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呵……”他短……
屋内灯光昏暗, 温馨的小屋内,窗帘半掩向着东南方向的玻璃花窗,二层的小楼空空荡荡, 丝毫不见活人气息。
滴——
几声锁链碰撞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碰撞的声音并不十分明显。
紧接着。
吱呀……
老旧到锁扣生锈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来人迈着修长的长腿, 不急不须地走到窗前, 看着窗外弥漫的水雾深深吐出口气,白玻璃上浮现出一层水雾。
他转过身, 朝着床头走去。
宽敞的大床上躺着个青年, 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宽阔的臂膀一半藏在被子里,一半露在外面,黑色碎发凌乱, 白衬衫的扣子敞开,半裸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睡得很熟,浑然未觉床边一道肆无忌惮的窥探视线。
陆辞言俯下身,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睡着的人,眸光中闪过不解。
正准备抽身离去,睡熟的人乍然睁开眼,黑亮的眸子中毫无睡意。
江凛一把抓住陆辞言的手腕,往床上一带, 双腿别进他膝盖间, 修长的腿被手臂紧紧夹在两侧腰间。
顷刻间, 两人姿势颠倒。
“怎么?言言想我想到离开几秒都不行吗?”
是的,几秒。
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内,他还站在那所学校门前。
沃昭只是冲他招手, 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下一秒,眼前猝然黑暗,在黑暗中,眼皮之上看到些许薄红,这是光透过眼皮被瞳孔捕捉的颜色,接着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兴许是竟然被江凛这样对待,陆辞言神奇地没有挣扎,只是不安地扭动被禁锢的手腕,表达些许不情愿的意味。
“江凛,我来和你谈笔交易。”
江凛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陆辞言后知后觉这人真是厚脸皮,颇有气急败坏的味道:“你先松开我。”
“不松,我怎么知道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和我谈交易还是为了杀我,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不松。”
谬论。
这是陆辞言的第一个想法。
无耻。
这是陆辞言的第二个想法。
如果对方的手没有若有似无地在自己腿上揉捏的话,他说的话还有些许可信度。
他长腿抬起,已经勾在江凛脖颈,正准备用力扭紧。
咔嚓门开了。
刚进门的人只露出个头和一只脚便迅速收回去。
“抱歉抱歉……走错了,你们继续。”
两人面面相觑。
门外的止戈脚已经下了楼梯,转念一想,一拍脑袋,欸不对啊。
于是他又返回去。
保险起见。
礼貌地敲了敲门,扯着脖子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我进来了啊。”
久久不见回声。
止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拉开门。
凌乱的大床上,陆辞言一向严谨地扣到最顶上一颗扣子的制服凌乱,衣摆甚至被从剪裁贴合腰线的裤子里抽出,大腿分开跪坐在江凛后腰两侧,剪裁合体的西装裤被着动作绷出清晰的大腿曲线,正将江凛双手反剪到背后,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狠狠地压进枕头中。
而江凛本就睡得凌乱的白衬衫已经垮到肩膀,露出半个臂膀坚实的肌肉线条,发丝凌乱,从枕头中侧过来的脸上还带着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潮红面庞。
配合上陆辞言严谨禁欲又冰凉的正装制服,更显得对方像一只饱受凌虐的小白兔,屈服在A级异能者以及N195基地乃至整个安全局总局都赫赫有名的异能者之下。
此刻正在艰难地哭泣。
两人身体紧贴到没有意思缝隙,尤其的是下身……
止戈望天流泪,足足呆愣了几秒,才转过身,但并没有出门。
而是默默开始语重心长地劝导。
“陆辞言啊……我从第一次见你俩就知道你俩是这种关系,但是!作为一个强者,尤其是在对方是柔弱无力的需要保护的情况下,使用强权和使用武力都是你不该做出来的事情啊!”
陆辞言表情空白。
和江凛面面相觑,后者被压制的肩膀耸动着颤抖,看起来像是在抽泣。
“………………”
半响。
止戈长长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我话就说到这里,我先出去,留点时间和空间给你们两个好好思考,陆辞言,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啊。”
他全然不顾身后陆辞言越来越黑的表情,欲言又止,终于在数不清叹了多少次气后把话说出口。
“你说你,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能把人冻死,还以为这种事情索卡斯没教你你不开窍呢,也没人想到你喜欢玩这套。”
“唉……”
陆辞言:“…………………………”你在哪里自说自话什么啊!
江凛耸动的肩越来越剧烈,闷笑的声音传出来像是压抑着哭泣。
止戈听得不忍心,他抹了一把脸:“要不你还是先把他放开?”
陆辞言咬牙切齿地看着对反始终背对着自己的模样,真是有口说不清。
他是掐着江凛的后脖颈不错,可是在止戈进来的瞬间已经放开了,迟迟不站起身,是因为江凛被自己反剪的手丝丝地攥着自己手腕,怎么扭,怎么掰也逃不开。
但凡你转过身,睁开眼睛,凑近看看呢?
“……”江凛奇怪地颤抖着,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辞言冷冷道:“松开我。”
江凛知道再逗下去就要真的生气了,松开手,站起身。
将扣子扣好。
意味深长地笑:“虽然不知道你迟迟不出去是出于什么癖好,但你可以转过身了。”
闻言,不只是止戈,一旁整理衣物的陆辞言也石化了。
止戈拉开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我这是……担心……”
江凛拉开窗帘,窗外,黑色的军用皮卡已经将这座二层的小别墅包围,荷枪实弹的正规军站在车前,子弹已经上膛。
一个个地训练有素地站在原地,目光警惕地望着自己站立的窗户。
江凛抬起手,撩起窗帘的瞬间,这些人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动作,齐刷刷地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他漫不经心地放下窗帘,冷淡地瞥一眼站在人群正前方的方蔷。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般走上前肆无忌惮地将陆辞言被深黑制服包裹的身体寸寸打量。
“担心什么?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陆辞言被对方话里露骨的意味刺到气急,“你……!”
止戈呐呐地吐出几个字,“也不是……”
江凛冷笑:“那还不赶紧滚?”
止戈正想反驳,陆辞言用目光制止了他,递过去一个安抚的,又不容抗拒的眼神。
只是轻轻地一瞟,就让止戈止住所有动作。
这种态度很奇怪,按照江凛对止戈的影响,野蛮、不讲理、自大,绝对不会是能被一个眼神就可以制止的,更何况是同级同阶的陆辞言。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陆辞言的胸前和肩膀,剪裁得体的制服除了正式场合用以端正身形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也做了贴身修身的款式,穿在内的还是那天江凛看到的黑色紧身作战服。
作战服外面是一件白衬衫,领尖绣着细小,肉眼难以辨别的花纹。
白衬衫只露出一个领子,外面的外套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西装,又不像普通西装一般,两排扣,左右胸前各两个口袋,在制服的领口,左右两衣襟处分别别着一枚黑红的徽章,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标识。
但方才那个动作,是个极其令人意外,又充满上位者姿态的动作,十足的底气与十足的倨傲,那么一瞬间,甚至是江凛都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威压。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江凛靠在窗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床尾坐着的陆辞言,对方此刻并没有多紧绷,尽管制服上有些许两人挣扎的痕迹。
“这就是你做交易的态度吗?”
陆辞言幽蓝的瞳孔越过窗户,看到窗外黑压压的一片。
N195基地安全局驻扎的异能者几乎全部出动,尽管陆辞言再三表示并不需要,当局依旧十分严肃且不容拒绝地把这群异能者送到他身后,好像自己面前的人是什么牛鬼神蛇。
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
作为二等公民,却能在污染区全身而退,而且在前两个污染区内,陆辞言自认为自己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更何况在污染区中,在自己神智心态受到影响的情况下,江凛竟然完全不受到影响。
尤其在那个医务室,望着两人极其相似的面庞,陆辞言不由得升起一股子难以言喻,又让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
关于“你是谁?”
但他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摇头:“作为朋友,这不是我交易的态度,但作为安全局总局西南片区总指挥,我有必要这么做。”
“哦?”
江凛意味深长地挑眉。
“那指挥官要我做什么呢?什么交易?要我命的交易吗?”
即使是在江凛满含讥讽的目光下,陆辞言寒冰似的面庞也没有丝毫松动,他半边身子淹没在江凛的阴影之下,秀丽又尖锐的眉眼轮廓清晰流畅,日光在他鼻翼出投下阴影,让他的神色充斥着晦暗的迷蒙。
“不会要你的命。”
他勾起唇角笑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束手就擒,把一切交给我。”
他的话有些莫名的笑意,“二,我离开,今天你会死在这儿,以你预想过的方式。”
江凛:“…………”
“呵……”他短促地笑了声,“果然还是不能把你当作一只小绵羊啊……”
江凛闪电般出手,甚至快过陆辞言阻拦的手,双指如钢铁般紧紧箍在陆辞言小巧尖细的下巴之上,力道之大,足以让这张脸上出现几个小时都难以消弭的痕迹。
江凛凑近他的耳畔,鬼魅般开口:“你在报复我?”
第62章 Chapter 62 江凛指腹有意无……
陆辞言眯起漂亮的眸子, 目光越过江凛肩头,落在窗外。
无声开口,无论你对我做什么, 无论以何种态度,今天你必须和我离开,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江凛自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他俯下身, 两人鼻尖的距离近到只卡得进去一张薄薄的纸片,他拍拍陆辞言冷白的脸。
“很好……”
又转口。
“不过大指挥官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欠我什么。”
陆辞言的眼神闪过片刻的迷茫, 皱起眉头想要问, 话还没出口。
江凛猛地把他压进柔软的床垫,随后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压在陆辞言腿间,不给人半点反抗逃离的机会。
“真不乖啊,既然叫了我这么多声papa, 那让papa教教你,不乖的小孩要被怎么惩罚。”
陆辞言深蓝的眸子瞪圆, 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
下一秒, 仰躺的身体骤然被翻了个面,趴在床上,一手束缚住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坚硬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掐住他的脖子,连扭头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
陆辞言的声音闷闷地, 从被子里传出来:“江凛, 你做什么?松开我!”
他浑身扭动得厉害, 像是刚出水干涸的鱼,用尽了力气去挣扎。
江凛的手劲和他的外表极其不相符,看着气定神闲的模样, 不知道的以为是陆辞言在配合江凛玩闹,实际上是真的无法挣脱。
更何况这个姿势是方才陆辞言压制江凛的动作。
他仰起头,急促地呼吸:“江凛,你混蛋,松开我!”
“这就混蛋了?”
江凛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脖颈与耳垂,幽幽开口:“让papa教教你。”
接着,手松开了。
啪得一声脆响。
挣扎的人立刻停止了动作,一张脸埋在凌乱的被子里,一言不发。
久久的沉默,沉默到江凛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他松开紧锢着的手腕,素白手腕之上,通红的痕迹分外扎眼,配合着深黑的制服袖口,冲击力非同凡响,几乎是瞬间,江凛就想重新抓住那双手。
陆辞言收回手,却没有起身,只是蜷缩在被子里,把头埋进柔软而凌乱的被子里。
江凛强硬地扳过他的肩膀。
凌乱的被褥之上,那个会抱着他哭的孩子似乎又回来了,陆辞言素白的脸此刻泛起大片红潮,泪水糊满眼眶,湿漉漉的睫毛已经被泪水泅湿,湿哒哒地黏在一起,眼皮薄到透明,毫不怀疑轻轻一碰就能露出鲜红的血迹。
他咬着牙,将手挡在眼前,长发散乱,凌乱地糊满一张小脸。
“滚。”
他强做镇定地开口,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泣声。
江凛:“……”
也没说这么不经打啊?
江凛心虚地摸摸鼻子,拉住陆辞言的手臂,把人带到自己怀里,虽然抗拒的动作和力道都很大。
但有赖与在上一个污染区中,江凛对付缠着自己要抱的小孩诸多手段,已经十分熟练陆辞言的动作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执拗。
他把人圈在怀中,强硬地把对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把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大拇指摩挲过眼下,擦去要落不落的湿润,才开口:“我跟你回去,行吧?”
陆辞言拍开他的手,冷冷道:“你本来就该跟我回去。”
再次回到这间医务室时,江凛还在感叹人生无常,上一次自己左肩锁骨几乎碎裂,神志不清地躺在这里,醒来时看到浑身插满的软管,还以为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发现。
这一次自己躺在这里,全手全脚,只是像个猴子似的,床头床尾被围了一圈。
他垂下眼睫,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这样的模样是极其有欺骗性的,再加上他并不大的年纪,与目前二等公民的头衔,足以让人怜惜。
但陆辞言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外,冷冷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看那模样,还在生气。
粗针管插进手肘窝静脉,深红的血液顺着小拇指般粗细的软管流进血袋。
即使是为了检测,这种量的血液,也确实太多了些。
江凛望着那袋血液,问出口:“需要这么多血液吗?”
索卡斯见血液收集得差不多了,利落地拔出针头,棉球按压在针孔的位置,话语平淡,好似眼前的人不是当初把他养大的小白菜亲手割破的人。
“血液检测只是第一步,析出血红蛋白与血小板,控制污染的变量用于检测能让结果更加精准。”
江凛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检测方法是谁发现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江凛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没多说。
人群缝隙之外,他看到陆辞言抽身离去,并没有多待,于是那副装出来的柔弱可亲也剥离,变得冷漠又沉寂。
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生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隔阂与难以接近。
从某种方面来说,和陆辞言倒是有几分相似。
索卡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余光瞥向陆辞言离开的身影,短促地笑了声。
“演给他看?让他认为你是个柔弱到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索卡斯将血液放进助手手中的保冷箱,做好标记后挥手让其他人先离开。
“我看过你战斗的录像,无论怎么看都和这副柔弱的样子不同,所以别演了。”
他又说:“顺便说一嘴,你的演技也很差。”
江凛目光瞥向他胸前的金属名牌,淡淡开口:“索卡斯先生,演得好演不好无所谓,起作用不就行了?”
索卡斯脸上的表情僵硬一瞬,又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摆出一副公式化的笑容,说了句好好休息。
走出门时,脸上表情骤然变得阴沉。
冰凉的实验室与索卡斯先生这头生机盎然又充满童话色彩的铂金发色丝毫不相符,尤其是对方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都能将冰冷压抑的实验室活跃不少。
他走过之处收获一片问好声。
他走到试验台前,助手正用离心机对血液样本进行分离。
索卡斯拿过试验台上助手拟好的实验报告,一项一项地看过去。
血液离析:血浆浓度、血小板比例、血红蛋白含量。
血液样本:
一轮实验峰值记录,二轮实验峰值记录。
峰值出现部位记录。
最低值出现部位记录。
……
都是常规的实验步骤,助手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索卡斯先生总是一副温暖和煦的模样,经常有同事悄悄说索卡斯先生蓬松的铂金色头发像是教科书录像带里的太阳,要是自己是索卡斯先生的助理就好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样和煦的外表下,潜藏着某种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让他总不自觉地惊颤,小心翼翼。
就像现在……
“很好,步骤很清晰。”
助手明显松了口气,笑着接过索卡斯递过来的实验手册。
滴滴滴地轻响。
离心机停下了,助手连忙打开,毕竟是在自己指导教师一般的博士的注视下。
他的动作难免有些着急和拘束。
拿出离心机内装满血液的实验管。
他愣了一秒,连忙看一眼索卡斯的脸色,看到那张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脸上闪过瞬间的空白表情,他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种空白的表情并不似茫然一般的空白,而是冷漠到无一丝表情的空白。
不消片刻,那笑意又挂回他的脸上。
无它,手中那管血液甚至没有分层,和操作台上其他的血液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事,再试一次,可能是转速没有调好?”
助理忙不迭地点头,额角冷汗莫名落下,可他分明记得转速和圈速自己并没有调错……
“抱歉索卡斯先生,我再试一次。”
血液送进离心机,转速、圈数、时长……
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才按下开始按钮。
离心机开始工作。
气氛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嘀嘀嘀……
再次打开。
依旧是浓郁的血色。
索卡斯望着那管血液若有所思,眉头不自觉皱起。
上一个血液无法被离析的人是陆辞言,虽然奇怪,简直是人类生理学上闻所未闻,但由于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索卡斯尽心尽力地查遍了留下来的资料和古籍,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现在又出现了另一个同样的人。
他眸光暗了几分,看得人毛骨悚然。
良久……
“把这些血液送到我实验室。”
小助理如蒙大赦,迅速将已经放入离心机却未被离析的血液试管做好标记,送进保冷箱。
冰冷病房内,江凛坐在床边,另外一边还有一个安心啃饼干的方堂。
方蔷靠在墙上,没穿作战服的女孩眉目柔软,少了几分第一次见面时的冷厉和严肃。
“这次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
她犹豫一瞬:“谢谢你在污染区保护了方堂,我弟弟。”
江凛:“我也没做什么。”
门外的光将一道身影拉得细长。
陆辞言站在门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看到屋内的两人时,才决定走近来。
不过目光依旧不放在江凛脸上,而是望着窗外。
“你的检测结果明天就会出来。”
他的话像是简短的宣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江凛冷淡地嗯了一声,又仰头问:“方蔷是作战队的队长,你是西南片区的指挥官,大指挥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辞言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神色,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N195基地在西南片区的核心位置,而且……索卡斯在这里。”
江凛:“?!”
“他在这里你就要在??”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正常人都看得出索卡斯对自己那股子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就等着悄悄弄死他一样的恶意,江凛不知道这股子敌意来自哪里,但被他已经划在自己阵营的陆辞言这样坚定不移地说。
自己一个听起来就很niub的大指挥官,而且听起来总局有且只有两个的大指挥官,为了索卡斯留在N195基地,怎么解释都让人很不爽。
方堂也诧异地开口:“有什么不对的吗?”
江凛无言,这对吗?
方蔷似乎是看出江凛平静外表下足以跳起来的疑惑,好心开口解释:“索卡斯先生算是陆辞言的老师……养父?这样的角色。”
江凛: “!!!”
他连忙打断:“好了,你别再说了。”
这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索卡斯对自己这么有敌意了,但是心底那股子不爽更强烈了,让他恨不得回到来到基地之前,直接把陆辞言打包带走,谅那些人也不会对陆辞言开枪。
陆辞言神色莫名,对江凛突兀的态度,心情复杂:“是,是老师把我捡回来的,这很让人惊讶吗?”
江凛摆摆手,正准备撇清,还能怎么说,说我希望你只有我一个papa?
话还未说出口,短促有力的敲门声打断,
“江凛,你的检测结果出来了,但为了能够佐证本次实验结果,需要安排进行两次机体实验。”
索卡斯站在门旁,笑得愉悦。
第63章 Chapter 63 陆辞言声音却严……
索卡斯笑得愉悦, 江凛却从这股子愉悦中看出那股潜藏在和善外表下的恶意,似乎是迫不及待。
陆辞言也变了脸色:“一定要做吗?”
江凛扫过几人的脸,神色莫名。
“这是必须做的吗?”
索卡斯浅笑:“不是, 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江凛无所谓地挑眉,顶着几人复杂的目光, 淡淡说了个好。
“那你做好准备, 半小时后到实验室找我。”
陆辞言面色凝重,深蓝眸子扫过江凛在白色病号服映衬下苍白的脸色, 这种惨白常年不见日光的皮肤, 很常见,末世来临之后,日与夜的概念在模糊,人们只能通过惨淡的天光窥见此刻天空中模糊不清的太阳。
说起来, 精神污染区那样的景色堪比一场小小的惊心动魄的旅行。
但江凛不一样,他的脸色苍白, 眉目却锐利,沉默着看人的时候, 明明是无比放松的姿态,却让人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猎物,逃无可逃。
此刻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陆辞言身上,目光相交缠,陆辞言竟然有了想要退缩的想法。
他轻咳一声, 移开目光。
“机体实验, 就是将你本人, 或者关键部位的组织切片送入污染培养皿,观察小时内的受污染程度。”
江凛听得眉头皱起,这怎么听, 都和送人去喂污染物没有什么区别。
他问:“那如何保证我的安全?”
说着,他回想起陆辞言口中的某些字眼:“关键部位的组织切片,是什么意思,什么部位算是关键部位?”
“心脏?脑子?”
这话说得人越来越觉得毛骨悚然,方蔷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没有那么恐怖,血液无法提供检测数据的才会采用机体实验。”
她目光落在陆辞言身上,似乎是在询问什么,看到陆辞言微不可察地点头后,方蔷才接着开口:“上一个参加机体实验的人是陆辞言,你和他一起清理过两个污染区,你应该知道他血液的作用。”
江凛闻言不语,只将沉静的眸光落在陆辞言已经重新包扎过的手掌和手腕上,面色说不清凝重或是其他。
“所以我的血液也可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方蔷摇头:“索卡斯先生既然没有说明,那应该就不是。”
她垂眸凝思几刻,才欲言又止地说:“毕竟陆辞言每月都要向研究所贡献几百CC的血液用于研究,如果你的血液也有同样的作用,那索卡斯先生应该不会是刚才那副模样。”
江凛:“?!”
“每个月?”
他转眸向陆辞言:"你是自愿的?又是因为他是你的养父?"
江凛刻意地将养父这两个字嚼得很重,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咬牙切齿的味道。
陆辞言没有坐下,长腿微微弯曲,搭在另一条腿上,紧绷着的腿部曲线潜藏在垂顺的西装裤之下,只是简单的白衬衫,却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滋味,他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反驳:“也不是,如果我的血液能够给实验带来突破,也许……”
他说话的语气弱了下来,语焉不详,只是望着江凛苍白的脸色,眉心微微蹙起。
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内沉寂,半响,他站直身体叹了口气。
自嘲地笑了笑,“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陆辞言抬起手,在左手手腕、右手掌心处,刚换的纱布白的晃眼,此刻还带着点浅淡的药水味道。
“方蔷,半个小时之后你带他去实验室。”-
冷白房间内,四周密不透风的白墙让人窒息,若非中央一张蓬松柔软的床让这间屋子看起来有点人气,恐怕一晃眼,会觉得这个座监牢,高高的,密不透风的墙,禁锢着长不出翅膀也飞不出高墙的人……
洗漱间内水声哗啦啦地响,冲刷过本就冷白的皮肤,热气蒸腾下,那白皙的皮肤薄到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陆辞言站在镜子前,头顶暖黄的灯光洒落,扫过湿润的发丝,带着水汽的眉眼并不明朗,一滴水珠从饱满而红润的唇上滑落,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滑落胸前。
他久久地凝视着自己苍白的面容,抛开那双深蓝的眸子,他竟然从自己脸上看出些许和江凛相同的东西。
手腕的联络器震动……
他眸光黯淡几分。
“陆指挥,这段时间怎么联系不到你?”
“根据当初签订的协议,联络器需要随身携带,以便与组织时时刻刻保持联系。”
陆辞言目光扫过自己臂弯鲜红的针孔,与联络器上闪动的红点。
苍白的唇嗫喏几下:“下次不会了。”
“最近和他相处得怎么样?”
陆辞言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后低低叹了口气,控制声音里的颤抖:“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对面的人突然发笑,语气不似方才冰冷严谨:“你怎么确定的,指挥官?”
陆辞言双手撑在瓷白光滑的洗漱台,密闭的房间、长时间的缺氧、长期处于贫血低血压的身体,此刻正在迅速衰败,手软到几乎撑不住身体,他的手臂在小幅度颤抖。
陆辞言声音却严肃又冰冷,甚至带着不常见的倨傲:“你在质疑我?”
只一句,对面的人瞬间没了声响,直到陆辞言深觉双手已经支撑不住躯体时,他开口了:“我对您从未持有过质疑。”
“那还不滚?”
红点闪烁地飞快,这是电话挂断的信号,他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到墙面,费力地支撑着双腿,缓慢移动到屋子中央的床上。
不过十步的距离,却让陆辞言觉得走出了千万米的痛苦,脚尖触碰到柔软的被子时,他软软地瘫倒在床上,不顾湿润到还在滴水的头发,昏厥着意识沉入黑暗-
所谓的实验室不过是一间普通的白色房间,高墙,刷得瓷白的墙壁,除了正中央天花板上一盏镶嵌在顶上的灯外,丝毫不见其余的东西,甚至连丁点灰尘和头发丝都不见。
江凛站在空荡荡的屋内。
不知哪里传来一道经过电流转化后的声响:“你准备好了吗?”
江凛仰起头,扫视过屋内每一个角落,最后精准地将目光落在白墙上的某一点。
仅仅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内。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观察员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对上那双寒潭一般的眼睛时,他竟然有一种对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错觉。
好似身份调换,他才是被观察的人。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数百个摄像头里精准地找到发言者的摄像头,更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这让他心底不免升起些许敬畏。
好在屏幕中的人并没有过多纠缠,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
“准备好了。”
索卡斯站在观察员身后,饶有兴致地望着房间里的江凛。
“接下来两次机体实验中,一轮轻度精神污染、轻度物理污染、轻度混合污染,一轮中度精神污染、中度物理污染、中度混合污染。”
“两次实验均会记录数据,在发现自己精神濒临崩溃时,举起左手示意。”
江凛点点头,心中冷笑,说是什么保证民众安全的安全局,背地里,不光是对自己人还是对外人,都挺狠的,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到今天竟然还在进行。
仿佛是看穿他心中所想,索卡斯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进耳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这项实验立项并投入使用以来,真正参与过实验并记录数据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当局,一个是陆辞言。”
他话中惆怅的意味很明显,似乎是在惋惜:“当年我捡到陆辞言时,他还很小,普通的血液检测对他来说根本不管用,他的血液活跃度太高,虽然已经研究过许多年,但至今没能破解他血液里的秘密,如果他的异能和方蔷、止戈一样就好了,可偏偏这是发现的第一例机体自带载体的异能,并且强大到令人生畏。”
“我知道你对陆辞言每月将血液用于实验室研究颇有微词,但如果不是我当年力排众议,主动提出将他的血液用于研究,恐怕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堆没有感情的干细胞。”
过了许久,他没等到回答,于是便换了个语气:“开始吧。”
话音落下,灯光熄灭。
昏暗中的少年抬起头,目光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捕捉到索卡斯所在的方向。
“你认为我该歌颂你的伟大吗?”
“你是个无能的懦夫,并且对于自己小小的成就沾沾自喜,如果你能保护他直到他成长,以他的能力,绝对不可能继续做你们的血虫。”
“你觉得你把他保护得很好?索卡斯,你害惨他了。”
索卡斯面色僵硬,眸光幽深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对方眸光幽深,黑亮的眸子在黑暗中似乎会发光。
“动手。”
小小的实验室中,四周墙壁开始扭曲,黑暗中,无形的东西正在靠近,蠕动着无形的身体,整间屋子变成一个巨大的怪物,如同在那间医院一般,将人包裹在自己的腹中。
江凛冷笑一身,朝着某个方向伸出手,在手掌间,似乎有气流轻轻拂过,接着他猛地一抓,空荡荡的手心却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
这东西被他漫不经心地抛出去。
观察室内,所有观察员的电子屏幕震颤,之后黑屏,雪花噪点占据所有屏幕拢共几秒才恢复正常。
再次看时,黑暗中的少年站在原地,似乎方才只不过是随手丢掉某个不值一提的垃圾。
江凛望着摄像头的方向,下巴微微仰起:“再来。”
第64章 Chapter 64 “什么大指挥官……
漆黑中突兀地亮起一点光亮, 在白炽灯下狭小见方的房间此刻在不断延申,延申成为一道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一眨眼。
强光刺得眼睛酸涩,刺痛, 江凛抬手遮在眼前,待眼睛适应这样的强光之后, 眼皮下眼珠滚动几圈, 才悠悠睁开眼。
入目是冰冷的纯白,钢制护栏和束缚架泛着冰凌般的光晕。
这里凌乱得可以, 数不清的玻璃器皿, 从天花板直到地面这么高的全透明观察箱,诡异的是四周安静极了,好似经过一番宛若入室抢劫一般的扫荡,只留下无人收拾的残局。
砰砰砰——
身侧的玻璃罩子被谁拍了拍, 他低头看去。
一尘不染的玻璃观察箱中,小小的孩子只穿着背后打结的实验服, 脸色苍白,发丝凌乱, 一双深蓝的眸子如同风起波澜的太平洋深处,正酝酿着足以让任何人落泪的恐慌。
他细白的手砸在玻璃罩上,砸得骨节泛红,破皮。
嘴唇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似乎是看出江凛的疑惑, 以及江凛并没有表露出救自己的欲望。
小小的人跪坐在地面, 头抵在玻璃上, 咬着唇无声哭泣,泪水大滴大滴砸下,湿润他纯白的衣衫。
或许是有声音的, 但此刻这里安静得可以,好似一场哑剧在自己眼前上演。
江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收缩,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他举起手,狠狠砸向玻璃。
轰地一声巨响,整个玻璃罩子都在他的拳头之下震颤,然而光滑的玻璃罩子上并没有出现丝毫裂痕。
小孩害怕地抬眸,水汽氤氲的眸子中满是惊愕,对上江凛幽深的瞳孔时,这种惊愕马上转变为深深的恐惧。
他跌倒在地面,捂住耳朵,一张脸已经通红,小腿不断地蹬着往后退,直到背抵住坚硬的玻璃。
欻啦!
玻璃碎片哗啦啦地掉落,尖叫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抽泣、哀嚎一同塞进江凛的耳朵。
退无可退的小孩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捂住眼睛,在原地化身一朵自闭的蘑菇。
江凛走过去,小孩整个身体颤抖的幅度很剧烈,剧烈到江凛怀疑自己听到他伶仃的骨骼碰撞的细响。
他强迫着抱起满地玻璃碎片上的孩子,小小一团,轻得像是羽毛,在他手里,又像个可以随意把玩的娃娃。
“陆辞言。”
孩子的哭声停下了,沾满泪痕的脸苍白易碎,甚至连那双蓝玻璃似的眼珠,也好像易碎的玻璃薄片。
小小的陆辞言亲昵地抱着他的脖子,好像才认出来这是自己最亲昵的人一般,蹭蹭他的侧颈:“papa……”
接着,脚底的地面开始融化,坚硬的地面宛若无形的沼泽,软软地向下塌陷,眼前的墙壁、玻璃器皿、甚至怀里抱着的孩子,本就柔软的躯体开始融化,柔软的肉将他的掌心填满,臂弯填满,接着从指缝之间开始低落下温热的液体。
江凛看了一眼,那并不是血液……
他整个人在自己手心融化,宛若一块坚冰在阳光下消弭,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这样的认知让江凛整个人都开始颤抖,那种被无力裹挟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拼命地抱紧,拼命地把手收紧,然而却只会加快孩子融化的速度。
终于……
那团泛着荧光的白宛若一滩融化的烂泥,湿漉漉地围绕在他脚边。
“papa……”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江凛面色僵硬,望着空荡荡的手心,沉默了半响,才从颤抖的唇中吐出两个字:“不要……”
“不要……”
“不要……”
“……”
他弯下腰,蹲下身,双手不停地将那团融化的东西捧在自己手心,又从四面八方聚拢,可惜怎么也抓不住,怎么也做不到,柔软的东西好像水,可明明不是,前几秒,他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手中,哭喊着、乖顺地拥抱着他的胸膛。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再次将他的身影吞没。
最后一丝光消弭在他手中。
观察室,无数个不同角度的监控屏幕之上,惨白灯光下,少年半跪着,无神的双眼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许久,久到几乎在原地化作一尊雕像,他的唇嗫喏着,细微地颤抖。
即使是很细微的声音,依然被麦克风精准捕捉。
“不要……”
他只是低低地、呆滞地重复着两个字,即使模拟污染结束,强光刺到干涩的眼泛起血丝,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
观察室内一片死寂。
终于……
有人小声问出声:“这是……轻度精神污染?”
观察员看一眼控制台上起伏波动的数值,意外地发现,在已经被纪录的数据中,某个时间段内污染释放的浓度已经达到实验室可释放的峰值。
而江凛的污染程度在污染释放浓度达到最高时才开始从平坦的一条直线递增,在可被机器检测的最高值呈现一条直线,并且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再开始呈现指数型递减。
也即是……江凛能承受的精神污染浓度,已经远远超过A级的巅峰,甚至已经超过——
观察员正被自己内心的澎湃到难以抑制的激动震撼在原地,望着数据久久不能回神,他甚至不禁开始思考这串数据公布后会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绝对!是能与陆指挥血液——唯一发现拥有载体的异能,比肩的存在。
不!甚至还要更强。
白净的手敲敲操作台,索卡斯声线低沉:“终止实验。”
观察员终于在浑身兴奋到颤栗的狂热中醒来,后知后觉地疑惑,轻度精神污染的污染释放浓度,不会超过实验室可释放的10%。
但是……
他抬眸,对上索卡斯冰蓝的眸子,识趣地闭上嘴-
湿润的发丝被灼热的体温蒸得湿润。
陆辞言在针扎的刺痛中醒来。
头顶白炽灯的光亮照得人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某个纯洁无暇的梦中,例如……曾经到过的天堂,那里是一片寂静的虚无,什么都不存在,甚至自己也不存在,灵魂飘在半空,人与人的灵魂交融混合,痛苦愉悦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不得解脱,却又……令人诡异地着迷。
手腕上流过小阵带来轻微刺痛的电流,他幽蓝的瞳孔猛地收缩,又在虚空缓缓聚焦。
“根据神谕传来的N195基地实验室的研究数据,你捡到的这个人,似乎和你描述得不太一致。”
那头的人平稳地开口,忍不住露出些许嘲弄的笑。
“陆指挥官,等待好组织的问责了吗?”
“……”
话音落下,陆辞言从床上坐起身,本就只盖住胸膛的被子滑落,露出高温烧到泛红的脖颈,他套上被自己丢在一旁的制服,刚整理好领口。
白色墙壁上投影下几个人影。
正中那位帽檐压得极低,只看得到锋利而流畅的下颚线,与那双薄唇。
“陆指挥,许久不见。”
陆辞言站在原地,抿唇不语。
“上次失联的情况说明我已经收到,希望陆指挥不要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他抬眸,幽深的眸子中闪烁着细密的光点,数不清的光点挤在不足一个指甲盖大的瞳孔中,竟然让陆辞言生出一股子难以抑制的呕吐感。
不过眨眼间,那双眸子又恢复原样。
他眨眨眼,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玩意,朝着陆辞言的方向凑近:“你看起来好像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陆辞言终于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沙哑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与你无关。”
“你控制神谕在测试时篡改实验数据,这份实验数据并不能作为你判断的支撑。”
他冷冷开口,冰冷的眸子扫过面前人的脸,是毫不掩饰的疏离。
另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口:“神谕对实验参数做了修改,但对于实验的数据并没有做改动的必要,你在掩饰什么,陆指挥。”
陆辞言被烧得迟钝发烫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这些人压根不是来和他争辩什么实验数据,而是图穷匕见地和他要人。
他在一片质问声中沉默,苍白面色之上病容难掩,本就不算健壮的身体被匆匆套上的制服衬得挺拔,却更显得削瘦,他站在茫茫苍白之中,宛若一把绷紧的薄刃。
“如果陆指挥觉得吃力,那西南片区的指挥官——”
“我无需掩饰,本次行动意义重大,牵扯众多,如果简简单单就确认任务目标,整个安全局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吗?”
他勾起抹笑意,眼底毫不掩饰的讥诮:“还是说……您宁可错杀一百?”
他挑衅的目光落在主位那人脸上:“这似乎与您一直以来的理念背道而驰,我当初……因为怀揣着与您相同的信仰,所以才选择追逐您的脚步。”
诡异的沉默蔓延,主位那人脸色黑沉,目光中的玩味渐渐消失,直至眼底死寂。
良久,他笑出声:“陆,好好休息。”
眼前投影啪地切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墙壁,惨白而了无生机。
陆辞言跌回床铺,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弹了弹,整个人都深深陷进去,他将自己弯曲成一个圆满的弧形,屈起膝盖,抱着被子,深深闭上眼眸。
混沌的神思中,钥匙插进锁扣的摩擦声响起,接着是锁扣扭动的咔哒声。
床的另一侧受到压力略微凹陷,而他却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眼尾的湿润被冰冷的手指拂去。
陆辞言听到一声轻笑。
“什么大指挥官,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是个窝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的爱哭鬼。”
顷刻间,泪如雨下。
第65章 Chapter 65 (加) 而且!……
一天中日光最剧烈的时刻污染活跃度最低。
雾霾蔼蔼中, 泄露出如同烛光透过橙黄刀纸般昏黄的光。
如果这间屋子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那么里面的人兴许会看到,漫天黄沙之间泄露出点点浅薄的白光。
可惜没有……
屋内很安静, 安静到连呼吸带动的风声也清晰可闻。
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哭泣也是无声的, 光是留下一串泪珠, 便止住了所有未曾开口的伤痛。
陆辞言茫然地睁着眼,无神地凝望着虚空, 呆滞, 迟钝,像个等身大小的手办,漂亮却脆弱得惊人。
从江凛的角度看去,只看得到自己大腿边, 鼓起一个团子,一动不动地像是颗巨大的汤圆。
他戳戳那颗团子。
团子没动。
再戳戳。
依旧没动。
再戳。
大团子收缩, 变成一颗紧实,光滑, 密闭性非常良好的团子。
这样的团子很劲道,一般需要经过老师傅带着技巧的手使劲揉搓,然而江凛一个新手,仅仅凭借一根手指,就获得了这么劲道光滑又弹牙的团子, 怎么不算一种天赋呢?
而且!江师傅手巧, 轻轻戳破团子外皮, 里面还是夹心的!有馅料!
天赋异禀啊天赋异禀!
江凛握住陆辞言的手臂,硬生生把人拽出来,双手一环, 禁锢在自己臂弯中。
此刻陆辞言已经烧得不清醒,半阖眼眸,看着江凛的目光晦暗,眸底神色看不清,却很乖地安安静静地被抱在怀里揉搓。
脖颈处靠着的额头发烫,整个人也发烫,像是抱着个小火炉,江凛不由得想到梦中的某场大雪,手指脚指被冻到发紫,脸也被风雪割出道道裂痕,如果有这样一个小火炉,肯定很暖和。
陆辞言吃了药之后很快睡着,保持着被紧锁的姿势,手指却不安地攥紧江凛的衣摆,别扭又拧巴,还很可怜。
灯光啪地消失,无声黑暗中,红光闪烁几下又熄灭-
“你不知道这份报告意味着什么……”
另一道声音淡淡反驳:“我知道。”
宽大的病床上,穿着病号服的人纤瘦得几乎看不清被子的起伏,乌黑发丝披散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面庞,可惜被病容掩盖,只余留股子浓厚的郁气,怎么也化不开。
针管扎进血管,冰冷的液体滴落得很慢很慢。
一句话落下后,他没有再开口。
凝重的气氛压得人心头发堵。
索卡斯几预开口,喉结滚了滚,只哑声问:“这么多年,你一直和我不亲近,是不是在怪我?”
“他说得对,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很抱歉。”
陆辞言愣了瞬,面上片刻空白,他摇摇头:"不怪,如果不是你,我早死在实验室里了,没有今天这样的机会。"
他顿了顿:“我应该谢谢你。”
“……”
索卡斯并没有回话,甚至不敢开口应承下这句轻飘飘,但实际上沉重到让人濒临崩溃的谢谢。
索卡斯应该承认,自己选择利用陆辞言的血液用于实验时,并不是没有半点儿私心。
江凛说得对,如果当初的他能够再强大一些,能够再坚定、更有勇气一些,现在的陆辞言或许会有所不同,至少不是现在这般……
良久,久到陆辞言快要在这次沉默中熟睡,他才呐呐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陆辞言闭上眼帘,长睫扇了几下,又睁开:“老师,神谕的实验数据在终端共享,我知道你有这个权限。”
索卡斯因为这个称呼陷入久久沉默,胸腔中鼓动的心跳在减缓,直到坠落深渊。
他动了动肩膀,骨骼咔嚓咔嚓地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再次睁眼时,身侧已经冰凉,头顶温暖的白光并不刺眼,屋内除了自己外,已经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走出门外,天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远处稀稀落落几点惨淡的路灯,要死不活地发着光。
他的肩膀被拍了拍。
止戈靠在墙边,傻里傻气地冲他笑,见他从陆辞言房间里出来,并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再次露出那种揶揄的眼神。
笑得很平和,总之不像那个傻里傻气又自大的止戈。
“饿了吗?”
他递过来一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水。
“实验的结果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止戈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手想要拍拍他的背,不知为何又收回去,搭在栏杆上。
江凛诧异地看着他的手硬生生拐了个弯,之后神色自以为自然地望着楼下空荡荡的训练场。
江凛:“……”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和这股子莫名诡异的氛围。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觉得我们俩个站在这里很奇怪吗?”
第66章 Chapter 66(修) “但也许……
止戈沉默良久, 才把手重重拍在江凛肩膀,语重心长地叹息:“没关系,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也不用再过以前那种日子……”
江凛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不够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子厌恶, 说不清心头滋味。
他正准备反驳, 眸光瞥见止戈完好的双手,不由得诧异, 在医院那个污染区中, 止戈整条手臂受到脓液污染,而自己亲手把他的手,连同受到污染的臂膀整个削了下了。
而现在,止戈一手撑在栏杆, 一手拍着江凛的肩膀,右手连同右臂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江凛记忆深刻,恐怕会误以为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察觉到江凛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 止戈收回手,灵活地握拳又展开,他撩起上衣的袖子,一直到臂膀的位置,手臂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牵扯出拱起的形状。
江凛眼尖地发现, 在他臂膀出, 与胸膛连接的地方, 有一道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粉红色伤疤。
那是血肉新生的痕迹。
但到底什么样的医疗水平才可以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手臂长回来呢?
止戈收回手,手指捏了捏手臂上的肌肉,冲着江凛笑:“很惊讶吧?”
他表情蓦地平静, 声音低沉:“我也不知道,当时你卸我胳膊的时候手真快啊,快到我想喊句等等都来不及。”
江凛蹙眉,不禁开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是的,他是在毫无过问的情况下砍掉了止戈的右手。
“我当时还以为我一辈子都没法拿刀了,不过我想了想,我还有左手。”
“回到基地后,我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使你砍的动作很及时,但躯体内还是残留了很多污染,为了拔除这些污染,我在无菌室内躺了很久,等我醒来之后,我的手已经长回来了。”
他定定地看着江凛,邪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迷思,以及些许说不清的惆怅。
“索卡斯说这是受污染的影响,带回来的污染样本中,发现这个污染物有寄生和同化的功能,也就是说我现在……”
他迟疑着,缓缓开口:“是个怪物。”
接着,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锁在江凛的脸上,恐惧,又期待,生怕错过江凛脸上任何一丝微妙的表情。
江凛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亲自经历过那样的污染区之后,告诉他这样的东西现在仍旧在你的体内生长,是多么令人恐惧绝望。
很遗憾,止戈并没有在江凛脸上发现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颓然地垂下头,兀自发笑:“你其实和陆辞言很像,你知道吗?就像现在,我说我是怪物,我说污染在我体内,甚至我自己都可能是污染物,正常人都会被吓跑吧?”
“偏偏你还一副……冷冰冰又毫不在意的模样。”
江凛打断他:“你现在很正常不是吗?”
他目光落在止戈的手臂:“你觉得,这条新生的手臂,用起来有什么阻碍吗?”
止戈木楞地摇头。
江凛笑得恶劣:“在深夜里,你会想要刨开自己的皮肉,看看里面有没有鼓包吗?”
止戈被这句话定在原地,他表情一瞬间空白,苍白的脸色和不自觉抚上手臂的手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已经被江凛的话完全夺取心神,开始想象皮肉之下,密密麻麻攒动的鼓包,在汲取他的血肉作为养分,会在某个深夜,从他身体里钻出来。
这样的想象让他作呕。
江凛将后背靠在栏杆上,声音低沉:“害怕了吗?止戈,你还是和刚见面时一样。”
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太傻。”
“如果污染物真的在你体内,你觉得你现在有几个胳膊?”
止戈哭笑不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又扯着手臂,恨不得把这条手臂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江凛此刻正看着夜色出神,这样深的黑暗总让他无法调动起积极的情绪,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对黑暗的恐惧,又或者……来自某个走不出来的幻境。
闻言,他下意识接了句:“我吗?”
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一道瘦长的身影,他长发披散在肩头,久病未愈的脸上还带着如白纸般的苍白。
不知为何,在看到陆辞言的瞬间,止戈住了口。
清冽如水的声音即使不大,在夜色静谧中也清亮到让人心神一震。
他说:“我会保护他。”
也许是担心江凛不信,他深蓝眸子迟缓地转向江凛,表情郑重又严肃:“我会保护你,江凛。”
闻言,江凛捏紧手中的水瓶,塑料制成的水瓶在他手掌之下咯吱咯吱地响,他嘴角勾起抹笑意,眸光却冰冷。
说什么保护,他并不需要,如果这样的保护建立在让人痛苦的前提下,谁能甘之如饴?
江凛沉静眸光扫过陆辞言苍白的脸,最终落在毫无血色的薄唇,那上面还留着点浅浅的痕迹,他可没有忘记,现在装得疏离又冷肃的人,几个小时前,在自己怀里咬唇哭泣,一丁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他淡淡开口:“不需要。”
陆辞言苦笑:“不,你现在需要。”
江凛并没有答话,只是将目光放在无边夜色中,陷入久久沉默。
陆辞言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浑身冷肃,冰冷疏离的气息将他笼罩,与会蜷缩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的人判若两人。
止戈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识趣地溜走。
鞋底敲击地面清脆的声音向自己靠近,直到身体的第六感能十分直白地判断出有人来到他的身边。
陆辞言伸出一个指头,钩住江凛袖子。
“你跟我走。”
江凛心底那点说不出的惆怅被他着动作弄得迅速消散。
“去哪儿?”
灯光一个接一个地亮起。
江凛走到观察室内,第一次以这种观察者的视角,去看当初自己进行实验的实验室。
从止戈的话来看,实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并且不算理想,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让江凛不要放在心上这种话。
其实平心而论,江凛对于自己是几等公民还是多少级别的异能者并不感兴趣,真正让他情绪有所波动的,大概是这种失去对局势的掌握,像在这间实验室被迫接受实验一样,像个小白鼠。
眼前的屏幕亮起,在屏幕后,是一面巨大的玻璃。
而玻璃之后,则是那间并无特色的实验室,苍白,死寂,冰冷,是江凛对于这件实验室的所有印象。
陆辞言坐在电脑前,修长手指迅速在密码框中敲出很长一段文段,快到令人咂舌。
此刻空旷的实验室内只有两人,他的声音不自觉带着点疲惫:“你的实验数据已经出来了,我知道你陷入污染,并且持续了很长时间。”
陆辞言没有看江凛,而是在文件夹中寻找着什么:“江凛,你看到了什么?”
江凛瞟一眼屏幕,鼠标正浮在标有自己名字的文件夹上。
他从胸腔中挤出一声笑:“你想知道什么,不是已经决定自己看了吗?”
陆辞言愣了一秒,手下意识地滑动,关闭了文件夹页面,声音中带着些迟疑:“可我还是更想你亲口告诉我。”
江凛轻笑一声,抬手将陆辞言的椅子转向自己。
他半蹲下身,即使在身高占尽优势的前提下,半蹲的姿势依旧让他比坐在椅子上的陆辞言稍稍矮一些。
陆辞言肉眼可见的局促,几乎是立马站起身,却被江凛按回椅子,双手搭在椅子扶手,将陆辞言紧紧包围。
这样的仰视,是两人间从未有过的,更何况是出现在两人都神智清醒的情况下。
在江凛久久的注视下,陆辞言侧过脸,长而细密的睫毛垂落,昏暗灯光下,睫毛的阴影在他眼下投下小片弧形青灰色痕迹,侧脸的线条流畅且优美,苍白的病态并没有有损他的美丽,恰恰相反,给他整个人都添上玻璃般清透而脆弱的质感,在这样乖顺的姿态下,江凛难以控制内心狂躁的心跳。
又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在自己手中融化的触感。
那么真实,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般。
陆辞言终于转过头,深蓝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凛,薄唇轻启:“你——”
“陆辞言。”
江凛打断他。
他耐心等待江凛再次开口。
“再叫我一声papa吧。”
陆辞言:“……”
一股子急火涌上心头,气得他险些吐血,陆辞言难以置信地开口:“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江凛无比严肃地点头。
陆辞言想,自己应该给江凛一巴掌,再头也不回地走掉,让他自生自灭。
但触及到江凛的目光时,他愣住了。
他从未在江凛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面色依旧覆盖着一层轻薄的坚冰,好似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又或者本来就是沉静冷漠,但那双眸子却骗不了人,在这种仰视角度里,陆辞言清楚地看到他眸子深处微不可察的……乞求。
他被这目光钉在原地,连声音也无法找回。
良久,陆辞言声音低落,拧着眉眸光复杂:“为什么?”
江凛的声音轻到抓不住:“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连这条命也不属于我。”
“但也许……言言是唯一属于我的,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陆辞言表情轰地空白,面上血色尽褪,苍白的唇颤抖到必须咬紧牙关。
失血的眩晕再一次侵袭,胸中苦涩蔓延,他狠狠抓住江凛的脖子,横冲直撞地给了一个不那么美妙的吻,泄愤地在江凛唇上肆意啃咬,直到薄唇充血通红。
“江凛,你真是个混蛋。”
第67章 Chapter 67(修) 他带着笑……
椅子被重重摔倒在地, 身后门嘭地巨响,在深夜中,让人忍不住心脏猛地收缩。
不知名的实验仪器嘀嘀嘀地轻响, 保持着规律的节奏。
过了许久,他依旧在原地, 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目光无神地望着虚空,面容冷白, 但薄唇通红, 似乎遭受了某种肆意的凌虐,肿得一碰就要破到流出鲜血。
【你……】
系统迟疑着开口:【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情绪也很低落,我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 但你想看点让人开心的东西吗?】
江凛僵直地站起身,把椅子拖到实验室那块巨幅的玻璃前。
在椅子上坐下后点开桌面上记录着自己信息的文件夹。
“什么?”
江凛淡淡开口, 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起伏。
“不难过,疼。”
系统熟练地展开屏幕, 向江凛展示自己的收藏。
它颇为骄傲地开口:【看,这些都是我的战绩,虽然我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但为了作为宿主的你,我敏锐地在你的心跳加剧的时刻, 都记录下你眼前的画面!】
冰冷的机械声中, 刻意模仿着人类的语气, 将一段话说得语调起起伏伏。
散发着浅浅蓝光的电子屏幕在眼前展开,屏幕之上,是一张张陆辞言的脸。
准确地说, 是言言的脸,未发育开的少年身体的骨骼和骨架的体量和成年人有巨大的区别,这使得江凛可以轻易区分“陆辞言”和“言言”的区别。
他甚至能准确回忆起每一张照片发生的时刻,已经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仔仔细细看过去,在犄角旮旯里,夹杂着几张陆辞言的照片。
灯光已经熄灭,实验室中唯有面前的屏幕发着光,静谧又祥和的蓝光十分均匀地洒在他的脸上,锐利的眉眼并没有软化,相反,在鼻翼旁投下小片的阴影与眼窝深处的暗色连成一片,让他整张脸好似都笼罩在迷雾之中,拨开迷雾,露出来的是散不开的郁气。
眼前的屏幕在滚动,照片一张接一张地划过,最终,停在自己在这个实验室中遭遇的环境,他看着言言在自己手中融化,照片中的人却有一张充满依恋和泪水的脸。
江凛闭上眼,又睁开。
“都删掉吧。”
系统因为他的话竟然有片刻的黑屏,杂乱的电子流扯过,画面扭曲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开口,它的语气中可以想象出浓浓的疑惑,但平直的语调让这句话看起来像是一句简单的问询。
【很奇怪,你的心脏刚刚跳得很快,按照本系统的记录,在仅有的几次记录中,宿主看到这些照片之后都会表露出类似于愉悦满足的情绪。】
【但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江凛】它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江凛点开记录着自己实验数据的文件夹,里面是长达半小时的视频、一份手写的实验报告、以及系统自动生成的实验数据。
他粗略地扫过那份实验报告,字迹很清晰,但看得出多次修改的痕迹,应该进行的两次机体实验并没有按照步骤完成,导致实验报告只有第一页,后面的几页全是空白。
配合着实验数据,物理污染释放浓度从一开始的10%,一路飙升到100%,而代表自己受污染程度的线,一直是一条平直的直线。
江凛对于这样的实验数据并不感到意外,从他苏醒时,他便与这个世界有着巨大的割裂感,二等公民、流浪者……等等一类标签和记忆,似乎都是被强塞进脑子里,真要仔细去想时,完全无法记起准确的时间、人物、地点,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是模糊的。
在代表精神污染的曲线中,可以看到精神污染的释放浓度一开始就是最高值,而代表自己受污染程度的曲线,呈现了一个很标准的函数曲线。
在自己名字的下方,手写的字母——S。
两次机体实验只不过是个幌子……
江凛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实验数据已经拷贝存档,但他还是删除了那个关于自己的文件夹。
正要退出时,他余光扫过另一个与自己并立的二级文件夹。
命名是,陆辞言。
江凛不受控制地打开,一般无二的三份资料,在他想要继续打开时,电脑弹出了身份确认,江凛输入了陆辞言输入的那串密码。
电脑立马弹出错误弹窗,江凛关闭文件夹,无力地靠回椅子靠背,头搁在靠背顶端,无边黑暗中,他久久没有动作,好像要在这里沉默地熟睡,不时亮起的微弱光线扫过他的面庞,他高而挺拔的鼻梁、薄唇、清晰坚冷的下颚线在忽明忽暗的光下,不似活人。
江凛睁开眼,看着虚空中悬浮的屏幕,屏幕左上角,他两个副本累计的时长只剩下98个小时。
系统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时时刻刻观测着他的身体数据,数据显示此刻江凛正处于一种极端的平静。
良久,江凛站起身,“人类的情绪本来就很复杂,我也……不太懂。”-
“驳回。”
陆辞言冷淡的声音终止了几人间的争执,说是争执,不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索卡斯伸出手,将两人压下,耐心地安抚。
在陆辞言左手边,是一个满头风霜的中年人,其实异能者并不如想象中的强大,获得强大异能的代价,是生命的迅速流失。
看他饱经沧桑的模样,不知道的估计以为他已经年过花甲,但实际上,这个N195基地的当局还不到40岁。
20年前,他在兵荒马乱中接过N195基地,彼时的基地已经濒临崩溃,几乎全线失守,沦为污染物的乐园,但他依旧坚守在这里,带领自己的同伴庇佑在末世中无力抵抗污染的普通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在血肉之上,建立起一座并不那么完美,但好在能让渺小的人类有个庇护之所的基地。
宋铭沉默地坐在一旁,并没有表态,听到陆辞言淡淡的一句驳回时,甚至脸上微小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陆辞言说完后,站起身正欲离开。
“等等,陆指挥。”
宋铭双手交叠在桌面,语气平和:“我知道你有驳回的权限,也知道这个人对你来说或许有不一样的意义。”
陆辞言表情无波无澜:“你想错了。”
“呵呵……这不是重点,”宋铭也站起身,在他身后,巨幅玻璃窗外,低矮的房屋,并不狭窄的街道上零星几个行人,现在正值下午,一天中污染最重,雾霾与粉尘最多的时刻。
“虽然你极力想要阻止神谕将实验数据在终端上共享,但你我都知道,这份实验数据早晚会有暴露的一天,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阻挡千千万万人。”
他的声音沧桑,眼睛浑浊,却带着些许追忆往昔地怅然:“他也许是……拯救人类的曙光。”
“为了这一刻,我等待了太久,等到我都老了。”
“你忍心让这份曙光遮掩在乌云之后吗?”
陆辞言冷笑:“宋局的意思是,我就是那片乌云吗? ”
陆辞言回到座位,漫不经心地拉起袖子,露出尚且鲜红的针孔,白皙的皮肤之上,针孔周围聚集了团小小的淤青,看得人格外不忍心。
原来在这样坚硬的外壳下,藏着的竟然是把细瘦到仿佛一捏就能捏碎的瘦骨。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遮住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平静的眸子落在窗外的晦暗天色中。
接着轻轻地问了句:”“宋局是觉得,他会是下一个陆辞言吗?”
宋铭一怔,对上陆辞言堪称淡漠的目光,心脏没由来地一条,心中五味杂陈。
最终,他松了口:“指令来自……局座。”
陆辞言微不可察地蹙眉:“我知道了。”-
陆辞言回到自己的房间,床上并不算凌乱,看不出昨晚的痕迹,只留下些许凹陷的轮廓,提醒着陆辞言,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混乱的记忆。
例如如何像个小孩一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江凛又如何强硬地把他拉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自己的背,像是安抚小孩……
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说过许多话,很多时间话少的可怜,例如在那样将自己剥开的时刻,江凛也一言不发。
陆辞言苦笑地想,也许江凛更愿意对“言言”说。
他的“言言”。
陆辞言从苏醒后,就能敏锐察觉出江凛对待自己与对待“言言”的区别,在“言言”面前的江凛是温和的、有趣的、充满包容性、甚至是宠溺,对于自己,却是敬而远之。
陆辞言看着空荡荡的墙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他没由来地想,或许自己该在这里开一扇窗。
手腕上联络器接通,细微的酥麻疼痛让他回神。
对面人的模样清晰可见。
陆辞言不等对方开口,先一步质问:"将人带到总局的指令,你好像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那人笑了,露出尖锐的虎牙:“别生气嘛,我只是太想见你了,由你护送他来总局如何?”
“呵……”陆辞言冷笑,“你还真是连吃带拿。”
他也不否定,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你生气了?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偏袒他?我会重新考虑我的决策。”
陆辞言:“……”
陆辞言冷冷拒绝:“不如何。”
说着他正想抬手关闭通讯,砸门声乍然响起,陆辞言诧异地扭头,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砸过他的门,当然能随意溜进来的除外。
门外,止戈砸门的动作因为开门顿在原地,他神色焦急:“不好了,江凛他——”
陆辞言身后走过来一道虚影,面部经过刻意的模糊化处理,但这样大摇大摆的姿态,让止戈的脸上出些裂痕,和浓浓的诧异。
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要来做什么。
满脑子都是这TM是谁啊?江凛和陆辞言不是一对吗?这人谁啊?怎么从陆辞言房间里出来?就算是通讯也不行啊!这种需要全身投影的通讯到底什么关系才会用啊!!
“说。”
盯着陆辞言冷冰冰的视线,止戈硬着头皮开口:“他走了。”
陆辞言声调不受控制地提高,“走了?”
此刻按断通讯已经来不及,那道虚影先一步预判了陆辞言的动作,手搭在陆辞言手腕,联络器滴滴两声后,红灯保持了常亮。
止戈还未开口,那道虚影饶有意味的长长哦了声。
他带着笑意:“陆指挥,由你负责,将江凛抓回,指令文件三分钟后送达。”
第68章 Chapter 68 他在沉默中开口……
说话间。
叮地一声响声, 联络器接通另一条线。
宋局的声音传来:“陆指挥,局座——”
陆辞言冷冷打断:“我知道了。”
那道虚影仍然站在原地,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 模糊的脸看不清表情,只看得到流畅清晰的面部轮廓。
就这样不怀好意地看着陆辞言, 不用想也知道, 他那双眸子里是怎样的揶揄与幸灾乐祸。
他在等待着陆辞言露出除了厌恶与不耐之外的表情,很可惜, 陆辞言垂下眼睫, 眸中情绪难辨,方才因为江凛一声不响地离开的错愕彻底从他脸上消失,只留下一如往常的淡漠。
“你该走了,我会如你所愿, 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那道身影站直身子,声音平稳:“我不是说过了吗?告诉我你偏袒他的理由, 我会重新考虑我的决策。”
“呵……”陆辞言从胸腔中挤出一声笑,深蓝眸子中毫不掩饰地讥诮, “你说够了吗?非要我说我恶心你?”
那人被刺也不生气,反而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肢体状态放松,随性又慵懒,慢慢地拖长调子:“我故意的, 你不知道吗?”
“就是知道才觉得恶心。”
他抬手搭上手腕上的联络器, 紧紧贴合着手腕的钢制手环与皮肉紧贴, 甚至难以插进一根头发丝,然而他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将联络器从手腕上硬生生拔下,力道之大到, 手环钢制的边缘将手骨扭曲到变形,撕拉下大块皮肉。
鲜血顺着伶仃细瘦的手骨一滴接着一滴,渐渐变为涓涓不绝的细流,从苍白的指骨滴到地面。
若是研究所的人看了,恐怕恨不得拿出量杯赶紧接住,一滴也不浪费。
一瞬间,强行摘下的联络器启动自保装置,高压电流从小小一个手环中爆发,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去死。”
联络器被抛下的瞬间,那道虚影若隐若现。
他似乎是哀叹了一声:“何必这么伤害自己,你也很清楚逃不掉的,陆辞言。”
“ 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我会心疼。”
小小的钢制手环还未落到地面,在半空中嘭地爆炸四散,碎裂的钢片甚至插进混凝土钢筋墙面,留下的痕迹深到难以看清碎片的踪迹,可想而知,若是这样的手环在人身体上爆炸,将带来何种致命的杀伤力。
一旁的止戈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怔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自己也许应该找个理由离开。
对于两人毫无遮掩,有暗藏机密的对话,让他心底不自觉对这道虚影的身份有了些许说出来,都想要撬开自己脑袋看看是不是哪根筋搭错的震撼。
他目光紧盯着陆辞言垂在一旁的手,血液已经在地面聚集,陆辞言表情淡漠,甚至说是平静得可怕,然而那只手却在细微地颤抖。
肆意流淌的血液像是为他找到宣泄的出口,表面愈平静,内心愈发汹涌。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辞言平静地转身离开,只留下句意味不明的话:“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止戈马上接过:“我清楚。”-
老旧的汽车在被黄沙掩埋的道路上行驶,索性地处平原,即使看不见路的轮廓,也不至于把车开到沟里。
他在莽莽大地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车内各种系统崩坏得厉害,说不清的腐败气味充斥在鼻尖,只好打开窗户,但一打开窗户,风裹挟这细沙便一股脑地扑进车内,劈头盖脸地不给人躲避的机会。
江凛只好随意停在某间商店,看看是否有避风避沙的东西。
根据面板存活倒计时,他已经开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车,大概率离N195基地有了12公里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自己在基地内的行踪并没有特地掩盖,对方找到自己离开的大致方向只是早晚的事情,但等追上来时,江凛的行踪早已被漫天的风沙掩埋。
他走进商店,面积并不大的小商店有被洗劫过的痕迹,各种包装袋散落在地面,被踩踏得惨不忍睹。
江凛随意找了一条围巾,很普通的围巾,黑色,看不清材料,这条围巾表面布满灰尘,轻轻一碰,手指上满是灰尘的痕迹。
他提起来抖了抖,直到把灰尘抖干净,才围在脖子上,拉高围巾遮住半边脸和鼻子,只露出沉黑的眉眼。
系统欣喜地跳出来,光屏围绕他飞快地转着圈。
“你在做什么?”
光屏停下,悬浮在半空,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想让你开心。】
“?”
江凛没问,但疑惑的意味很明显。
系统调出来一篇资料,洋洋得意:【根据我的研究和发现,人类是需要正向反馈的生物,虽然对于系统来说,理解并表达人类的情绪很困难,但我可以在你需要正反馈的时候给你相应的正反馈,接受到正反馈的你有没有觉得情绪开始上升呢?】
“正反馈?关于什么?”
【戴上围巾的宿主很帅!我的行为代表夸赞。】
江凛:“……”
它还在喋喋不休:【我判断正确吗?请宿主如实回答,以便于我更理解您,为您个性化定制。】
江凛只觉得奇怪:“我记得我刚苏醒时,你并没有那么活泼,我以为你的功能,就只有发布任务和判定,是什么让你苏醒了?”
他锐利的眸子眯起,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还是说……你经历了某种升级?”
系统蓦地空白,保持了片刻的沉默后,才开口为自己辩解。
【在宿主苏醒后,系统需要收集宿主信息,才能脱离初始化设置。】
江凛回忆起系统第一次表露出这种有别与普通机器人一般死板僵硬的语言系统,表露出类似于人类的情绪的契机,是自己要给十六岁的陆辞言拍一张照片。
在初见陆辞言时,自己也有这样的要求,只不过系统只是出现一堆句号后,略显不情不愿地弹出界面。
而在之后,它甚至可以智能地检测江凛的身体机能,在江凛未作指令的情况下,自发地做出决定。
江凛神色莫名地抬手触碰自己的胸膛,掌心之下,隔着皮肉,心脏跳动的震动虽然微弱,却很真实。
他在沉默中开口:“我是不是死过?”
系统简单的处理器因为这一句话彻底死机,足足反应了几分钟才重新恢复正常运行。
再次开口时,语气依旧机械而冰冷,却多了些人气。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凛发动汽车,目光落在漫天连地的荒芜中:“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昏迷之前好好活着,大概率……不会被迫被你绑定,之后执行这种刀尖舔血的任务。”
【你对于三次副本观感如何?】
江凛如实回答:“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实验数据在眼前展开,看着明显不属于“二等公民”的实验数据,江凛眉头皱成很深的川字。
【所以对你来说并不是刀尖舔血,江凛,你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
话还未说话。
身后传来马达巨大的轰隆声,铺天盖地的轰鸣几乎将耳朵震聋,江凛也自然错过了他说的后面那句话。
江凛抬眸瞟一眼后视镜。
在他身后,数辆改造过的重型摩托飞速驶近。
高速旋转的轮胎扬起高达半空的灰尘。
个个身穿密不透风的制服,荷枪实弹,只露出一双双在高强度护目镜后的眼睛。
“cao……”江凛暗骂一声,将注意力放在甩开他们上,“陆辞言,有这么生气吗?”
系统电子屏幕上像素块堆积成一张笑脸:【有的哦】
殊不知,这是天大的误会。
安静到一根针落下都能清晰可闻的会议室内。
陆辞言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受伤的手在索卡斯的处理下,已经没了那骇人的皮开肉绽的模样。
消毒水的味道灌进鼻腔,消毒用的碘伏几乎将他整只手都染成棕色,破开的皮肉下,清晰可见森白的骨头。
索卡斯的动作轻微到堪比对待一触碰就消散的风。
即使在这样轻柔到不可思议的对待下,陆辞言的手仍旧在控制不住地痉挛。
冷汗浸湿他额前发丝,紧绷的脸惨白如纸。
宋铭叹了口气。
索卡斯将纱布缠上他的手掌,语气中有责怪:“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陆辞言猛地扭头,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什么时候不狼狈?”
这样直白又尖锐的情绪在陆辞言身上是极其罕见的,以至于会议室的众人表情都出现片刻的空白。
索卡斯率先反应过来,顿住的手继续动作。
“局座已经给出明确指令,怎么反驳都没有用,你又何必这样糟蹋自己。”
陆辞言冰冷又无机质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索卡斯,好似在看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动动唇,似乎是要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让搜查队回来。”
宋铭并没有立刻以局座反驳,沉声道:“给我个理由。”
“你已经知道江凛的实力,贸然派出搜查队只会让搜查队折损。”
他站起身,将裹紧纱布的手放进衣兜,在他衣兜的深处,肿胀的指腹触碰到某样冰冷,有棱有角的小物体。
这是……那个幽灵发卡。
一瞬间,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让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好似已经有了裂痕,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瓷器,总让人忍不住惋惜。
陆辞言混沌的脑袋思考不出,为什么精神污染污染区的东西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这一发现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辩证,精神污染都只是幻境而已。
他定下心神:“我亲自去追。”
第69章 Chapter 69 半响,陆辞言带……
重型机车车的体量和马力显然比自己这辆老到掉牙的车好得多, 不消片刻,为首的那辆已经与江凛的车并肩行驶。
那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踢起铁质脚撑, 狠狠刮过江凛车门,刺啦的摩擦声响刺激着耳膜, 火花四溅, 破旧掉漆的车侧身,留下一道深且长的豁口。
他一手掌握着重型机车, 一手敲敲江凛车窗。
江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并未分过去半分眼神。
那人见他不回答,活动了一会手腕,嘭的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在耳边炸开, 那人收回拳头,被手套包裹的严实的手敲敲破碎的车窗。
薄如蝉翼的丝质手套下, 骨节分明的手贴合得极其有相性。
引擎轰然闷响,身后的机车已经将自己包围。
江凛扭头, 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那眸子中笑意盈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没有恶意。
“江凛,闻名不如见面,听说你是陆指挥带回来的小白脸。”
他眼尾上挑, 只是用余光瞥一眼江凛的脸, 江凛发丝眉眼乌黑, 面部轮廓极深,眼窝下,长而密的睫毛投下片青黑的阴影, 一双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眸子沉静如寒潭,因为黑色的围巾盖住半边脸,只看得到那双锐利又冷情的眸子。
“我叫陆珉,”他邪笑,冲江凛眨眨眼,”以后就算认识了。”
“你还挺帅的欸,交个朋友?”
见江凛一个眼神也不分给他,陆珉切了声,加大马力,整个车身如同离弦的箭,眨眼之间,只看到车边模糊的残影,漂亮的一个漂移,方才还在并驾齐驱的人单脚撑地,大咧咧地停在马路中间,丝毫不担心江凛一脚油门直接碾过去。
“麻烦。”
江凛啧了声,轻轻蹙眉,虽然确实想不顾一切地直接碾过去,但看自己这量车和对方的比,恐怕会直接爆炸,他猛踩急刹,老旧的车辆在急刹下硬生生在地面拖行了□□米,最终险险停在陆珉撑在地面的腿边。
陆珉饶有意味地看着距离自己腿只有几公分的车头,半点不见惊慌。
长腿一跨,咚地踩在车头,修长紧实的腿被作战服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凛。
“别着急跑啊,”他动了动踩在车头的脚,掉漆生锈的车在他的力道下摇晃几下,陆珉有些嫌弃,“要跑也不知道找辆好点儿的车,基地里那么多好车,随便偷一辆,保准没人发现得了你。”
江凛不悦地回敬他,并没有动作。
陆珉收回腿,迈着长腿来到自己打碎的车窗旁,支着窗框问江凛:“会骑机车吗?”
江凛:“……”
“你这人怎么跟陆辞言一样,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没意思。”
他正想再说什么,胸前的联络器红灯闪烁几下。
联络器里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陆珉,追到了吗? ”
江凛认出来那是陆辞言的声音,一瞬间,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也说不清什么滋味。
陆珉朝他递眼色,无声地比着口型。
江凛 : “滚。”
“ 切~”陆珉点点了联络器,“没呢,像只兔子似的,真难找。”
陆辞言沉默几瞬:“你回来,我去追。”
陆珉轻笑一声,毫不掩饰眸子里浓浓的恶趣味:“找到了要干嘛?”
“送往总局。”
“太伤人心了,陆辞言,好歹跟你好了这么久,就这么不留情面地丢了?”
陆辞言的声音隔着联络器,在信号没有覆盖的郊外,失真得严重,却让江凛觉得格外的冷漠。
他说:“没好过。”
潜台词就是,没好过,不用留什么情面。
江凛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才转向陆珉。
那一眼,锐利得人简直站不住。
他眯起眼,眸光森寒,不冷不热地开口:“你不是问我会不会骑机车吗?”
陆珉挑眉,退到一旁等他的动作。
陆珉身高与江凛相当,两人站在一块,就算江凛只穿着普通的衬衫西裤,与全副武装还带着各种枪支器械的陆珉相比,气势上竟然谁也不输谁。
“你不是问我会不会骑吗?试试?”
陆珉答得飞快:“怎么试?”
江凛指着眼前平直的公路,直到视线尽头才有些许起伏。
陆珉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但并不赞成,平坦的道路开车其实特别没意思,在这种平坦的路上赛车比的只有机车的性能,对于车手来说,只能算无聊过把瘾。
江凛手指一转,转向一侧起伏的山脉,烈日灼烧下,远方起伏的山峰在蒸腾的热气波动。
“这路比得没意思,看到那边了吗?很简单,半个小时,谁远谁赢。”
陆珉放眼望去,望山跑死马,从这里到山脚,油门扭到底也至少要十分钟。
看来重头戏放在后边了。
“好啊,你赢了我不会对陆辞言多说一个字,我赢了,你就和我回基地。”
江凛淡淡开口:“陆辞言不是让你们回去,他自己来追我吗?”
“那是另外一回事。”
江凛见他意味不明的神色,没拒绝。
率先走到自己车前停着的机车,深黑的钢铁猎豹静静地低伏在他身侧。
陆珉挤下另一个队员,开着车到江凛身前:“你是新手,我让你3分钟。”
“不需要。”
江凛骑上车,试了试平衡,这机车经过改装,抓地力和马力都有显著提升,甚至两侧还有两个小腿那么粗的排气管。
两辆乌黑发亮的重型机车停在公路边缘。
被抢了车的人此刻蹲在另一辆车旁:“陆队,真要比?”
陆珉笑出两颗尖牙:“不然呢?嘴巴闭严实点。”
那人大喊委屈:“我是看他这模样,怕死路上了。”
后半段话湮没在引擎轰鸣声中,江凛挑衅地看一眼陆珉:“废话少说,谁死还不一定。”
陆珉:“……”
厉扬站在车旁,手指扣住手枪扳机,小巧的手枪漂亮地转了个圈,看得人心惊胆颤,生怕一个走火,子弹还不知道飞到哪儿。
嘭一声巨响。
枪声还在耳边回荡,比枪声更震耳的是钢铁般的猎豹低吼,眨眼间,两量机车快到只剩下残影,变为莽莽荒原中两个小点。
厉扬擦了擦护目镜上的灰尘:"我去,真快啊,玩命呢?"
被车轮卷起的黄沙和迎面而来的风刮得人脸生疼,眼睛也干涩得几乎睁不开。
陆珉哈哈哈地笑,还有心情调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怪我,忘了给你个头盔。”
江凛充耳不闻,车身随着起伏的山体向上抬起,在强大的抓力下,甚至没有感觉到后坠感。
爬过山腰,顺着起伏的山体下滑,直至滑到山坳中。
陆珉的眼中难得有了几分认真,眼前起伏的小山包多到令人咂舌,甚至没有一处平坦,山石裸露在黄沙之上,随风化的奇形怪状。
他一个慌神,让江凛走到了他的前面。
虽然是个新手,对机车的控制却十分娴熟,甚至还是那辆经过自己改装后的机车,增加了两个动力缸和排气管,油门拧到底的马力虽然说不上现在这辆的两倍,但速度的提升十分显著。
缺点是经过改装的车加上车身的重量,对于车手来说需要极其强大的臂力和掌控力,真让他没看出来。
他把油门拧到底,性能达到最高的车如同捕猎中弹射而起的猎豹,眨眼间便追上江凛的尾巴。
江凛余光瞄了一眼,也开始加速。
再往前。
突兀地出现一道长达几十米的裂谷。
陆珉瞳孔皱缩,连忙大喊:“江凛,快停下!”
江凛没减速,速度有增不减,两侧改装后加上的排气管冒出灰白的烟雾,察觉到江凛要做什么。
陆珉咬牙:“你不就是想走吗?我让你走行了吧,别把自己交代在这儿啊!”
江凛的车距离那道裂谷只剩下几百米的距离,然而丝毫不见减速的意思。
完了。
这是陆珉第一个想法,要是被陆辞言知道他把人逼死在这儿,估计自己也离死不远了,再说,就算江凛想死,他还不想死呢。
机车将将停在裂谷边缘,巨大的推背感让陆珉猛地抓住车把,眼睁睁地看着半空中的江凛,几乎心脏骤停。
这一刻被拉的漫长极了,明明不过几个呼吸间,却宛如度过了一整个世纪。
他瞳孔死死地盯着江凛,比江凛本人还担心车带着人掉下去。
慌乱中,他看到江凛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围巾被风吹开,露出那张冷白的脸,下颚线清晰流畅,高挺的鼻梁配合脸部深刻的轮廓,竟然有一些混血的味道。
只一眼,时光好似停止了,陆珉甚至听到了耳膜处血液冲击的砰砰声,直到机车重重地落在对岸,已经到嗓子口的心脏才跟着重重地落回肚子。
陆珉回神,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在烈日下晒了大半天,一点儿事情没有,看着江凛不要命地往裂谷上开,反倒吓得人汗涔涔。
陆珉骂了声cao,看着一头扎进对面林子里的江凛,深吸口气把车倒回来。
围巾被吹到地面,陆珉看着那条围巾心底五味杂陈。
胸前联络器轻响,陆辞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冰冷没什么感情:“怎么还没回来?找到人了?”
陆珉忍不住骂出口:“陆辞言,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陆辞言被这话弄的迷糊:“什么?”
陆珉把围巾搭在车把手上,长长叹了口气:“人宁愿死都不愿意跟着我回去。”
联络器静了足足半分钟,半响,陆辞言带着颤抖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死了?”
第70章 Chapter 70 “还说什么,自……
仅仅一个裂谷相隔, 两边的地貌可谓天差地别。
林子里枯树成群,盘桓在地面的树根密密麻麻地,几乎没有多少空地, 重型机车在林子里根本没法通行。
江凛有些可惜地把车丢掉。
不过好在车子没法通行也有好处,就算陆辞言来了也只能用腿, 对方那瘦弱的模样, 要追他先回去多喝几年营养液吧。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江凛依旧没有走出这片林子, 反而像是往林子深处走。
还好系统可以发光, 不至于让他走几步摔一跤。
系统沉默地凝聚成一个光团,哀叹:“言言要气死了。”
江凛反问:“你怎么知道。”
系统嘴硬:“我就是知道!”
江凛:“……”
江凛给以沉默的表示,就他的观察而言,这个系统绝对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某种困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的动物,而倒计时结束, 就是监视者要把自己这只困兽送入斗兽场的信号。
“为什么不想回去,言言会伤心。”
江凛眸光冷冽:“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我要在意他是否伤心。”
系统主脑中浮现出各种不可说的片段, 以及虽然删除了但还在限期365天的回收桶中的照片,陷入沉思。
原来人类对关系的定义已经更上一层楼,到达了它一个统暂时不能理解的高度。
不过这依旧无法阻止自己对江凛做出谴责:“做人啊,你还不如做统,统都知道要负责!”
江凛停下脚步, 一把抓过悬浮在半空中的光球, 那团光在手中时, 江凛瞬间惊讶自己真的能够抓住,下一瞬间,他把那个球丢出了十万八千里。
“那是我不想负责吗?”
光球极其富有弹性地在树干之间弹啊弹, 弹啊弹,终于黏在远处树干上,江凛把它摘下来。
系统嘴硬:“你听听,人言否!”
江凛垂下眼帘,和一团光球解释:“你说两个拥有截然不同的记忆、地位、身份、行事手段的人,在同一具身体中,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系统因为他的问话开始宕机。
江凛把球丢到半空,照着路:“我忘了,你只是一串是好是坏的……代码?”
系统猛地摇头:“系统的意志无法被破解,系统本统也无法被破解。”
夜已深,张牙舞爪的枯树影影幢幢,带着凉意的夜风穿过树梢的间隙,乍一听宛若鬼哭狼嚎。
风停了,便又回归寂静。
咔嚓——
身后突兀地一声声响,听着极其近,近到几乎在耳边响起。
江凛猛地回头。
乌漆嘛黑的林子中空无一物。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诡异地,那道咔嚓声再次响起。
他耳朵没由来地动了动,并没有猛地回头,而是微微将余光扫到身后。
余光扫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夜色中,看不清晰。
江凛后背发凉,这深山老林,月黑风高,合该见鬼。
这么想着,他也不怕了,迈着大步往前走。
咔嚓——
一阵风猛地在身后擦过,江凛猛地扭头,双手如闪电般快速,紧紧地箍着那道影子的脖子。
眼见就要扭断。
“等等等等!”
那人出声了,光球照过去,赫然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祁文柏?”
祁文柏从江凛手底下逃脱,捏着自己脖子送气,“是我,晚开口一秒你得掐死我。”
江凛眯起眸子:“你不是受污染了吗?”
祁文柏使劲咳嗽,直到把那股子酸胀咳出去,没好气地说:“兄弟你不厚道啊,光顾着宝贝的陆辞言,我都死在那阅览室了。”
江凛被他说的后背发寒,又因为祁文柏的称呼不自在:“我是觉得你没那么弱。”
祁文柏:“……”
“你不是都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是因为有怨气?所以做我的背后灵?”
祁文柏打了个寒颤,心想江凛说的比自己还吓人。
“这里是污染区。”
说话间,一栋巨大的古堡出现在眼前,古堡墙壁上的砖已经脱落,十分破败,黑洞洞的窗户内竟然亮着盏灯,浑黄澄明,看得到古堡内人影攒动-
“就死了啊……”
陆辞言猛吸一口气,冷冷开口:“死在哪儿?”
陆珉坐在沙发上,长腿并拢,正襟危坐,看起来像个受训的好学生,但嘴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陆指挥,死了就是死了,一个死人,你管他干嘛?”
“闭嘴。”
陆辞言脸色苍白,唇在细微地颤抖,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手狠狠地攥着陆珉的领子,几乎是咬牙切齿。
“哪条指令里说到为了带回他要不择手段?”
陆珉梗着脖子:“非要我说为什么人死了吗?”
他抬手捏上陆辞言的下巴,掐着他的脸露出一丝狞笑:“陆指挥,人家可是一听到你的通讯,立马从裂谷跳下去了呢。”
“还说什么,自己不愿意再见到你,你要强求,只好一死了之,断了你的念想。”
陆辞言表情轰地空白,竟然默许了或者是忽略了陆珉这极其逾越又轻佻的动作。
呆呆地问:“真的吗?”
陆珉好心情地点头:“真的真的。”
“我骗你没有什么好处吧,我可是追了一天,指挥官刚说句话就把人逼死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陆辞言松开手,颓然坐回宽大的椅子,越发清瘦的人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削瘦的身形在宽大的椅子里小得可怜,但那浑身的气势,经常让人忽略他实际上并不算强壮的事实,而现在褪去那身坚硬刺人的壳子,平日里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甚至能和局座叫板的指挥官脆弱到让人心中不忍。
“哪一句?”
“哦?哦哦。”陆珉从对方脖子上不经意间露出的颈环回神,装模做样地思考几秒,“从那句没好过开始。”
陆辞言摩挲着自己的左手的伤口,微微的刺痛也无法回神,他喃喃自语:“没好过……”
良久……
“我知道了,你组织搜查队,去底下搜,就算死了,尸体也要搜出来。”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肩背也绷得挺直,此刻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眨地盯着陆珉。
陆珉一口水喷出来,莫名其妙:“你要干嘛?!搜尸体出来干嘛!?”
他的目光在触及到指挥官一瞬间闪过的脆弱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暗骂一句后自暴自弃地开口。
“好好好,找找找,我现在就去找,行了吧,装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我看你和他真的有点深仇大恨。”
陆辞言歪着头,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吗?
陆珉一脚踢开门。
带着一堆人一脚油门踩到江凛越过的裂谷。
望着面前浓到化不开的漆黑,一排人蹲在裂谷边缘,排排坐。
终于在不知道被风打了多少个嘴巴子之后,厉扬忍不住问:“陆队,大半夜的,你带着我们来这里抽风吗?”
陆珉白了他一眼,望着那头幽幽叹了口气。
“你看到那里了吗?”
陆珉哥俩好地勾住厉扬的肩膀。
厉扬摸不着头脑:“看到了啊。”
“你说我怎么才能在这底下找到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并且告诉陆辞言这就是江凛的尸体。”
话出口,现场万籁俱寂,人人凝神静气,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一个个不说话???”
“我看起来像是要把人丢下去顶包的吗?”
一众队员不语,只一昧地埋头当缩头乌龟。
“艹”
他站起来朝着对面大骂:“江凛,你TD的害死我了,你小子别被我抓住!”
他这声音喊得极大,回声还在空中飘荡。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螺旋桨搅动的声音,欻拉拉,几个全副武装的搜查兵已经顺着绳索溜到地面。
带着寒意的声音在背后阴恻恻地响起:“抓住了要怎样?”
陆珉还沉浸在放走江凛的懊恼和徜徉在江凛被自己抓住后,那张和陆辞言如出一辙的冷脸上出现的表情中。
听这话,下意识接道:“啧……还没想好,等我好好想想。”
厉扬拽拽他的裤腿:“队长……”
“干嘛?”
陆珉一扭头,对上陆辞言那张苍白冰冷的脸。
霎时间,差点魂飞魄散。
陆珉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对方听到了几句,又或者非常可悲地全部听到了。
人人齐刷刷地盯着一脸强颜欢笑的陆珉。
陆珉此刻恨不得方才自己划花脸跳下去,反正自己和江凛身形也差不多!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太可惜!
刚才怎么没有这种崇高的献身精神!
“怎么不说话?”
大指挥官的脸上几乎都挂上冰碴子。
陆珉迅速滑跪:“其实他没死!你看到没,就从这过去的,欻的一下,我想追的,但我机车性能不够啊!”
陆辞言扶额,气血涌上脑子眩晕到几乎站不住。
陆珉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扶住比自己矮了点儿,瘦了点儿的指挥官,自以为地宽慰道:“但是人确实是听了你的话才跑的,我都说了别作死,我让他走,不听我的啊,非要和我比,就为了不让我把他的行踪告诉你。”
厉扬简直对陆珉添油加醋的解释吐出一口老血,这不是明摆着给江凛插刀子吗?
陆辞言眸光复杂,心下无奈,想起来江凛在实验室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说的也对,江凛本来就不喜欢他,江凛对自己所有的亲近,都是因为污染区中出现的言言。
他语气冷了几分,被气出三分火气:“那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指挥官那双漂亮的眸子在寒夜中简直亮得可怕,陆珉心猛地跳了一下。
屁颠屁颠跟着指挥官上了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