料几何,找谁做先生,谁来洒扫浆洗做饭,甚至大约每年要花销多少,孩子培养到几岁出来做活,可以做什么活,后续如何反哺,林林总总,她写满了整整一大本册子,极为用心。

    用沈江霖的目光来说,这已经是一份极其全备的计划意向书了。

    这是谢静姝之前写的计划书被沈江霖打回去了三次后重新整改的方案,她交托给沈江霖的时候有些紧张,生怕这次依旧有不妥当的地方。

    她脑子里飞速地转着,给自己的计划书增加说服力:“夫君,你刚刚说了香皂作坊的投产计划已经定了,等到香皂作坊真正启动后,这些孩子中很多都可以成为未来的香皂作坊的后备人员,我们,是需要人的。”

    谢静姝说到“需要人”三个字的时候,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江霖看计划书的时候是很快的,本身这里面大部分内容他已经看过,有些地方还是在他指导下增删的,听到谢静姝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看向谢静姝,让她说说她的想法。

    “京城的“沈氏族学”之中,夫君用的也是此法,培养学生,有能为者入朝为官,不擅长科举者,亦可以进入沈家的铺子做管事、掌柜,教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到了此地,虽然这些孩子与我们非亲非故,但是夫君,你是此地的父母官,你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同样可以依照京中族学的做法,培养人才、选拔人才,或许也有一二可以读书的苗子,或许也有算账好的、动手能力强的,就像夫君所说的,人人都有长处,但是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知道自己有长处。更何况,如今河阳县百废待兴,香皂作坊要集整个河阳县之力去做,同样生产出来之后,要运输、要往各地售卖、要在各地建立自己的香皂铺子,这些都需要人才,还有什么比一群如同白纸一般的孩子,更容易培养出来的呢?”

    谢静姝说完之后,沈江霖鼓起掌来,他合上谢静姝的计划书,忍不住称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静姝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河阳县哪怕走了那么多人,依旧不缺劳动力,因为银子在哪里,人就会在哪里,单纯只是做活的人,以前河阳县的人能离开,后面也能有人再回来。只是人才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孩子永远都是未来的希望。你的计划想法已经十分完备,完全可以去尝试落实了。”

    谢静姝握紧手中有些潮湿的帕子,听到了沈江霖的全盘认可,竟还有些不敢置信,呼吸顿了顿,才眉眼弯了起来,立起身来拱手道:“定不负沈大人所托!”

    沈江霖看着谢静姝怪莫怪样的行礼样子愣了一下,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第165章

    沈江霖夫妻这边在温情脉脉的说话, 江莽夫妻两个也在说话,只是气氛并没有那么和谐。

    江莽的妻子卢氏自从下午听到了江莽要把家中八成现银都要拿出来,去投什么香皂作坊的时候, 她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二十几万两的银子,还只拿三成股, 这什么生意要这么大的本钱?姓沈的这个当官的,不过是耍你们罢了,你还真相信?老江啊老江, 你也算老江湖了, 怎么就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卢氏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家中存银拿出来,今日一下午江莽都在各处东奔西跑, 拢了五万两银子回来,没想到却在自己家中吃了瘪。

    江莽挥手让房内的丫鬟婆子下去, 将激动的卢氏按在交椅上, 语重心长地问马氏:“婆娘,你说我们如今攒下这么多的家业,等到百年后,给谁去?”

    卢氏愣了一下, 她比江莽还要年轻六岁, 暂且还没想的那么远, 但是一想到如今偌大的家中只有一个女儿, 心里头也是一紧, 又旧事重提道:“那几个是没用,不如我趁早再给你纳几个年轻好生养的?”

    江莽直接挥手拒绝:“这么多年了, 什么法子都试过了,除了早年间你我得了一个丫头,哪里还有孩子出来?这就是老天爷对我江莽的惩罚, 我认了!”

    魁梧汉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微颤,也只有在自己最放心的人面前,他才会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江莽曾和卢氏说过,自己为了挣钱,这些年在马帮没有少做一些刀口舔血的事情,江莽虽然没有细说,但是卢氏明白,江莽手中肯定是沾过人命的。

    江家无后,一直是蒙在卢氏心头的阴影,想到这里,卢氏长叹了一口气:“那不如就找个上门女婿,这偌大的家业也不会落在旁人手里。”

    江莽冷哼一声,只说卢氏天真,卢氏被说的恼了,双手叉腰骂了起来:“怎的就天真了?难道家里的银子宁愿给那知县,也不给自己女儿不成?”

    江莽看着虽和他名字一般是个草莽,但是心却很细,他平日里不愿说一些事情,免得卢氏老是担心,到现在也是不得不说了。

    “婆娘,这么多年你是不知道,便是咱们有儿子,我也不准备再让他走我的老路了。商路虽然打通,但是向上的孝敬是从来不能停的,哪怕一时半会儿,这个官员那边打通了关系,可是等过两年此人离任倒台了,那么之前的关系算是白处了。有时候并非说有银子就能开道,其中各种麻烦事,让人防不胜防,这是其一。其二,如今这条商路已经走了二三十年了,好多跟着我的兄弟其实心里都有了想头,去年赵大青自己出去单干了,带跑了五十几个弟兄,有他这个示范在前,你说其他兄弟会不会有想法?”

    卢氏张大了嘴巴,她不清楚赵大青的事情,心里还奇怪今年怎么不见他着急出门了,不过难得多在家呆一段时间,卢氏也是开心的,所以便也没问。

    她眉头紧缩,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喃喃道:“既如此,要不然我们就不做了,反正赚的银两也够多了。”

    卢氏的想法江莽也曾想过,但是思来想去却依旧不妥:“不做可以,但是跟着我这么多年的兄弟们怎么办?这些年来,你以为我没想过不做了么?后面已经不是我想不想做了,是身后的兄弟们推着我在做。但是这条路总归风险太大,如今沈大人有了法子能让咱们上岸,我们是一定要抓住机会的,哪怕真的给他贪去一些银子呢?那又如何?”

    江莽细细说了沈江霖的身家背景、官场人脉,到时候这个银子投下去,就能得到沈江霖官面上的支持,他还能给兄弟们找个好去处,自己也不用继续疏通各种关节,算是卸下了一桩心事。

    最后江莽的一句话,彻底说服了卢氏:“虽然这次投的银子够多,但是一旦事情走到正轨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哪怕少一点,时间长一点,但这银子拿的安稳,只要这个生意在一日,柳娘就能安稳拿一日的钱,谁也动不了她。”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江莽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深刻意识到,他虽能挣钱,但是这个钱能不能守住才是一个大问题。

    绑上沈江霖,或许才是一个出路,才会在他和卢氏百年后,女儿依旧有一个靠山的可能。

    *

    当时大家都认了股,但是回去以后深思起来,又忍不住有些瞻前顾后,不过这里有一个风向标的人物,那就是江莽。

    江莽认购的股数最多,给出来的银子也是最多,若是江莽三日内给了,那他们也跟了!

    结果,江莽回去后第二日,就将银子交齐了,其余人见此状况,便也不再犹豫,立即也将银子拿了出来,换回了一张契约。

    等到五十万两悉数到位后,许敏芝看着那一箱箱的金银,一张张的银票,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沈江霖的心腹郭宝成为首,日夜巡逻银库,不容出一丝差错。

    沈江霖收集齐了银两后,立马就在衙门口张贴告示,兴建作坊,并且要求百姓采集花瓣,草药,羊油等物,以高出市场价一成的价格交由县衙来收,顿时所有人都沸腾了!

    挤在衙门口看告示的马老四踮着脚尖,拼命往里挤,跳来跳去想要再往前一步,奈何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怎么也挤不进去。

    旁边的人拍了一下马老四的肩膀,笑着道:“马老四,你跳什么,就算把这个告示拿到你面前,你能看得懂什么?”

    马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挺了挺瘦弱的胸膛,强撑道:“我这不是有点不相信么,沐哥,你再跟我说说呗!”

    马老四目不识丁,但是耳朵却很灵敏,刚刚衙门的人有出来朗读告示,但是说什么收山茶花一斤二十文,这如何可能呢?他们这地方,粮食种不出来,那些什么花还能少吗?漫山遍野都是!

    这不是送钱给他们吗?

    其他的东西,他都没法弄,毕竟马老四家里只有两亩薄田,他都二十又五了,还是个光棍,个子又矮,力气又小,得亏没成亲,家里就他一个人,这些年东游西荡的,也算是混下来了。

    听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马老四立刻精神了,马上挤到报名处,排队去报名。

    他已经想好了,先报名去修房子,说是一个月给五钱银子,他分到的那点地贫瘠的很,怎么弄也种不出多少庄稼来,倒不如把地里的活放一放,先把这五钱银子给挣了!

    白天帮着修房子,晚上去采花,说不准弄下来一个月也能得个一两银子!

    一想到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马老四心口一片火热,他也搞不懂新来的县太爷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只要有钱拿,又管他那么多呢!

    和马老四一样的人还有许多,对于这些人来说,官府不问他们收钱,反而要给他们银子,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甚至有些人听完之后,心里也是将信将疑的,就怕到时候县衙的人最后赖帐。

    但是这个时候,大家也没有更好的去处,衙门的人说每日会管两顿饭,就算最后没拿到银子,每天能吃两顿饱饭,那也是极好的了。

    这些百姓的要求就是这么低,只要能吃口饱饭,只要能活下去,那一切的困苦都可以忍受。

    沈江霖站在礁楼上,看着底下穿着破破烂烂的人们,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神色,似乎眼前又有了奔头。

    最开始,河阳县的百姓们还有许多不敢来报名,也不敢让衙门收什么花瓣,总觉得这些都是骗人的,冷眼看着那些穷到吃不上饭的人家闹哄哄的去干。

    他们家中还有田地牛羊,没那么多闲工夫浪费在这些事上,而且县衙是什么地方?他们也想挣县衙的钱?真是想太多了!

    结果,短短几天的功夫,许多人拿着一筐一筐的花瓣去县衙,然后竟然都换到了铜钱!且没有任何缺斤少两,是多少就是多少!

    那些去修房子的人,自从到那边干活之后,回去后最乐意和家人说的,就是今日吃了什么。

    谁都没想到,他们去修房子,居然是顿顿有肉的!

    哪怕一碗菜里只有几块肉片,可这也是肉啊!

    等到一月后,这些人真的都领到了五钱银子,甚至有些技术工种还多拿了两钱银子后,所有人都沸腾了!

    县衙是真给银子啊!

    公信力迅速地建立了起来,可惜建房子的活很快就要干完了,再去报名的人铩羽而归,拍断大腿自己当时没有去报名,错过了这次赚钱吃肉的大好机会!

    而很快,第二份告示也出来了,这一次,是新造好的那处作坊要招工,男人要三百人,女人一百人。

    而工钱,居然是男人每月一两,女人每月八钱!

    利益动人心,哪怕有男女大防,但是贫家饭都吃不饱,哪里还在乎这些?

    修过房子的人,哪里还有不信的,拉着家中的媳妇儿女就往县衙报名!

    第166章

    报名之人蜂拥而至!

    对于前面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河阳县百姓, 他们搞不清楚什么香皂臭皂,也搞不清楚知县老爷建那么大一个作坊究竟要做什么事情,反正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跟着知县老爷干,有钱拿、有饭吃!

    这个活要怎么做他们不知道?这个活辛不辛苦他们也不知道, 甚至于,这个活能做多久?他们更不知道。

    这种局面,只能说是河阳县太穷太穷了。

    许多人都处于一个半饥不饱的状态, 手里头的田地就那么一点点, 又没有其他的出路,所以但凡稍稍出点银子, 大家都立马丢下锄头,准备跟着县太爷干!

    县衙的衙役根据沈江霖的要求, 选出了三百名男工和一百名女工, 然后经过三天的培训,这些人就开始上工了。

    香皂作坊分为三块地方,目前首先做好的就是三等香皂的作坊,沈江霖将每一块加工区域分开, 教好身边的心腹每一步的加工步骤, 再让他们去对工人进行培训, 方子牢牢捏在沈江霖的手中, 所有人只知道其中的单独步骤, 从山茶花精油的蒸馏萃取、羊油的提炼、到植物碱的烧成,沈江霖都一一分派了下去, 肉眼看着库房中堆积如山的材料开始慢慢消耗下去。

    范从直好不容易说服了父亲投了半成股进去,不过人家半成是三万五千两银子,他的半成只要三万两, 盖因其他富商豪绅们都暗地里给了点范从直好处。

    范从直既是县丞,同时又和他们一样在里面投了股,有他这个眼线在,他们的银子花在了哪里,可不就是更加清清楚楚了一些么?

    虽然沈江霖说过会将账册公开,可是他们也都是老江湖了,账册上的东西都是可以动手脚的,可以看个大概,却不可能每一桩每一件都对的上。

    前面范从直告诉他们五个库房里已经收集满了各类原材料的时候,大家不是不担心这个银子打水漂,生怕这位年轻的沈大人不知道轻重,最后浪费了许多,结果现在一听走上正轨了,大家也不由得开始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香皂成品的产出,他们来验货以及核算成本价格。

    沈江霖和他们解释过,先做三等皂,再做二等,最后做一等,就是为了培养一批技术工人,往上选拔,用三等皂给他们练手,一来简单,二来损耗一些也没有那么心疼,大家都觉得有理,虽然三等皂赚的少,但是能先做出来再说。

    四百名工人日日认真学习、小心去做,他们已经从管事的口中知道了,若是做的好的,会被提拔去做二等皂,月钱会涨到一两半,有这个大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没有一个人不经心的。

    当第一个月结束,每一个工人都欢天喜地拿到属于他们的工钱后,一万块三等皂也在一个月后全部生产打包完毕。

    这一万块三等皂分成了两种香型,一种是山茶花香,一种是茉莉花香,每一块香皂通体呈白色,上面用模子压印了“河阳”二字,用一张油纸包好,油纸上同样印有“河阳香皂”四字,是沈江霖亲笔所写,拓印而成,虽然包装简单,但是因为印了字,又有花香,十分美观。

    沈江霖告诉大家,如今批量生产的成本是在150文,按照一开始他们商量好的定价200文来算,那就能赚50文了。

    一万块其实也就只能挣五百两银子,这和他们投入的巨额资金比起来,太少太少!

    而且,这个香皂,哪怕是三等皂,做的这般好,很多人认为,多加个五十文、一百文的,保证是可以卖的!

    不同的声音再次发出,然而沈江霖却是让大家稍安勿躁。

    “诸位成千上万两的真金白银投给本官,本官又怎么只会让大家挣那五百两银子?就是挣回来了,这五百两银子分给谁好?”沈江霖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家一下子都不吭声了。

    然后就听沈江霖继续道:“这一万块三等皂,是用来给新来的工人练手的,如今已经从中选出了男工八十人,女工二十五人,这一百零五人将会进入到二等皂和一等皂的生产之中,并且三等皂的作坊继续招人,同时原料的种植刻不容缓,本官那一万亩土地已经全部买下打通,继续招募农人去种植。”

    大家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现在生产出来的一万块三等皂要怎么弄,其他人或许不敢问,范从直可没有什么不敢的,直接站出来问道:“大人,那这一万块三等皂,我们是预备卖往何方?”

    沈江霖摇了摇头,答道:“暂且不卖。”

    不卖?不卖做这么多香皂干什么?香皂的存放也有条件,还必须是在背阴阴凉处,为此沈江霖还拨款兴建了多处仓房,若是三等皂越做越多,便是仓房存放也是一笔开支。

    这沈大人到底是当官的,对生意不精通啊!

    有些人已经想要站出来“指点”沈江霖了。

    却听沈江霖继续道:“这一万块三等皂,是用来提纯手艺人,压缩试验成本的,而且一万块太少了,至少要累积到十万块,再包船销往南北直隶,才不枉跑这一趟。再有,我们的售卖顺序和制作顺序是要相反的,一等、二等皂先卖,三等皂等一二等卖出了名气了,才能去卖。”

    风尚的流行,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的,而在这个年代,最代表流行风尚的人,自然是皇室宗亲、达官显贵。

    而沈江霖不才,正好在这方面颇有人脉。

    这个香皂,一定要一开始就往高端走,再铺向普通百姓,而不是先用低廉的价格销售给普通百姓,再高价卖显贵,顺序是一定不能搞错的。

    这些投了钱的人,兴致勃勃地来,愁眉苦脸地回。

    沈大人虽然都和他们说了个明白,但是这这这,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这般做生意的啊!

    到时候压了这么多的货,万一销不掉那可怎么好啊!

    当时投钱的时候,大家想的都是利益动人心,一算里面的差价,这心就开始砰砰砰跳了,觉得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往他们这边涌来。

    但是现在被这位沈知县这么一折腾,他们竟然有一种祸福难料之感,难怪这个沈知县一开口就是五十万两的天文数字,照他这样折腾法,这五十万两竟还不知道够不够他折腾的。

    县衙的告示三天两头就要换一张,原本门庭冷落的县衙大门口,如今成了全县百姓最喜欢蹲守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总是充满了许许多多的机会。

    继上次的招工之后,县衙又放出了五百名额招工,大家早就打听过了到那个香皂坊究竟要做什么事情,竟是要比种地轻松许多,还能拿不错的月银,这在河阳县百姓眼中,已经成了香饽饽工种了;若是进不了香皂作坊也不要紧,县衙又开始招花匠种花、招药农种草药!

    一万亩的地,拢共要招一千人哩!

    而且竟也不是和普通种地似的,要交税交粮食,他们只要将花卉草药种好就行,同样是每个月发放月银,这个月银是比较低的,每个月只得三百文,但是收成之后,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县衙的!

    而县衙是承诺,会全部收购这些花卉和草药的,包括耕地用的牛、农具、水桶、肥料等等,都由县衙提供!

    他们只要出人、出力气,若有人能给到增产增收的好主意,还另外会有奖金,这实在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

    像潘狗子一家人,他们一家五口原本是县城里最穷的那种人家,潘狗子和他婆娘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如今最小的儿子都十五,最大的儿子二十,却都是光棍,因为潘狗子经常游手好闲、偷东家、骗西家,有时候还会到外头去骗点外乡人钱财,仗着自己家里有三个儿子,就能和人家干仗。

    当然,也有失利的时候,被人打的头破血流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潘狗子不在乎,如果不靠这些,他们一家五口人吃什么喝什么?良心道德这种东西,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挨饿之中丢到爪哇国去了,只要能吃饱,什么都好说。

    潘狗子这样的人,消息是最灵通的,之前的工厂招工他也去了,但是他名声不好,被邻居举报后刷了下来,让他耿耿于怀许久,现在说要种花养草,他倒是来劲了,他婆娘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养花弄草,连忙就拖家带口去报名。

    潘狗子早就算过了,一个人一个月三百文,他们一家人一个月就是一两半的银子,已经够他们一家五口吃饱了,若是能多种出点县衙要的什么玫瑰、山茶、茉莉花,那他们还能再收获一笔银子,说不定过年时候的新衣服都有了呢!

    整个河阳县,都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之中。

    有去种花卉草药的,有进香皂坊当工人的,有去修香皂坊的房子的,房子修好又将河阳县的路也修了一修,总之原本闲散的劳动力,一瞬间全部被清空,之前还经常有些治安问题、坑蒙拐骗之流,如今全部消失一空,所有人脑子里都只剩下两个字:搞钱!

    就在这样的高速运作之下,三个月一晃而过,而这个时候,沈江霖的库存中,已经有了一等香皂五千块,二等香皂一万两千块,三等香皂八万六千块。

    当然,他的第一批货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发出去了,一等香皂发了五百块,二等香皂发了一千块,此时刚刚被沈江云收到。

    除了这一千五百块香皂外,沈江云还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

    读完这封信后,沈江云忍不住笑着将信拿给了钟扶黎看:“看来这回,可是要夫人先出马了。”

    第167章

    沈江霖夫妇一去云南数月, 沈江云几次写了家书过去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报喜不报忧,这让沈江云更加担忧了。

    而现在, 沈江霖有事相求,做大哥的又怎么会推辞?

    其实自从沈江霖离京后, 荣安侯府并不太平。

    首先,随着沈江霖被贬谪,沈江云却是在户部升官了, 如今他不再是一个小小主事, 而是成了五品郎中。

    只是沈江云这一次升迁,并没有迎来太多反对的声音,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皇帝对于沈家的补偿。

    皇帝已经折损了一位爱卿, 众人也便默许了沈江云的升迁, 沈江云一向是个低调之人,并不显出什么长处,许多人都觉得,只要赶走了沈江霖, 荣安侯府翻不起大浪来。

    而沈江云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心头激愤, 恨不能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但是看了数遍沈江霖的家书和在族人面前的讲话后, 沈江云还是按捺了下来, 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搭建同僚关系、经营宗族势力上。

    沈江霖家书上的一句话成了沈江云心头的座右铭:积淀实力、厚积而薄发,待到那时, 便势不可挡、无人敢挡!

    钟扶黎看过沈江霖的书信后,又叫人将那一等香皂和二等香皂仔仔细细看了一番,顿时也是惊喜连连, 也不知道二弟的脑子是如何长的,怎么这般好物也能做的出来。

    钟扶黎当晚就仔仔细细用一等香皂洗了一遍身子,洗完之后,感觉肌肤柔嫩、细腻光泽,穿上里衣之后,便是衣服上都散发了这股味道。

    钟扶黎特地选了馥郁的玫瑰皂,味道更加芬芳,让底下人更用玫瑰皂搓洗自己的里衣,钟扶黎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股玫瑰的香味,这种香味比起往日里贵族爱用的熏香更加自然、并不刻意。

    不会太浓,让人鼻子受刺激,又不会太淡,让人直接忽略掉这股味道。

    如此三日之后,钟扶黎从一堆帖子了挑了挑,选了一张沈江云的上峰户部侍郎左夫人的生辰赏花宴,打包了三块一等皂做贺礼,准备去赴宴。

    钟扶黎虽然同样打扮的和普通官家女眷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的行止雷厉风行,也不太讲究各种规矩,京城认识她的官家太太大多数都对她敬而远之,便是有几个不排斥钟扶黎的,但也不会太过亲近她,以免被其他人排挤。

    只是今日,钟扶黎哪怕一个人单独坐一席,也不停地有人朝她侧目,尤其是坐在她旁边的几人,鼻子轻嗅,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钟扶黎,甚至张郎中的夫人特意站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从钟扶黎身边走过,但是走过的时候却是特意放慢了步子,又闻了闻——果然就是那钟氏身上传出来的味道,怎的如此好闻?

    张夫人坐到吴夫人身边,轻轻问:“你闻到那个味道了?可是京中又有什么新出的熏香,我竟不知道?”

    张夫人平日里最爱调香,鼻子十分灵敏,每每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张夫人就爱说她的调香经,没想到今日也有她所不知道的。

    吴夫人轻轻捏了一块红枣糕,揶揄地笑道:“你去问问她不就是了?”说着还挤了挤眉眼。

    张夫人用手绢捂住嘴,低下头轻声道:“我一个人可不敢,你陪我一道去,若是求得了方子,我也给你调一味。”

    张夫人可没忘了,有一次有人讥讽钟氏,钟氏一怒之下,直接将筷子单手折断的样子!

    天爷啊,那可是紫檀木做的筷子,回去后张夫人还不敢信,叫人拿了一双红木筷子过来,自己躲在房里,两只手都拗通红,也没将筷子给折断。

    而那钟氏,却是单手!这是何等力气,实在吓人!

    也是因此,钟扶黎在夫人圈子里一战成名,大家心里不屑她,但是也没人敢惹她的。

    吴夫人和张夫人在闺阁中的时候就是手帕交,见好友如此渴求,她倒是不觉得钟氏多么可怕,只要不惹到她,她一向独来独往、沉默寡言,讲究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吴夫人无奈起身,陪着张夫人走到钟扶黎处,越是靠近钟扶黎,这股馥郁自然的香味就越浓,听到对方问自己熏了什么香,钟扶黎心中暗乐,果然没有坐错位置。

    只是钟扶黎表面却是淡淡摇头:“我没有熏香。”

    张夫人急了,连忙问道:“没有熏香,怎的会有这样一股花香味?如此好闻?”

    钟扶黎恍若后知后觉一般,装模作样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这才回忆道:“哦,得了个洗身子的新玩意,叫……”

    钟扶黎似乎在回忆,张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就等着她说名字出来。

    可是这个名字说出来,张夫人却是傻眼了。

    “水晶香皂?这是何物?在哪里可以买到?”她居然没听过!这让她去哪里找?只能继续求问钟扶黎。

    钟扶黎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家人从外地得来的,只得了几块,见谅。”

    说完之后,钟扶黎就让她们让一让,戏台子上的戏要开始了。

    张夫人有些气馁地坐回了原位,菜也没吃出什么味道,戏也没听出名堂来,身边还一直有那若有似无的香味传过来,实在可气。

    张夫人在闺阁中素有香痴之名,这么个好物,她竟然不知道何处去寻,她家中历来富庶,娘家夫家都有钱,却还有她没能见到的好物?

    张夫人越想越不甘心,想到刚刚钟扶黎还算好说话,等到散席的时候,张夫人就跟在钟扶黎后面,眼看着钟扶黎走的太快,大步流星地就要登上马车,张夫人都顾不上礼节了,提着裙子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追到钟扶黎面前,拦下她诚恳道:“沈夫人见谅,我实在爱极了你身上用的这种香,你刚说家中有几块,可否割爱一块给我?”

    张夫人想了想,连忙补充道:“我有一套新得的珍珠头面,可与沈夫人交换。”

    一套头面包括挑心、分心、掩鬓、顶簪、花钿、围簪、耳饰等,林林总总加起来可得有十样东西,哪怕不是极难得的珍珠,像张夫人能用的,至少价值百两之上。

    倒真是一个大肥羊。

    钟扶黎想了想,让出一个位置道:“你随我到府上取便是。”

    张夫人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钟扶黎对面,她不知道要和钟扶黎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问起钟扶黎的一双儿女如何,倒是从这里搭上了话,两个人说了不少育儿经,让张夫人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个钟氏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嘛!就是性格直爽了一些,其实,也还好啦!

    张夫人从小就是千娇百宠地长大,不会玩什么心计,反而面对钟扶黎这样的人,她发现说起话来更痛快一些。

    两个人聊了不少,等到了荣安侯府,钟扶黎也不吊人胃口了,直接叫丫鬟将她房间里剩下的两块拿过来。

    当张夫人见到托盘里的两块水晶香皂时,简直爱不释手,用丝帕捧着看了又看,最后确认好几次两块都给她了,这才乐颠颠地捧着东西回去了。

    张夫人回去后不久,就派人送了一套头面过来,而这套头面并非原先说好的珍珠头面,变成了金质累丝嵌红宝石头面,光这样一幅头面拿出去卖,至少也要两三百两银子。

    所以,在张夫人眼里,这两块香皂价值两百两以上。

    钟扶黎也觉得这个水晶香皂难得,但是能让人如此喜爱,也是有点吃惊。

    而钟扶黎今日给左夫人的贺礼,在第二日她清点造册的时候,也发现了此物。

    一开始,左夫人是被其精致的造型所吸引,然后见礼盒里面还有如何使用的说明后,先是用水晶皂洗了手脸,见果然能够丰润肌肤后,晚上便用这个水晶香皂痛痛快快洗了一回澡,见到桶里的水竟是有些脏污浑浊,也让左夫人脸颊一红——隔三差五洗一次身子,没想到自己身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污垢。

    搓完澡后,左夫人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整个人都觉得变得白皙了一点。

    当晚十五,左侍郎按照规矩来了左夫人主院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就问左夫人身上是什么香味,如此好闻,左侍郎近前来嗅了一嗅,抬头的瞬间,见左夫人面庞白皙、隐隐透着红晕,哪怕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是想到往日的温存,左侍郎不自觉地心中一动。

    那天晚上,左侍郎就没有去其他小妾的院子里,而是留宿在了主院。

    左夫人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和老爷已经四五年没在一起过了,居然因为这一块水晶香皂,两个人又重拾了年轻时候的热情,夫妻感情竟是变得更深了一些。

    可是这水晶香皂拢共就三块,当时左夫人觉得好,送了两块给了两个女儿,而现在这东西日日得用,越用越薄,遣人出去打听,却是哪里都买不着的,这可愁坏了左夫人。

    无奈之下,左夫人只好再派人到荣安侯府去求。

    虽然难以启齿,明明是人家送的寿礼,现在用完了还要问人家讨,可是自从用过之后,左夫人已经是离不得了,所以派了人送上贵礼,想再讨要几块。

    可谁想到,荣安侯府给到的回应却是暂时没有了。

    这可如何是好?

    钟扶黎去了几次宴席,撒出去三十几块水晶香皂,眼看着求上门来的人越来越多,钟扶黎知道,这就是二弟说的,时机要成熟了。

    正好,他们在京城的香皂铺子也马上筹备好了,可以开始卖了。

    二弟说,初步定价是十两银子一块一等皂,二等的五两银子,但是钟扶黎看到如今的盛况,她还是觉得这价格定的太低了一些。

    钟扶黎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也不太与京中夫人小姐为伍,可是豪门生活她是过过的,那些夫人小姐的日常聊天她也是听过的。

    这些夫人们平时里每顿燕窝都要二两,用的胭脂水粉哪一样不是要几两银子?价格便宜的东西,人家还不用,生怕东西不够好。

    这一块香皂得用个十天半个月,一月最多用个两块,十两一块实在便宜。

    最后,钟扶黎去信给了好几位夫人,言说她这里又送来了一批水晶皂,若是要的话,可以酌情卖出去一些。

    大家不管如何节省着用,用了十来天了,这个香皂已经是越用越薄了,如今终于听到可以补货的消息,忙不迭地就涌向了荣安侯府,心里想着不管多少钱,一定要多囤几块这种水晶皂才是!

    第168章

    钟扶黎和沈江云商量后, 决定最终定价为十五两一块一等水晶香皂,八两一块二等精油香皂。

    沈江霖的定价可以是未来大批量倾销过来后的最终定价,但是如今, 物以稀为贵,能多赚一笔就多赚一笔。

    钟扶黎和沈江云都心疼远在云南的二弟和二弟妹, 尤其是沈江云,他私下里长吁短叹,想着云南贫瘠苦寒, 就怕沈江霖他们吃太多苦, 京城中的银子物件都送过去不老少,如今又卖什么香皂, 沈江云就知道,哪怕二弟不说, 但肯定就是日子太苦了, 他才会想法子做这种买卖的。

    沈江云了解沈江霖至深,若是他真想赚钱,何必等到去了云南后再大费周章?

    所以他和钟扶黎统一了想法,那就是如今能帮着沈江霖多赚一笔就多赚一笔, 绝对不能便宜了。

    这个定价也是沈江云拍板的。

    别看沈江霖在其他事情上聪慧, 穿越至大周朝也已经十年了, 但是前世的很多想法生活习惯已经在他身上形成了烙印, 让他难以摆脱。

    而沈江云是土生土长的豪门公子, 是富贵锦绣堆里浸润出来的心性品味,哪怕后面他心思和沈江霖一般, 已经不在那些奢靡之物上下功夫了,但是沈江云依旧比沈江霖更懂这个年代贵族的心理。

    十五两一块水晶皂,说贵肯定是贵的, 但是确实好用,又确实看着漂亮高雅,一个贵族女子一个月在这方面的花销就是三十两,一年三百六十两,自然不会是每一个小门小户的人家都舍得用的。

    但是京中豪奢之户,何止百家?对这些人来讲,三百六十两,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们手中目前还剩余一等皂四百六十五块,二等皂一千块,沈江云相信,二等不谈,一等的,就这几个贵妇人都能给包圆了。

    钟扶黎此刻坐在上首,下面一溜圈椅里坐了八名官夫人,她们正等着钟扶黎说价钱的事情。

    钟扶黎快人快语,让人上了茶后,也不用人催,就道:“上次送了大家一些水晶皂后,大家用着都说很好,几次催我再给大家供应一些,我便去信给家人,快马加鞭送来了几箱,只是货不算多,再加上大家要的急,一路都是快马而来,故而价格还是有点高的,大家还请海涵。”

    大家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是快马相送,又是独此一家,这钟氏如今是侯府的当家夫人,她说价高,这得多少银钱一块?

    三十两?五十两?

    众位夫人心里胡乱地猜测着,有些人心里头也纠结了起来,若是价格太贵了,恐怕买回去了也要让府里的老爷不痛快。

    大家想的如出一辙,那就是一次性总要买个十块八块,用上几个月才成吧?

    当然,这些是准备自己用的,还有几个人心里却是另有想法。

    董夫人当时得了几块水晶皂,觉得用着很好后,就当礼物转赠给了兵部尚书夫人,人家用过之后已经特意差人来问还有没有,此刻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她夫君是京畿守备大营参将,正愁如何腾挪呢,自己讨好各路上风打点一二也就算了,逼着董夫人也要进行“夫人外交”。

    但是人家尚书夫人品级比她高,府上比她富裕,她不管送礼也好、溜须也罢,人家对她总是淡淡的,如今好不容易送礼送到了心坎上了,如何不能抓住机会?

    莫说五十两,便是一百两一块她也得买!

    董夫人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无论那钟氏开什么价格,她都是不怵的。

    结果,当钟扶黎说一等皂十五两一块,二等皂八两一块的时候,大家瞬间纷纷松了一口气。

    甚至很多人都有心思要求看看这二等的精油皂又是什么样的,等看过试用过后,有些人对二等皂动心了——虽然没有一等皂那么精致美观,但是用下来的感觉倒是没有差太多,只是说里面没有加入珍贵的中草药,仔细闻闻,确实少了一股馥郁花香中的淡淡药香味。

    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但是送送家中小辈也是极为不错的。

    钟扶黎摆出一幅对这些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掏出一本册子道:“大家不用着慌,这次一等皂就有四百多块,二等皂一千块,足够大家用了。”

    足够?

    不不不,不够!

    董夫人连忙站了出来,抢先预定:“沈夫人,我要五十块一等的,一百块二等的。”

    董夫人中年富态,养的白白胖胖,脸上也是笑眯眯的,但是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面色一变——怎么要这么许多?!

    董夫人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继续笑着问道:“沈夫人您看?”

    钟扶黎直接掏出笔写写画画了一阵,干脆道:“总共一千五百五十两银子。”

    所有人都心底暗暗“嘶”了一声,不得了啊!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银子,这还使得?这自己用该用到何年何月去?

    在座的都是主持中馈的当家夫人,社交经验都十分丰富,见董夫人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掏出了银票,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大家互望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要去送礼啊!

    是啊,除了自用,这些香皂用来送礼,岂不是一绝?又体面又上档次,还能让人念念不忘!

    于是,马上所有夫人们都将香皂从自己使用,到送礼佳品上想,原本大家还在踌躇自己一个月用几块,一年用几块香皂上,现在一下子变成了采购大会。

    张夫人要二十块一等皂,三十块二等皂;

    吴夫人要十五块一等皂,二十块二等皂;

    刘夫人要三十块一等皂,五十块二等皂;

    ……

    大家你也要我也要,要完后想了想还漏了谁,毕竟家中女性长辈要送、女儿要送、儿媳妇要送,甚至有些得脸的管事妈妈也要赏几块;外间交好的夫人要送,给夫君疏通关系时可能会派上用场更要留存一些,只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这一千四百多块香皂竟然抢购一空!

    等到钟扶黎送完那些夫人们,自己也有些懵了。

    原本她想着就八位夫人,根本消耗不了那么多,等打出名气了,再顺势说出自家在京中香皂铺子的名字地址,可谁知道这些夫人们这么能囤货,直接就这么清空了!

    钟扶黎看着这厚厚一叠银票,头一回知道,原来这银子是这么好挣的。

    一万五千两的银票快马加鞭送往河阳县,等沈江霖知道大哥大嫂居然在他的原有价格上进行了涨价,还依旧销售火爆的时候,他也忍不住笑了。

    而这个时候,第一批真正完工好的香皂开始装船驶向京城。

    船上打出荣安侯府沈家的旗号,从南至北,一路畅通,不曾有过查验,等到了京城钞关口,进行货物核验,缴纳了商税之后,就放行了。

    这就是这个年代当官人的好处,若是普通百姓做这个生意,重重关卡、次次核查,一层又一层的剥皮,到最后再挣钱的生意也赚不到几个钱了。

    这也是江莽为什么愿意跟着沈江霖干的原因之一。

    这一船货品全部都是香皂,一等皂八千块,二等皂两万块,三等皂十万块,便是本钱,都要三万两银子左右,而当这些货品刚刚抵达京城的时候,在河阳县被清空的库存又增加到了一半库位水平。

    所有参与这个生意的人,自从这票货发出去之后,都是茶不思饭不想,甚至原本还愿意到香皂作坊溜达的范从直也不愿意再去看了。

    看到每天香皂的生产速度越来越快、堆积的库存越来越多的时候,范从直打从心里觉得发怵。

    尤其是沈江霖关于这个账目的生意都是公开的,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沈江霖募集的资金很有水分,五十万两银子说不定他自己就要贪走两成,可是随着一笔又一笔的开销花出去,大家私下里一算账,都是眼皮一跳。

    沈大人倒是没有在里面动什么手脚,可问题是,他每一笔的开销都太大了!

    每个月光养着这些工人和农户,都要支出近两千两,修这占地面积巨大的香皂作坊花了八千两,买下成片的万亩田地花去了三万两,这些也就算了,确实要花!

    可为什么还要拿这个银子去招募农户修县中的路?还要修那座断掉的桥?是是是,确实方便运输了,可大家忍一忍不也过来了吗?

    很多人已经对沈江霖颇有怨言了,只是碍于官威,碍于一开始沈江霖给到的利润承诺,碍于江莽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支持沈江霖,所以没有人敢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沈江霖。

    而这一船的货,便是这个生意的试金石,若是最终成果不理想,他们已经想着撤股事宜了。

    这些生意人都是门槛最精的,难道他们就看不明白,沈江霖是借着香皂工坊的名义,在修路造桥么?最终便宜了谁,不用明说了吧?

    很多人觉得,沈江霖在坑他们的银子,他的心思在自己的官途上,根本不是在做生意上。

    大家隐忍不发,就等着京城那边两个月后的消息,他们派了自己的亲信随船入京,不怕沈江霖传假消息回来。

    货船入京后,荣安侯府的下人早就在码头边等候,众人一起将一个个樟木箱卸下,运到了荣安侯府在永业街租下的库房内。

    钟扶黎全权指挥此事,有了这批货,河阳香皂铺终于可以开门了。

    第169章

    荣安侯府多年经营, 主要产业都在北直隶,若说提供其他便利,或许还有为难之处, 但若只是收拾起几个铺子来,那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除了京城永业街的铺子外, 在顺天府的通州、涿州又各设一个铺子,永平府、保定府、河间府等各设其二,甚至考察下来没有上佳的地段后, 通过和外家魏家、岳家钟家、沈江霖的岳家谢家等等互相交换了一些地段上佳的位置后, 北直隶拢共设了十家铺子,早就已经准备齐全, 只等着货到了。

    京城的铺子第一个开张,钟扶黎给第一批老顾客纷纷发了帖子, 帖子里还有一张像是名刺一样的木牌状东西。

    张夫人原本听说香皂铺子竟然开到了京城来, 心里头也觉得不错,以后自己再去买倒是也方便了许多。

    距离上一次张夫人大买特买才过去两个月的时间,她除了送出去一些外,自己还留着一等的水晶皂十块, 二等的二十五块, 暂时囤货充足, 想着便是用到今年年末, 也不用再去买了。

    只是张夫人看到拜帖中写道:增加了数种新的香型和不同功效的香皂, 供大家挑选后,张夫人的心又一次动了起来。

    然而, 上一次买的太多,用了不少银两,哪怕府中不缺这点银子, 但是手上的还没用完,再去买?

    似乎也不是那么合适。

    张夫人心里有些纠结,翻开那个名刺一样的小木块,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番,看着看着她坐了起来,上面写着:为了酬谢第一批老顾客,执此贵宾卡,全场可享受八折优惠。

    八折?那不就是说,原本十五两一块的一等皂,现在只需要十二两一块就可得了?

    张夫人这样一算,竟是便宜不少,想来多买几种香型也不碍事,再说了,自己作为第一批老顾客,可不是要捧捧场?

    张夫人是作为香痴所以有想要收集不同香型的爱好,而剩下的诸如董夫人之流,拿到这张贵宾卡后,想的却是,若是带着其他想要交好的夫人一同过去,到时候用自己的卡帮她们结账,自己既不损失什么,又十分有面子,还帮着她们省了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夫人给自己想着理由,不一会儿就定下来两日后去捧场的日程,张罗着选衣服、选配饰,又邀了相好的夫人一起结伴而去,等到了九月初八那一天,永业街的一家铺子红绸落下,大家都看清楚了,上面写着:河阳香皂铺。

    铺子装修高档,内铺木地板,擦的锃亮,大红酸枝的精雕货架上摆上各种造型和香型的香皂,每一个对应的香皂下面都有木质卡片写上香皂名称,香型,成份,功效,例如一块水晶皂下面便写着,名称:翡翠花芬水晶皂,香型:清新茉莉花香,成份:茉莉花淬炼精油,白茯苓、当归、白芷、珍珠粉等,功效:温和清洁、美白肌肤、保湿控油。

    这些样品都是可看可闻,顾客选中了哪一款后,告诉店中的女侍,再交由女掌柜审核,将顾客迎到另一间等候室等候,女侍将香皂精细打包好,便可拿货离开。

    张夫人、董夫人一行人都到了,她们原本作为第一批顾客就是八个人,然后每个人还都带来两三个人一同前来,导致她们到的时候,浩浩荡荡竟是二三十号人,再往里一瞧,虽然这个香皂铺子本身就面阔六间,十分气派宽敞,可耐不住里头的人太多了,远远看去就是人头攒动,这让她们这些官夫人如何下脚?

    好在董夫人眼尖,同时她又不想带着人白跑一趟,指着那香皂铺子有些惊讶道:“大家看,这铺子里,好似一个男子都没有,竟全部都是女子?”

    张夫人等人定睛一瞧,还真是!

    原本她们这些夫人出街,总要清空店里人才是,未免一些闲汉之流冲撞了人,她们这次来也是想着捧场,不想如今店里生意竟是看着十分火爆,若是此刻赶了人,倒成了她们的不是了。

    这也不是一般铺子,而是钟氏所开,这些夫人们可都是畏钟氏如虎呢。

    现在看下来,居然从客人到侍从全是女人,哪怕人多,她们也来了点兴致,毕竟这香皂售价极贵,看那些女子的穿着,也没有一个是普通百姓,她们便是进去了,也不失了身份。

    店铺门口写了一幅对联:

    闻香识女人

    只迎闺中客

    更是雅极,妙极。

    等走到了铺子门口,刚刚将拜帖给到门口的侍从,那侍从穿着统一的碧青色裙袄,显然是个识字的,阅毕之后,面带微笑道:“竟是几位夫人来了,二楼早就给夫人们准备了雅座,还望夫人随我上去。”

    董夫人心里长舒一口气,原来还有雅座的,那就好,不怕怠慢了她的贵客。

    大家一同提着裙摆带着丫鬟们呼啦啦地从另一侧上了二楼,二楼就像酒楼一般,分了好几个雅间,每一个雅间门口的木牌上都写着雅间的名字,她们来的便是“芙蓉厅”。

    进了“芙蓉厅”,里面早就摆好了围碟、果盘、清茶等物,大家纷纷落座,众人听着那侍从口齿伶俐地进行介绍。

    “刚刚董夫人给的贵宾卡,是可以享受我们铺子里全场货品八折折扣,这是我们目前有的香皂种类、功效和成分册子,诸位夫人可以看过之后,有什么想要的,我们这边便拿过来给大家试用。”

    董夫人见这个侍从十六七岁,五官生的只是清秀,但是一张小嘴却很是能说会道,将香皂册子拿出来后,更是给大家介绍的头头是道,董夫人忍不住问她:“小丫头很是能干,叫什么名字?”

    当家夫人习惯了发号施令,更习惯了找伶俐人做事,董夫人想着,下次就找这个小丫头来服侍介绍。

    侍从笑眯眯道:“回董夫人的话,叫我芙蓉便是,这个芙蓉厅便是我在管。”

    左夫人听出来了,这个芙蓉还是个管事的,左夫人便招了招手,让她近前回话:“芙蓉,刚刚董夫人手里的那种贵宾卡,是如何能有?”

    左夫人上次恰逢有事,两月前没有抢到香皂,后来还是从另一个夫人那边高价买了点用到现在,这次她来可是想多囤一些的,所以对这个贵宾卡就很是好奇。

    芙蓉马上回道:“这个贵宾卡是一年内累计消费满一千两的贵客才能享有的,持有此贵宾卡,可享受单独包间、指定服务人员服务,每个月还会有专人送上新款香皂样品,若有想要买香皂,我们也可以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不需要还专程来店里了。”

    “对了,若是今日就能买满一千两,便可以现场领取一张贵宾卡,还可以直接享用八折折扣。”芙蓉不卑不亢地给诸位夫人解释道。

    左夫人没想到,原来这一张贵宾卡有这么多门道,心里已经盘算起来,一千两的话,也就是六十块左右的一等皂,她自己原本是想买个三十块的,分给女儿、儿媳和婆母,多买一倍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后面也是要用的。

    于是乎,左夫人便笑吟吟地拿过册子,开始仔细挑选起来。

    很快,根据夫人们选定的香皂香型,几乎所有品类的一等水晶皂都送了过来,一共有十二种给她们挑选,在场的夫人们,曾经买过的,碰上喜欢的香型和功效的香皂,重新又下单了几块,但是数量不多,而那些没有贵宾卡的夫人们,则是人人都几乎凑够了一千两,为了那张贵宾卡。

    芙蓉面上表情镇定,其实心里紧张极了,在最后写单子的时候,手都轻轻有些颤抖,极力控制住自己了,才平静下来,可是看着单子上的香皂数额和金额,她都有一阵阵的眩晕!

    这才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她竟然卖出去了一千五百多块一等皂,五百块的二等皂,几乎人手办了一张贵宾卡,这些人以后都将会是最稳定的客户!

    东家说过,每推销出去一张贵宾卡,就可以得银一两,这么短短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她已经赚到了十五两!

    芙蓉心里暗暗念了声“佛”,这才开业第一天啊,得亏她不顾家人阻拦,到了这个香皂铺子来做活,否则就错过了!

    芙蓉本名叶兰儿,年前母亲生了一场病,将家中存银花了个干净才把命给挣了回来,她父亲是一名木匠,靠着日夜不停的做工赚些手艺挣钱,头上有一个大哥,已经娶妻生子,跟着父亲一起学做木匠的活,原本家中见实在没了钱,是想将叶兰儿卖到富贵人家去换个十两二十两银子回来,可是叶兰儿死活不愿意。

    为了这个,家中兄长嫂嫂明里暗里说她自私自利、是想要拖死整个家,就连她爹每每见了她,也是长吁短叹,虽然不说更重的话,但是叶兰儿心里好生难受,常常掩面痛哭,还不敢发出声音来,就怕被在床上养病的母亲听见了,让她不能安心继续将养。

    叶兰儿更怕自己走了之后,大哥大嫂他们能否照看好母亲?当初若不是她手脚够快,将母亲藏的银子拿出来去请大夫,说不定母亲此刻已经是一命呜呼了!

    当然,叶兰儿才十六岁,她更怕的是远离了这个没有太多温情的家,再不见天日。

    未知的前途,总是让人恐惧。

    而现在,十五两银子轻轻松松就挣到手了,这么多银子原本哥哥嫂嫂准备将她贱卖了,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吧!

    第170章

    叶兰儿十来岁的时候曾和巷子里的老秀才学过字, 常用字是能认的,在她最艰苦最挣扎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了一本书, 名叫《女将点兵》。

    这本书是一个仆人搬来了一个架子让她爹修整,修整好了之后, 叶兰儿帮着里里外外上漆,打开抽屉的时候,发现里头还落了一本这样的书。

    因题目显而易见讲女将的, 叶兰儿来了兴趣, 等干完活后,她偷偷将书裹在怀里, 躲在房里看完了。

    看完之后,叶兰儿不知道为何, 心里腾升出了一股勇气, 她想,书中的钟落秋既然可以成为一代名将,那她就算再没用,也可以出去看看, 有没有她能做的事情吧!

    她记得书里那句话:对女子来说, 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步, 便是走出去看看, 是不是我还有其他可能。

    叶兰儿痛定思痛, 她已经想好了,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 若是走出去看了,依旧没有她可以做的事情,也挣不到钱帮补不到家里, 她便听大哥大嫂的,卖了自己。

    叶兰儿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心理去找事情做的,将整个京城都溜达了一遍,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出门,又遭受到了家中大嫂不少白眼,最后竟是被她在永业街上看到了一张招工启示。

    叶兰儿见只招女工,顿时眼前一亮,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录取之后月银二两,另有提成和奖金,需要会认字,容貌端正、口齿伶俐者为优。

    叶兰儿果断报了名,兴奋地和家里人说了此事。

    原以为自己找到了出路,家中大哥大嫂这回没话说了。

    谁知道她大嫂直接来了一句:“月银二两招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这如何可能呢?定是骗人的吧?”

    她爹叶老汉在旁边吧哒吧哒抽着旱烟不说话,她大哥则是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大嫂,示意她闭嘴。

    叶兰儿自此,再不和家里人说一句她在外头做事的事情。

    香皂铺子的活不是那么好做的,先要面试,面试之后是试用,试用期间要将香皂铺子里所有的产品、功效、成份、香型一一背熟,还有许多套的待客话术都要演练,三次考核不成功,就会被淘汰。

    叶兰儿是优中选优,最后暂定为芙蓉厅的主管人,但若是业绩不好,同样也会被降等。

    叶兰儿头两个月试用期当学徒的时候,一个月只拿五百文,当时第一个月的月例全数交到家里的时候,叶老汉将五百文一枚一枚点过去,而她大嫂则是撇撇嘴,说这点钱只够她一个人嚼用。

    好在她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她娘也可以下地做点省力的活计,听到她在外头找了工做,不放心还专门拖着疲软的身体偷偷去看了一次,见确实是正经做生意的铺子,这才放下了心。

    知道叶兰儿被正式录取还成了小管事之后,母子两个相拥而泣,叶母偷偷给她煮了个鸡蛋吃,母女两畅想着一个月二两月例的生活。

    可谁能知道,才一天,她这个月的月例就已经到了十五两!

    而且东家还说过,除了推销出去贵宾卡的奖励,她们每个月的售卖的越多还会得到一部分的奖金,这个奖金三个月发一次,又是一个盼头。

    叶兰儿细心地和每一个夫人核对好购买的货品数量,然后将贵宾卡一张张分发给各位,贵宾卡早就做好了,只是要填上主人的名字以及盖上她们铺子的印鉴就可以用了。

    “货品等到仓房的人打包好后,会一一送到各位夫人的府上。”叶兰儿将每一个重要顾客的地址都登记好了,绝无错漏。

    夫人们爽快地付了银子,又在芙蓉厅内闲话了一会儿家常,这才纷纷散去。

    叶兰儿恭敬地送别了她们,然后疾步走到店内,开始接待下一波顾客。

    叶兰儿从一开始的忐忑紧张,到后面的侃侃而谈,甚至很快,她就可以通过衣着打扮、谈吐举止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否有成为贵宾的潜质。

    客人接待了一个又一个,从天刚刚蒙蒙亮,就一直忙到夜幕降临,街上人逐渐冷清后,才开始关门打烊。

    女掌柜盘点了一番今日的账册和银匣子里收到的银票,越算越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算几遍之后,才确认自己没算错。

    然后女掌柜马上又开始清点今日的收银,见每一处都对上后,这才有些虚脱般地倒在了圈椅上,口中喃喃道:没错,没错。

    第一天,账面上的银子就收入了三万多两银子!

    女掌柜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和银票!

    女掌柜洪嬷嬷三十出头,原是荣安侯府的管事,能写会算、为人忠厚听话,但是她在荣安侯府做惯了管事,现在冷不丁叫她调到一个铺子里做掌柜,她本身极不情愿的。

    虽然洪嬷嬷拿的月例是一样的,而且还说这里有什么奖金,但是洪嬷嬷回去和她丈夫私下里嘀咕,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办砸了什么差事,所以才从府内调到了外头做女掌柜。

    说白了,这就和官员远调似的,总归是待在权力的中心更便宜。

    可是等到洪嬷嬷清点了一天的营业额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个香皂铺子的流水能做的这么多,夫人将她调任到这里,是对她的能力和忠心的双重肯定啊!

    一天的流水都那么多,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洪嬷嬷真的是有点算不清了,再想到夫人提过的奖金,洪嬷嬷心里头一片火热,牢牢将银箱看着,等待侯府里的护卫一起护送她回去。

    京城的河阳香皂铺一炮而红,日进斗金,和之前小规模最上层流行不同,这一次面对的是整个京城百姓,普通百姓只能是对此啧啧称奇、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只要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纵然买不起一等水晶皂,但是二等的精油皂还是要买的,俭省着用,一月一两块总能用得起的。

    到后面,甚至形成了若是不用香皂净手擦身,就好似没洗干净似的,因为大家脑海里都被植入了一种“看不见的细菌”的理念,而大家又都是极为相信“病从口入”这一说法的,从此这个香皂生意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随着京城香皂铺的走红,其他府的香皂铺子也在逐一铺开,京城的达官贵人永远是引领风尚的潮流,那边流行什么,其他地区也是马上跟上。

    在九月末,各种香皂成了京城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而皇帝作为一国之主,自然是最受人拍马屁的对象,天津卫的曹知府为了拍周承翊的马屁,大手笔敬献了两箱一等水晶皂入宫。

    周承翊原是不想收,但是一看这个水晶皂,心中一动,便让人呈上来。

    周承翊富有四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水晶皂纵然看着不俗,但是也不至于让周承翊有什么大惊失色之态,他只是拿起了一块水晶皂,仔细把玩了起来,等看到上面的“河阳”二字,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河阳”二字,多么显眼啊,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京城的人,他沈江霖又回来了!

    周承翊没了沈江霖的日日伴驾,心中十分不得劲,尤其是后来顶替沈江霖的杨志远,实在是和沈江霖差太远了。

    唯一可以算是优点的地方,就是他比之他的祖父杨允功没有那么多歪心思,为人勤勉中肯,若无沈江霖对照,其实也是不错的一个起居郎了。

    可是这人就是最怕比较,周承翊既然知道过沈江霖的好,换了旁人都是将就。

    周承翊在奏折上批阅了一句:爱卿有心了,此物甚好,朕心甚悦。

    然后不多久,曹知府就搭乘着东风升了官,曹知府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简单地投中了皇帝的喜好,连忙又搜罗了好几大箱送进了宫,周承翊也大方,直接大手一挥,分给了各宫主位。

    从此,宫中采办的东西中,又增加了香皂这一业务,河阳香皂正式成为了贡品,只等下一年宫中采买的时候,正式进行商谈。

    所有东西一旦沾上“皇家贡品”四字,一下子就会身价倍增,以前还有人觉得这河阳香皂贵的,现在一下子就没人觉得贵了!

    这可是陛下和娘娘们都在用的好物啊!

    河阳香皂是彻底火了,甚至有机敏的商人成箱成箱的采购,他们买的多,自然可以拿到贵宾卡,以八折的价格收货,再按照原价零散着卖,甚至还有运到南直隶加价卖的!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种香皂铺子也开了起来,门脸小小的,不太显眼,这种香皂看着就粗制滥造一些,但是仍旧比以往的皂粉要好用很多,而且关键是,居然和皂粉相比,没有贵出价格来,上面打的也是“河阳香皂”四个字!

    百姓们全都沸腾了,十两八两的水晶皂、精油皂他们买不起,这种两百文一块的香皂他们还买不起么?

    十月中旬,卢掌柜派到京城的亲信一路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见到卢掌柜的第一句话就是:“送出去的一船香皂根本不够用,东家快让沈大人增产发货!”

    卢掌柜本在装模作样地喝茶掩饰自己忐忑的内心,听到这样一句话,惊地手一歪,将茶盏都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