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跑路
“吃菠萝吗?”李知音把一次性透明塑料盒子举高, 嘴里叼着一块,含糊不清地问,“你在干嘛呢?”
景尧拳头紧握, “在想要怎么突破学校的围栏越狱。”
不等明早了, 连夜就走。
李知音听笑了, 给他支招, “爬什么墙啊, 真男人就直接走大门,来一场激情地铁跑酷。”
说着还做了个单手撑墙跃起的跑酷动作,差点把手里的菠萝颠了一地。
景尧:“……有没有更不吃操作的办法?”
“有的兄弟, 有的,这种办法我还有九个, ”李知音说,“你可以假装未成年误闯大学校园,迷路了出不去,被关在漆黑的校园里, 可怜弱小无助, 求保安叔叔放你出去。”
王予修喷了, “改吃建模了是吧?”
说着打量景尧的小脸,揣摩道:“脸是挺嫩的, 就这身高,不太像未成年, 难道要假装发育太早?也不是不行……”
“是吧?而且我这套说辞也不算完全说谎, 至少找不到路这一点是真的。”
景尧懒得理他们, 倒下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背上自己的包,学校大门一开, 就蹿上了自家的车,速度之快,在校门口等公交的同学只看到了一发尾气,人已经消失在了清晨的雾霾中。
景尧瘫在窗子边补觉,等着司机把他送到了他妈家。
他可没忘了,他姐答应捎上他出去玩。
而且他爸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他不太想回去和他爸斗嘴皮子,索性换个窝蹲着。
但很意外的,景尧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段日子没见的人。
“大嫂?”景尧探头,看着白色藤椅边优雅而坐的女人,“你身体好啦?”
他大嫂去年怀孕,两个多月前才生下了一个女儿,一直在家修养,景尧不好一直上门打扰,前前后后快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了。
温颜见了他,温柔地弯起眼睛,朝他招手:“尧尧来了?”
景尧凑过去,很是期待。
温颜眼角纹路更深,从身边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黑木盒,“阿姨今天刚做的,妈说你要过来,我特意带上了。”
“谢谢大嫂。”景尧眉开眼笑,把盒子抱在怀里。
他姐在对面朝他翻白眼,“出息。”
景尧脸皮极厚,“是的,我就是这点出息。”
她妈不在,他在旁边找了个绑着乌萨奇玩偶的空椅子坐下,打开盒子开吃。
今天没吃早餐就出门,路上又堵了一会,快给他饿傻了。
“妈呢?”景尧左顾右盼。
“出差了,下周回。”时长清漫不经心地说,新做了美甲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滑动着手机,忽然顿住,眼底浮现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抬头盯着景尧。
景尧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手伸到后面掏了掏,把身后的乌萨奇抱枕抓过来举起,自己则没出息地躲在抱枕后面。
“你这么看我干嘛?”
时长清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把手机沿着桌面滑给他。
景尧定睛一看。
熟悉的微信界面,熟悉的头像和ID。
【C】:姐姐早上好。
景尧:“???”
他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家有活宝,天然抗老】:谁是你姐姐?!你在乱叫什么啊!!!
发完想也不想,直接把人拉黑了。
时长清看着他拿自己手机胡来,也不阻止,只是十指放松交叉在身前,喟叹道:“难得啊,平日里可看不到他几条消息,突然给我来句姐姐,有种僵尸好友诈尸的感觉。”
景尧脖子咔嘣一声,抬头看她,“……平日里?”
他颤抖着把手机往上一滑。
果不其然,聊天记录不止一条,虽然不多,但逢年过节,都有。
翻到最上面的一条,是半年前的。
【C】:姐姐新年好[红包],尧尧起床了吗?
【时长清】:等下,我去看。
【C】:谢谢姐姐。
【时长清】:好说好说。
景尧想起自己在大年初一被踹开房门,一声震天响,吓得美梦破碎,从床上跳起来,抱着被子和自家姐姐面面相觑的记忆……拳头硬了。
难怪时长清当时端详了他一番,嘴里念叨着“这算醒了吧”就走了。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骚扰短信!
他还以为是两人心有灵犀呢,结果是有内奸出卖!
还有更过分的。
【C】:姐姐元宵好[红包],尧尧吃元宵了吗?
【时长清】:他不吃这个。
【C】:那他喜欢吃什么?
【时长清】:炸鸡?辣条?奶茶?反正就是一些垃圾食品,我看他吃科技狠活吃得挺开心的,真怕他有一天变异。
【C】:我家阿姨做了炸鸡陷的饺子,姐姐可以帮我带给他吗?
【时长清】:好说好说。
景尧:“…………”
他默默看向自家亲姐:“你当初拿来的那一盒、我以为你是爱心爆发,结果你钓鱼执法,我吃一半,你就把我举报给妈,说我偷吃垃圾食品的炸鸡饺子,是……”
怕他受不够刺激似的,时长清放松地说:“是啊,他给的。”
她回忆了一下,“专门送过来的呢,要知道咱可不是在景家,离他外公家可挺远的,顶着晚高峰给你送,还怪感人的。”
景尧:“你还跟人蛐蛐我吃垃圾食品,担心我变异?”
时长清和蔼道:“那你吃少了吗?”
“没有,”景尧呲牙,“变异了我第一个啃你,我啃啃啃啃啃!”
时长清嘲笑,“就你这不爱运动又整天炸鸡奶茶的德行,变成丧尸也是嘎嘣脆,我就是让你一百米,你也追不上我。别回头跑两步就大喘气,还骨质疏松,丢尽丧尸的脸。”
景尧眼珠一转,端的是诡计多端,“那我先啃他,把他感染了再来二打一。”
时长清嘲笑得更大声了。
温颜不知道这事,安静在旁边听姐弟俩斗嘴,这会儿才轻轻柔柔地开口:“怎么了?是谁给阿清发的消息?”
时长清朝景尧横了一眼,“你问他。”
两人从前就是闺蜜,关系非同一般,温颜好奇望向景尧。
景尧朝姐姐看了一眼,时长清事不关己地别过眼,端起茶杯喝茶。
不过也是,景尧出不出柜,愿不愿意把这个男朋友的存在告诉其他家人,确实不关她的事,还是那句话,她不替景尧做决定。
当初时樱盘问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说,现在也这样做。
作为姐姐,她能给景尧的不多,尊重就是其中之一。
景尧当初答应她,如果一年之后,他还愿意和这个男朋友在一起,那就把对方介绍给她。
所以,哪怕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贸然捅破。
一年时间,景尧自己想清楚。
景尧默了默,把手机还给时长清,转向温颜,说:“我男朋友。”
“男、男朋友?!”温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秀气的眉梢皱起,打量过他,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不可置信看向时长清,“阿清,你也知道?”
不愧是他大嫂,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事情理顺了。
景尧一击脱战,不吭声了。
时长清点了点头。
温颜眼里现出怒容,“谁干的?小尧以前明明不喜欢男的,太过分了,等我告诉长麟,非要让他付出代价不可……”
都提到大哥了,景尧装死装不下去了,冒了个头,说:“啊?我挺喜欢的。”
温颜愣了愣,怒火变为了疑问,“可是你以前……”
景尧说:“人是会变的嘛。”
算起来,这事还真算不上什么勉强,主要是沈亦郴本身也没什么强迫他的手段,他要是不愿意,直接把人拉黑了就行,就算沈亦郴真上门堵他……
景尧视线往远处落了一瞬,眼瞳之中一闪而过凉薄。
先别说法治社会,沈亦郴本来就不能干什么。
就算真的做了,他又不是毫无办法。
有钱能使鬼推磨,很不巧,他真的有不少。
让他感到高兴的事和人,才能让他沉溺。
不然的话,他爹一百万一个月,也只能换个及格。
至于优秀,那是另外的价钱。
在温颜愕然的目光下,景尧耸了耸肩,“把他当废话垃圾桶的日子太快乐了,每天接收我几十条消息,还能不烦我,挨个回复的人挺难找的,我也忍不住……”
“每条都回?”时长清肃然起敬,“难怪了……”
是她她早把人拉黑再删除了,这辈子都别想加回来。
她说:“不怪你,人之常情。”
温颜:“…………”
温颜按了按嘴角,“你们俩,这个事情很重要好吧,爸那边……”
景尧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男儿膝下有黄金。”
“所以?”
“是时候提现了。”景尧肃然道。
时长清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少年,向老魔王献上你十八年份的膝盖吧。”
温颜:“…………”
她心累地说:“就算不这样,但……”
她略带责备地看向时长清,无声问她,既然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怎么不拦着一下?
景尧狐假虎威,也跟着看向自家姐姐,就是,还助纣为虐!
时长清摊手,你自己找的男朋友,怪我咯?
三人无声进行了一出眼神交流,景尧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他搭上线的?”
“过年那会儿啊,他外公生日,你俩偷偷摸摸搁湖边啃小嘴,那叫一个激烈哟,”时长清摸了摸下颌,“当时我都准备好了,但凡你反抗一下,我就把那狗东西踹进湖里去,结果你愣是没一点反抗的意思,还跟人撒娇,让人家别咬你,说你痛,我寻思也不能这么棒打鸳鸯,显得我多像个封建家长一样,就没出去了,等你俩亲完了才给你发的消息,贴心吧?”
“…………我当时都醉得没意识了!”景尧替自己辩白。
“没意识,但一听是自己男朋友,就黏黏糊糊凑上去让人抱,嗯,我懂。”时长清煞有介事点头,“你俩一个欲拒还迎,一个将计就计,心眼子还不少呢。”
景尧:“…………”
“所以,”时长清挑眉,“这不年不节的,他给我发消息干什么?”
而且还是景尧前脚到家,后脚消息就到她手机了。
就算是打探消息,也未免太心急了?
简直就像……生怕人跑了一样?
时长清看热闹的心不死,顺着已知情报进行推测,“该不会是,你才知道他是谁吧,然后就被吓跑了,他抓不到人,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全中。景尧嘴硬,“才不是,你不做编剧可惜了。”
“那是怎么了?”时长清歪头。
景尧沉默了下,“我之前不是说给他一年考察期吗,要是考察合格,就让他转正,现在考察期也快要结束了。”
“嗯哼?”
“他实习期表现太差,我决定把他开除了。”景尧一拍桌子。
时长清缓慢鼓掌:“还得是你,出去找工作,实习期最长都才六个月,要是谁卡着六个月的实习期开除人,都算得上禽兽了,你这是把人用了一年,不给一分钱,就打算把人开了。”
还是卡着实习期的末尾开除人。
“别管,反正我要分了,”景尧说,“我让他骗我这么久。”
时长清百无聊赖,“不以决裂为目的的分手都是打情骂俏,有本事你分彻底,不过那是你初恋吧,你真舍得?”
“我支持,”温颜轻声细语,眉目间一片似水的温柔,“什么初恋,那就是咱们尧尧年少无知犯的一个小错罢了。”
景尧气哼哼看着拆台的亲姐,“不是说出去玩吗?还等什么,等人堵上门吗?快走快走!”
“你嫂子才来……”时长清还想拖延一下,说不定有好戏看。
温颜压着裙子起身,文雅地说:“我也坐了挺久了,该回去了。”
时长清眨了下眼,等人走远,才笑了,“你嫂子是真想让你分啊,也是,看着长大的猪,没等着出去勾引……勾搭个白菜回来就算了,哪还能就这么让别人抬走?那行吧,走吧……别推我啊,飞机又不会提前落地。”
私人导游和助理早就准备好了,一行人足有十来个,早就拎着箱子等在门口,再加上晨练回来的时羲,浩浩荡荡朝着机场而去。
景尧火烧屁股一样窜上飞机,活像后面有一百个沈亦郴在追杀。
白色尾烟划破长空,留下长长的白痕。
飞机起飞前,时长清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C】:姐姐看到尧尧了吗?[红包]
【时长清】:看到了。
【C】:那……
【时长清】:[退还红包]不好说不好说,靠人不如靠己,你靠自己吧。
嗯,拉黑,关机,睡觉。
第52章 52 “原来是偷渡……
时长清用自己的行为, 给沈亦郴狠狠上了一课。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变脸。
至于沈亦郴怎么想,她可不管, 弟弟喜欢的时候, 她还能搭理一下, 这都准备分了, 她还理了做什么?
景尧被时羲推着换了衣服去沙滩玩, 时长清也戴上墨镜,随便披了件披风,打算去私人海滩上享受一下日光浴。
另一头, 沈亦郴看消息都看笑了。
退回来的红包上面就差写上几个大字——这单不接哈。
微信拉黑,电话不接, 就连唯一的传信人都变了脸……
他反手把手机扣在桌子上。
“把全京城的地皮都给我铲起来,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身后忽然传来幽幽的嗓音,带着刻意压出来的低沉气泡音, 好像嗓子里卡了个拖鞋。
沈亦郴:“……妈, 你正常点。”
封绾嚼着新洗出来的草莓, 插起一块水果,递给儿子, “吃不吃?”
“不吃。”沈亦郴无情拒绝。
“这件事对你的打击竟然如此深重,”封绾凝重道, “只是一天没有看到人, 就已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了吗?”
沈亦郴伸手, “把你手机给我。”
封绾:“?你要干嘛?”
“把你的西红柿小说也卸载了。”沈亦郴不顾亲妈“哎呀别”的劝阻,痛下狠手,把手机丢还给她。
封绾着急忙慌检查手机, “……如何做一个正常的母亲?表演型人格不要放弃自救?!沈亦郴你给我下了什么书?”
“挽救亲子关系最后的救命良方。”
封绾:“……你可以的,你跟人家姐姐就那么客气,跟你妈就这么横。”
“你也知道你是我亲妈,我跟你客气什么?”
“无法反驳呢,”封绾恨恨,“我好气,我也想当景尧的妈,到时候我让你给我当孙子。”
沈亦郴心说别提了,你俩抽起风来还真就一个样。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和亲妈斗嘴。
得先把景尧找出来。
就是操作上……
无论是查航班还是其他,都需要一定的人脉,他当年和他爸闹翻,这些年远走他国,在这方面无疑欠缺的,再加上他现在人在B市,就算有他家的人脉在这边,调动起来也不方便,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过,要说近,最近的还是封家……
封绾露出桀桀桀的反派笑容,“怎么,想起正事了?现在知道有求于你妈我了?”
沈亦郴微微眯起眼。
“想当初,我也是一个京圈大小姐,京城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只要我挥挥手啊……”封绾暗示性地一顿,拍拍儿子肩膀,“怎么样,要不要求我?你现在恭恭敬敬叫一声妈,给我揉揉肩,捶捶腿,承认你错了,以后再也不在你妈我面前嚣张得跟个王八一样,我就帮你。”
封绾吹完这波,意犹未尽,把手里的水果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大包大揽,“半个小时之内,他的航班,酒店,甚至他房间隔壁的房间的门卡,我都送到你手上。”
沈亦郴评估地上下打量她。
封绾一拨长发,拿出了自己昔日京圈大小姐的气魄,睥睨着儿子,颤抖吧小子,再狂的男人也得在跑路的老婆面前献出膝盖,你妈妈还是你妈……
“不用。”沈亦郴说。
封绾:“?”
“移动电话号码可以用于识别移动通信设备,而互联网协议地址,可以用于标识网络中的设备,也就是所谓的IP地址,”沈亦郴说,“互联网从来就不是密封的,只要一个稍微懂点黑客技术的人,就能从中撬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与其求你,我还不如直接找人,通过IP地址去定位他的位置。”
封绾:“?你还有这技术?”
“不过这……犯法吧?”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儿子的距离,“你决定迈出成为京圈大佬的第一步——成为一个法外狂徒了吗?”
“怎么可能?谁告诉你我要犯法,只有菜鸟才会犯这种错误。”沈亦郴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封绾不明觉厉,凑过去仔细收集证据……啊不是,观摩学习。
然后就见他儿子解锁手机,孤零零几个软件跳了出来……居然真有这种把软件全卸载的狠人,封绾越发觉得这手机深不可测,看这单调的背景,简洁到冷峻的页面,屈指可数的软件……
难道接下来就要见到传说中、只有黑客大佬才会拥有的神秘软件了吗?
果真下一秒,沈亦郴打开了一个黄色的神秘软件。
封绾屏住呼吸,“真不愧是大佬,隐藏能力一流,居然把软件图标设计成了黄袋鼠外卖,这换谁来能看得出,其实是一款违法乱纪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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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绾和蓝熊猫奶茶、一碗粥烧仙草、海上婶子的广告面面相觑。
这……
“这就是外卖软件吧?!”封绾掀桌,“你在这跟我装了半天的逼,结果就开了个外卖软件?”
“没办法,谁让你儿子的男朋友和你儿子的妈一样,是个二百五?”
封绾反应极快:“你骂谁?”
“那谁知道呢?”沈亦郴娴熟地点了切换账号,然后通过Q/Q登录,成功登入了一个全新的账号。
——景尧大概从没有注意过,或者说注意了但没想到过。
当初沈亦郴觉得这就是个小号,给不给无关紧要,于是把自己账号给他的时候,他也同样想着,这就是个专门打游戏的号,生活中的好友,一个没加过,于是毫无警惕性地也把账号给了对方。
在这样骗子狂喜的警惕性下,造成的后果就是。
沈亦郴暴露在亲妈眼下的“19清冷继子”,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社会性死亡。
而景尧至今还没为此付出代价。
不过,今天他显然是要翻车了。
这个账号显然是景尧常用的,点的外卖五花八门,沈亦郴随便一翻,还从中看到了当初景尧把他“请”下楼时,用的那杯遭瘟的奶茶,还有他和外卖员之间肮脏的金钱交易。
而这个账号最新下的一单……
沈亦郴笑了。
很好,居然还是五分钟前,飞机还没起飞,景尧先给自己和妹妹点了杯奶茶,三分糖不加冰,预计三个小时后送达,地址上明晃晃一个酒店名字。
“再见妈,”沈亦郴拿着数据线起身,“我走了。”
看完了全程的封绾伸出挽留的手:“……诶,等等,我也想……”
去。
没等她说完,已经被儿子无情地甩到了身后。
封绾用力一嚼嘴里的水果,“看个热闹怎么了嘛?”
另一头,景尧拎着自己点的奶茶,溜溜达达穿过沙滩,身上的宽松T恤和七分裤被海风吹成了个球。
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他把脸上挂着的墨镜往上抬了抬,抬出来一看。
居然是他唯二的好友给他发的消息。
这是什么时候加的好友?他这个号不是就加了沈亦郴?
不对,好像是还加了一个。
当初那个……什么猴?
看着那个熟悉的、张牙舞爪的抽象猴头简笔画头像,景尧的记忆如开闸洪水,全想起来了。
当初沈亦郴那孙子刚装作纯情少男,跟他说什么被他骗走了感情,让他负责,骗他确认关系。
紧接着这位猴女士就窜了出来,还和他们一起打了把游戏,玩的鲁班菜到离谱……
而现在,这位还有了第二个身份。
帮着沈亦郴实名认证的那位封绾,封小姐。
这是帮儿子打探消息来了?
不过沈亦郴的妈妈倒是不好拉黑,显得非常不礼貌,景尧犹豫着,要不还是先看看发的是什么消息?
【京圈佛女】:我恨[猩猩锤地大哭]
【此号已注销,勿扰】:?
【京圈佛女】:终于上线了?下飞机有信号了是吧?
【此号已注销,勿扰】:嗯……有事吗?
【京圈佛女】:有!!!我恨!恨上苍不公,恨这世道不平,恨这不是生子文!
【此号已注销,勿扰】:???[熊猫头震惊,什么东西?]
【京圈佛女】:你要是带球跑的多好,沈亦郴那个孙子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说不定还会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嘴上还上火长俩泡,脑子急成一团浆糊,根本想不出办法,只能只能乖乖来求助于我,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可恶!]
【此号已注销,勿扰】:阿姨……
【京圈佛女】:?没礼貌,叫奶奶。
【此号已注销,勿扰】:姑奶奶,让沈亦郴把你的西红柿小说卸了吧。
【京圈佛女】:嘿你们小两口,夫唱夫随呢还?怎么一个两个都对我的手机蠢蠢欲动?而且我卸了西红柿看什么?去绿江看你们缠绵悱恻的男男爱情吗?
【此号已注销,勿扰】:???
可恶,居然是同道中人,还是比他功力更深厚的元婴境老祖。
景尧猛吸了口奶茶压惊……咦,这新品好难喝。
【京圈佛女】:看在你比沈亦郴孝顺,还知道叫我一声姑奶奶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
【京圈佛女】:别喝奶茶了,沈亦郴追杀你来了。
【此号已注销,勿扰】:……你怎么知道我在喝奶茶,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哪?
【京圈佛女】:你不知道吧?沈亦郴他其实是个隐藏身份的黑客大佬,通过定位你的手机账号,已经把你小内裤的颜色都查清楚了!
【此号已注销,勿扰】:?
景尧大为震撼。
【此号已注销,勿扰】:所以他果然是个变态!不是我思想有问题!
【京圈佛女】:你的关注点在哪?不对,你的思想有什么问题,给阿姨细说一下?
【此号已注销,勿扰】:你看错了,而且这不是重点,他现在到哪了?走的水运陆运空运?当日达还是次日收?航班号多少?
景尧盘算了一下,像这种比较热门的航线,往返两地的航班很多,要是沈亦郴动作快的话……
【京圈佛女】:没有航班,他步行。
【此号已注销,勿扰】:?
【京圈佛女】:黑客大佬惨折戟,没买到最近的航班,当场破防,又因为你……
【此号已注销,勿扰】:我什么?
这句发出去好几秒没收到回复,过了一会儿,对面才给他甩了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你太过无情,”封绾的嗓音沉痛,像是母子连心,为了儿子的遭遇而倍感不平,“你把他账号全拉黑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短信不看,游戏也不上,他根本联系不上你,要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
景尧愣了愣。
被封绾说得还真有了点心虚。
怪不得封绾这么生气,两人昨天还谈得好好的,就这一晚上,他单方面就把人拉黑了,不听解释也没给沈亦郴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人甩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所以沈亦郴……生气了?
“……再加上没买到票,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所以,”封绾遗憾地摇头,“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他决定,走路来见你,要是走到了,那你们就还有机会,要是半路迷路了,那你们就只能错过了。”
景尧:“……”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魔幻呢?
原来平时别人听他说话是这种感觉。
“那……他用的是哪个导航?”景尧抱着一丝希望,“靠谱吗?”
“不知道,”封绾说,“希望你们有缘再见,那样,就还能再续前缘。”
说完,就毅然决然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景尧茫然地站在原地。
半晌,他无意识喝了口奶茶。
本来就难喝的奶茶更难喝了,这家店怎么想的?他去生啃绿化带也不过如此……怎么会买不到航班?景尧有点闷,只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他又不是没买过飞机票,哪怕是热门航线,卡着时间买,头等舱还是会剩下一些的,就算运气特别不好……下一班也就是两个小时啊。
还是说他真的太过分了?
也没有啊……他给沈亦郴点奶茶都是自己先试过毒,好喝了才点,难喝的都没给他,不就拉黑了几个小时嘛……
景尧又想起沈亦郴以前骗他时候说的话。
不太懂,少男心真这么脆弱?
景尧有打开导航软件,算了下两地步行的时间。
四百一十二个小时……
合计半个多月。
所以沈亦郴只是不想来吧?
不喝了,景尧把奶茶装回袋子,难喝死了,垃圾桶在哪来着?
他左顾右盼,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把这邪恶饮料处理掉的地方。
……不会在他姐那边吧,或者在什么小树丛里藏着?
景尧不太想这时候去姐姐面前晃,也不太想挑战自己的找路能力,爬起来,往沙滩出口走去。
那边应该有垃圾桶。
他去过的景区好像一般都这么布置?
景尧晃晃悠悠踩着沙子离开,远远看到把沙滩围起来的栅栏,刚要过去,突然看到栅栏边靠着的人。
“?”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机,导航软件上估算的时间还停留在页面上,显示着四百个小时的里程。
“……”
要么是穿越了,要么是被人耍了。
前者的概率0.001%,后者的概率,99.999%
景尧狰狞。
真是亲母子,跟沈亦郴当初故意给他带错路的德行一模一样。
他走上前,用奶茶袋子戳了戳人的肩膀,清了清嗓子,“喂。”
那人放下手机,回头看来,刚下飞机一路辗转找过来,眉眼间多少有些疲倦,还有被太阳晒出来的燥意,不过,在看到他的时候,很快都被意料之外的愉悦取代。
景尧被他妈妈耍了一通,正烦着,看不得他高兴,“你在这里干什么?”
“在……”沈亦郴措辞,“思考要怎么才能不经过主人的同意,进别人家的私人海滩?”
“……哦,原来是来偷渡的,”景尧当场把人抓获,拿出了主人的风范,公正不阿地威胁,“马上走啊,不然我叫人了。”
沈亦郴听得好笑,“谁说我是偷渡的?”
“你刚刚……”
“你也说了,那是刚刚。”沈亦郴打断他。
景尧吊起眉梢,“那你现在?”
咔哒——
景尧手上一凉,低下头。
在他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副塑料手铐。
他把手举起来,盯着沈亦郴的眼睛,无声质问。
沈亦郴愉悦地打量着自己在沙滩边商店买的小玩具手铐,铐在他手上,尺寸居然还挺合适。
他稍稍后退一点,比几秒钟前的景尧还要铁面无情,手里转着钥匙,“现在我是拐卖的。”
第53章 53 好啊,我等你……
“……我以为告诉外公她的游戏账号, 已经足够封印她了。”
听景尧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将远在B市的封绾女士的所作所为如实诉说了一通, 沈亦郴摩挲着景尧不要的奶茶杯, 若有所思。
“看来还是不够, 下次告诉我爹算了。”
他妈不是一直在B市, 以前就喜欢到处乱跑, 自从他来这里读大学,才经常往返这边,其余大半的时间在家。
这次一来大半个月, 他爸明里暗里表达了好几次不满,奈何他妈不为所动, 已读不回改拉黑,彻底隔绝了他爸的啰嗦。
……然后受害者就变成了他。
装饰颇为暗黑哥特风的甜品店二楼,景尧坐在靠窗位置上,欢快地吃他的提拉米苏, 手腕上的塑料手铐哗啦哗啦作响, 嗯嗯点头, 义愤填膺,“必须封印!”
沈亦郴凝视着他, 半晌,问出了深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所以你以前给我说那么多……脂肪含量, 纯粹就是说来吓我的?”
他认识景尧以来, 就没见景尧手里的奶茶断过。
景尧说:“不是啊,主要是那会儿我姐刚吓过我,我心理阴影比较大, 所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个人有心理阴影,不如带着别人一起产生心理阴影。
但是经过一年时间,他已经克服了。
“别说我的奶茶了,说你,”景尧挖了一勺蛋糕,“你出卖你妈的游戏账号,她不会反手把你卖了吗?”
沈亦郴不答反问:“你觉得,是‘性感大猩猩’这个ID更见不得人,还是‘19清冷继子’更见不得人?”
他说完,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见不得人就见不得人吧,反正也不是我取的,大不了把取这个ID的人卖了。”
景尧:“?”
“不是,在你家里,出卖别人……是什么传统艺能吗?”他往后缩了一下,脊背紧贴着沙发,把甜点挡在两人中间。
“是啊,”沈亦郴宛如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说,“没有亲情,全是利益,感情比较好的可以斟酌一下,不过加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忘了拉你进群了。”
“群?什么群?!”景尧惊恐,连忙检查,生怕自己被拉入什么不法分子的群,从此一脚踏进深渊,再也无法堂堂正正……
相侵相碍一家人?
这名字……
好熟悉,好像他以前吐过的槽。
景尧沉默:“这你家族群啊?”
沈亦郴点头,“是啊,不过不是大家庭的,只是我们一家三口,海纳百川就是我爸,那个猴是我妈,她经常改ID,你好友比较多的话,可以给她加个备注,免得认不出来,不过就在群里聊的话,就不用了,我和我爸的ID是固定的,可以通过排除法把她找出来。”
他边说边想还遗漏了什么,“群名也比较好记,头像都挺显眼的。”
何止好记,简直过目难忘。
景尧心里暗暗吐槽。
不过还挺好的,正好和他们寝室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区别开了,不用担心回错消息。
不对,好个屁。
他为什么要进沈亦郴的家族群?
趁着里面的原住民还没被惊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的速度,就要退出群聊。
很好,成功逃脱。
景尧在生死时速下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再次被拉进了群。
再退,又双叒叕一次进群。
这什么鬼打墙?
“沈亦郴!不准拉我了!”景尧放下手机,就直扑罪魁祸首,从源头解决,“你家里的群,老拉我干嘛?”
沈亦郴轻松把人接住,“你说呢?”
“我不说,”景尧凶巴巴去掐他脖子,“不准拉我了!”
景尧掐得毫无章法,沈亦郴被撞得往后仰了下,更多是痒得想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能拉你?”
景尧心里的烦闷又上来了,看他这不当回事的笑模样,更加来气,“因为你骗我,你耍我,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脸皮厚,就想把事情混过去。”
“还有呢?”
“还有什么?”景尧没好气,“我还落了你哪桩罪行?”
沈亦郴不说话,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看着他。
这人被没头没脑地扑了一下,脑后的头发压乱了,领口也被揉得乱糟糟的,清瘦锁骨露了半截在外面,却没有整理一下的意思,只是一手搭在身上人腰间,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看着特别欠扁。
景尧对他这副被歹人蹂躏的良家少男模样唾弃不已。
他撇开眼,想了想,又扭回来,凶他!“我想起来了——你耍我那么久,还不让我耍回来!我才玩多久你就揭穿我!”
景尧一想这事就恨得牙痒痒。
沈亦郴唇边笑痕扩大,“是和我撇清关系,景尧。”
两个身份都是他的,他早就知道,这会儿融合得没什么不良反应。
但对景尧而言,恐怕就得消化不良了。
而这人一旦消化不良,什么恐怖行动都做得出来,俗称——人来疯。
脑子一短路,行为就不受控了。
就像当初景尧把他领回家,梦游发了一通猫疯,第二天起来,得知两人险些接吻,表面接受良好,实际同手同脚落荒而逃。
处理不来的就不处理,放着放着就过去了,反正……再糟糕的后果,也有家里给他兜底。
这就是景尧的习惯。
能含糊的就绝不搞清楚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身上的人僵硬了一瞬,他感知得一清二楚,却偏偏在他向后退的时候扣着人。
掌心里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逐渐上升,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传递到他手心里,缓慢地、有力地跳动着,分不清是对方血脉的搏动,还是自己难以压制的心跳,靠着指尖的毛细血管传递给了对方,通过这片薄薄的皮肉,短暂地心跳相连。
“你确定要跟我一笔一笔地算账?”沈亦郴轻声,“而不是快刀斩乱麻,趁着我还心怀愧疚,直接跟我一刀两断?”
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算得清的?硬要理的话,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剪不断理还乱,最后彻底纠缠不清。
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句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两人坐在窗边拐角处,可光线并不好,符合主题的绿黑色绒布窗帘放了下来,遮出了大片背光区,景尧的脸浸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被迫剖出最习惯的安全区的感受绝不好过。
让一个习惯逃避的人被迫面对现实,不亚于把喜阴的植物挖出来放在太阳下暴晒。
会暴毙的。
不知过了多久,景尧动了动,从一座雕塑重新活了过来,俯下身,盯着沈亦郴的眼睛,“你想得美。”
“你以为随便狡辩两句,就能让我不跟你算账了?”
沈亦郴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景尧不冷不热地说:“你以为你目的达到了?搞出两个选择让我二选一,拿话给我设陷阱,这样就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把你撇开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只有两个选择,还必须选一个?
非要和他摊开说是吧?摊开了可就没那么好驴他了。
沈亦郴不动声色,“哦?”
景尧说:“你是第一次网恋吧?知不知道,我们网恋界不成文的规定——拉黑就是分手,咱们已经分了,别自作多情。”
“我不同意。”沈亦郴说。
“你当你正经谈恋爱呢?”景尧冷笑,“拉黑不需要拒绝,你爱同意不同意,反正咱俩见光死了。”
沈亦郴扫了扫景尧现在还跪坐在他腰上的动作,理智地保持了闭嘴。
果然,景尧紧接着说:“不过……”
“不过什么?”沈亦郴问。
“我之前的提议还是有效的,”景尧在他那张挑不出缺点的脸上摸了摸,十足流氓,“正房你别想了,要么给我当小三,要么滚。”
沈亦郴:“没有更体面的办法了吗?”
“你说呢?”景尧拿出渣男的冷酷无情,“快选,机不待人,不当就……”
“好啊。”
景尧哽了,即将出口的台词都噎了一下,不由狐疑,“你答应这么快?不会有诈吧?”
“为什么要诈你?当小三也好过真滚了啊,”沈亦郴说,“而且,比起直接和你翻脸,从头开始谋划,当小三的目标不是更清晰?”
“……什么目标?”
沈亦郴唇轻轻一碰,正经人似的,“小三上位啊。”
“…………”
沈亦郴的心态很稳,反而显得景尧有点大惊小怪,他说:“我又不是第一次绿自己了,习惯了,撬个墙角而已,不算什么。”
这话又勾起了景尧不少不堪回首的记忆。
什么自己绿自己,不都是沈亦郴自己自找的吗?他还好意思提!
景尧恼羞成怒,“闭嘴!”
沈亦郴听话极了,“好。”
毫不反抗,温柔恭顺,简直是在一瞬间就进入了自己的新角色,在为了上位而努力。
身体力行证明一句话,世界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要不努力的小三。
这如鱼得水的模样看得景尧眯起眼,非但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反而更堵心了。
沈亦郴开心?
那不行。
他想起以前沈亦郴耍他时候做的那些事,心里慢慢有了盘算。
沈亦郴原以为两人达成了协议,自己终于能起身了,虽然有些……不舍,但一直保持着这姿势也不太好。
这里不是封闭包厢,虽然有饰品和门帘还有盆栽遮挡隔断,他们坐的地方也很偏僻,可还是会有人会上来。
可是他没等到景尧放开他,若有所感抬起眼帘,正巧接触到景尧自上而下看过来的目光。
“?”
一直松松垮垮掐在他脖颈上的手动了下,慢条斯理调整一个动作,从刚才滑稽的要掐不掐,往上抬了一下,明明也没收紧多少,却突然有了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我突然想起一些有趣的说法。”
沈亦郴一眨不眨看着他,“什么?”
“家里的夫人,是家世相当的,还要带出去撑面子,需要尊着敬着,好好待着,相敬如宾。”
“……你从哪个人渣那里听来的?”
“忘了。”谁记得是哪个宴会听到的龌龊玩笑呢?可能是跟他爸出去应酬的时候?再多也记不得了
景尧慢悠悠说,“不过,外面的情人就不一样了,可以随便玩一些过分的花样。”
沈亦郴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锁骨上的手上,严格来说,景尧不是在碰他的锁骨,而是更上面一点……他的喉结。
那块小小的、凸起的脆弱骨节被按在温软指腹下,不安地滚动着。
不止如此,还有不知何时靠过来的人。
景尧都不是跨坐在他腰上了,整个人挤进了他怀里,手肘支着他肩膀,半趴在他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桌子上,吃到一半就被遗弃在一边的甜点散发出的甜腻香味飘过来。
鼻尖若有似无碰触,在空调屋里待了太久,皮肤有点凉,只是一下,就拉开了距离,又不肯离得太开。
一个偏头就能亲吻上对方的距离。
“很怕有人过来?”景尧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可没放过沈亦郴时不时看向楼梯的动作。
沈亦郴扶着他腰的手往上,稳稳当当扶着人,不往下压,也不把人推开,“你不怕我就不怕。”
也不知道那块点心到底有多甜,哪怕没有直接吃,沈亦郴都能从景尧身上闻出来,甜的,腻的,一口下去全是奶油,腐蚀了空气,拉锯都是绵软的。
景尧望着他笑了笑。
“我的公德心确实不允许,”景尧一把推开他起身,退后几步,”所以再见了,记得把垃圾收拾好哦。”
说完朝着沈亦郴最没公德心的地方飞了个得意的眼神,确认沈亦郴现在不可能站起来追他,果断扭头走人。
跑路了跑路了。
空气里飘着提拉米苏甜腻的香味。
沈亦郴把刚才不小心带倒的奶茶扶了起来,“……哪里买的,难喝死了。”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把奶茶丢垃圾桶里,有一搭没一搭喝完了。
还有景尧剩下的小半个蛋糕。
他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发出不甘寂寞的振动。
沈亦郴把手机勾过来,打开一看。
某人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橘子好恰】:我姐找我了,你自己收拾吧,藏好了,知道吗?别让她知道。
【橘子好恰】:等我有时间再联系你。
又见不得光了,沈亦郴叉起一块蛋糕,给他回复了过去。
刚落荒而逃跑到沙滩边的景尧拿起来一看。
【C】:好啊,我等你出来跟我偷情。
第54章 54 “我有更想要……
沈亦郴没等到景尧找他偷情。
同一家甜品店, 同样的二楼,只是从临街的沙发上换了一个位置。
女人步履摇曳,走到桌边, 长长的沙滩长裙流水班般沿着沙发滑落, 翘起腿。
沈亦郴礼貌地点了下头, “时小姐。”
时长清不客气:“找我什么事?”
身后跟着的助理疾步上来, 在她耳边说:“我们去找了经理, 经理说这家店已经被人包下来了。”
时长清意外,朝桌子对面看去,“你干的?”
沈亦郴没答, 但答案不言而喻。
他和景尧无所谓,出来吃个甜点而已, 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但时长清身份比较特殊,告别银幕还不到一年, 被人认出来不好。
时长清看了眼甜品单子, 嫌弃地推到了一边, 双手环胸靠在沙发上,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说吧, 千里迢迢跑来,把我弟弟拐出来, 又给我发消息, 让我走这一趟, 究竟是什么事?”
任谁玩到一半,突然被人叫住,心情都不会太好。
沈亦郴懂这个道理, 他来这一趟,本来没准备惊动时长清,但……
“我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能。”时长清干脆道,她斜眼扫了沈亦郴一眼,似笑非笑,“这种前摇后面跟的,通常可不是什么好话,知道冒昧就别问了。”
可她玩笑似的话并没能终止这个话题,沈亦郴直视着她,不避不让,“你们家,对景尧……是不是不太保护?”
时长清眼里的笑意飞快褪去,化作一片寒冰。
只是顷刻间,她的肢体动作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从刚才的盛气凌人,变成了下意识的防御。
她不说话,就那么用一双凌厉的眼看着沈亦郴,半晌,才淡淡道:
“我怎么听不太懂你的话,家里对景尧哪里没有保护到位?安全?家里给他安排了武术课,请了一队专业的教练,他自己不上,又给他安排了两队保镖,他嫌麻烦?还是金钱?那他就更不缺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沈亦郴说。本来他还不确定,但看时长清这模样,应该不是他多疑,在这里胡思乱想。
原因无他,景尧的思想也太……乱了。
从前他还没这么想过,只以为是景尧上网上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看,活生生把自己的思想给看坏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刚才景尧说的那几句,显然不太像是从什么书里学来的。
而是现实中,亲耳听到,潜移默化,让他给记住了。
时长清一动不动,只有耳边的圆环耳环轻轻晃动。
她紧绷的面孔化开,又是一片漫不经心,“不好意思,我是真听不懂,但你要是对我家……尤其是景尧的情况很好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是的,我爸没准备把任何一个儿子养成只会吃喝玩乐的快乐小废物。”
无论是早早进入公司接手家业的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他们接受的都是一样的精英教育,被要求学习一样的东西。
大儿子会的,小儿子全都得会。
不仅是能力,还有其他。
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宴会上,景家会把景尧丢进去,让他去个人交际。
这本质上是为了拓宽人脉。
这行为绝不是关爱,否则的话,也不会让景尧听到这些污糟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哪怕听到了,本人却没当回事,显然是早就习惯了。
这不是父亲的孩子的关爱,要让沈亦郴来说的话,这更像是一种预防措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敢保证精心栽培的大儿子,一定就能稳稳当当活到寿终就寝,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或者是天降横祸,生场大病,就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聪明人都深谙这个道理。
要是景尧哥哥出事了,他们的确保景尧能尽快顶上去,不让风波扩大,以至于一艘巨舰就这样沉入海底。
所以,虽然景尧努力躺平了当咸鱼……等等,沈亦郴心中忽然一沉,像是一块石头,沉浸了死气沉沉的水潭之中,沉甸甸往下坠。
他猝然看向时长清。
看到的是女人满不在乎的眼神。
时长清想点根烟,但摸到身上的裙子才想起来,她根本没带,只能作罢。
“不过我爸不太喜欢兄弟相争的戏码,之前有几家为了家产闹得风风雨雨,还给人看笑话,他就要求我们要和睦相处,该给你的就是你的,家里不会缺你点什么,但是不给你的,也不准去抢。”
她笑了下,“有意思吧,说起来你不信,景尧其实是我爸最喜欢的孩子。”
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大哥是个任劳任怨的木头,沉默寡言但能干,她爸对大儿子很满意,但更多的是对继承人的满意。
她别提了,从小就是刺头,跟家里闹了不知道多少回,她爸看到她就习惯性皱眉挑刺,她也不稀得往她爸面前凑。
小妹跟大哥一个性子,除了跟景尧话多一点,平时往墙角一蹲就能无妆cos蘑菇,还在该上学的年纪到处乱跑,只不过小女儿从小没养在身边,她爸不好说重话,但也常常叹气。
最小的那个,苏饮溪生的,刚一岁多,就不提了。
就景尧,活泼,乐观,还不怎么记仇,平时没事干,跟父亲你来我往地抖机灵斗嘴皮子,景父嘴上没说,但看着景尧的时候,笑脸是最多的——当然,不包括看景尧成绩单的时候。
时樱也一样。
谁不喜欢活泼开朗的孩子呢?
当初父母协商离婚的时候,景尧要是上去哭闹,未必就不能让时樱改了主意,只是没去罢了。
时长清想着也是唏嘘。
他们这爹不能说差,至少不打骂孩子,闲着没事也不在孩子面前逞威风摆排场,乱发总裁脾气,情绪算得上稳定,物质上更不缺孩子什么。
就算和前妻离了婚,该给孩子的生活费零用钱,逢年过节的红包,都是照常给的。
哪怕不赞成小女儿在外面乱跑,但想到她年纪轻轻,怕她遇到困难,生活费给的还是双倍。
就是喜欢提意见,中年男人的通病,时不时就指点江山,但女儿们不听也没事,时长清以前遇到困难,被亲妈竞争公司的人针对,刻意抢她定好的角色,还给她泼污水,说她资源咖,这是还是他亲自出面摆平的。
就是对跟自己姓的两个儿子严苛了一些。
那也没办法,谁叫他们姓景,花着景家的钱。
时长清对亲爹没什么意见,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也没什么意见。
第一个有意见的,居然是沈亦郴。
“你要说的是这个,那我只能说,确实做不到,他一个成年人了,再过一年就二十了,我们难道要把他当成一个纯洁无知的小宝宝、在他外面照个玻璃照,一天二十四小时,全方位无死角地保护吗?”
“我是他姐,不是他妈,更不是他家给他请的保姆,一个玩具多久没洗都要记挂在心上,生怕脏了小少爷的床。”
这话显得有些尖锐了,不过时长清并不在乎。
她挑起眉,有些挑剔地打量沈亦郴:“倒是你,你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她可没忘了,景尧今早还说要和这人分手来着。
虽然态度跟过家家一样,别人勾勾手就跟着人家溜出来玩。
真是不争气的弟弟。时长清翻了个白眼。
她这样的态度,沈亦郴却并不生气,甚至比刚见面时还要平和。
“应该不算,”沈亦郴说,“我已经和景尧聊过了,他目前还承认我的身份。”
时长清哼笑一声,不过没等她继续说什么,沈亦郴从沙发上起身,“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有别的意思。”
时长清酝酿好的刻薄话没了出口的机会,神色阴晴不定,最后冷笑一声,“年轻人,你知道在去年之前,跟我面对面喝酒要多少钱吗?”
“不知道,但我想今年只会更贵。”
时长清眸子闪了闪,脸色稍霁,不过还是没什么好话,“奉承我没用,有些事问我同样没用,没事了就走开,我还要接着度假,知道我连续加了多久的班才挤出来的时间吗?”
沈亦郴客气道:“再会。”
“可别,短时间内我都不想见到你了。”时长清站起身,掉头就走,她的助理不认识沈亦郴,但还是推了推眼镜,跟他打了个招呼,才快步跟上去。
沈亦郴回了窗边的桌子,坐了一会儿,才想起给经理发消息,告诉他不用清场了,顺便把相关的费用转了过去,屈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
时长清的态度很明确了,她未必那么无动于衷,但这事外人不好管,或者说,管不了。
因为事情的根源在景尧身上。
他姓景。
沈亦郴脸色冷淡,坐了许久,才有了反应。
他打了个电话,对面跟他拿乔,快挂断了才接。
“谁?”对面漫不经心地问,“三秒不说话就挂了。”
“爸。”沈亦郴说,“是我。”
“稀客,”他爸说,“上一次接到你的电话,还是一年前了吧?真让人惊讶,原来你还有爸。”
沈亦郴接了这波阴阳怪气,稳定地答:“当然有。”
他爸:“……你到底来干嘛的?”
上一次打电话,还是通知家中老父他回国了。
老父亲亲切问候他怎么没染个黄毛入乡随俗。
然后问他是终于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准备回来给他当孙子了?
说话太中听了,沈亦郴转手挂了电话,把他家说话如百灵鸟一样动听的老父亲关在了电话外,从此只靠微信维系着薄弱的父子情。
沈亦郴说:“是这样……我遇到了点事。”
他爸瞬间来了兴致,“仔细说说,我就喜欢看你的倒霉样。”
“我谈了个男朋友。”
对儿子的性取向,家中早就知道,沈父反应很平淡,“人家提裤子不认人,把你甩了,你哭诉无门,决定回家找你爹我帮忙?不帮哈,太丢人了,在外面别说你认识我。”
“他说要跟我结婚,还要给我买车买房,”沈亦郴说,“买的还是B市二环的四合院。”
“…………”
“岂有此理。”沈父缓缓说,“他当你是男模,还是当我家没钱?侮辱你就算了,他这是侮辱我?”
沈亦郴嘴一张,直接把自己嫁入豪门,“他觉得我家挺穷,十分欣赏我在逆境中的倔强,跟家里说好了,等我毕业就让我入赘,把我宠上天,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父冷笑:“好啊,踩我脸上来了,四合院是吗?谁家没有一样,你告诉他,你也送,送俩,再加一个大平层,我还能怕了他了?”
“哦。”沈亦郴说,“还有……”
“还有什么?车是吗?车库里你随便挑,不喜欢就去现订。”
“不是,我准备回家了。”沈亦郴说。
电话里久久沉默。
几声杯盏碰撞的声音之后,他爸才慢悠悠地说:“不继续跟我倔,追求你的自由和坚持了?”
他有点好奇,“你在国外流浪捡垃圾,啃冷饼子的时候都没想跟我低头,还跟我叫嚣什么别想掌控你,现在怎么突然服软了?”
不是听说在B市干得挺好的吗?联合了在国外上学时认识的同学,还有国内的教授,研究什么课题?
老丈人几次打电话,对着这傻逼儿子赞不绝口,沈父嘴上没说,心里还是有几分骄傲的。
父子俩关系死犟这么多年,无非就是谁都不肯低头。
沈亦郴不愿意接受父亲的专制安排,父亲看不顺眼儿子天天跟自己对着干。
这种冲突没有来由,至少没有一个确切的来由,无非就是叛逆期撞上更年期,针尖对麦芒。
年少的一方不愿被人掌控,年长的一方觉得对方简直不知好歹,铺好的康庄大道,非不愿意走,自己出去把自己撞得满头包就开心了。
——在这一点上,沈亦郴和景尧简直是两个极端。
就像景尧说的,他不做这种傻事,不自由算什么,宁肯舒适安逸一点。
但沈亦郴就喜欢踩着荆棘往前闯,一个人出国,自己上学,拿成绩,自己回国,自己找导师,没有父辈的托举又如何,他不是非得靠着谁。
就像温室里的草和悬崖边扎根岩石的松枝,前者对室温、水分、光照有着严苛的要求,需要人精心伺候,清楚自己会牺牲什么,但无所谓。而后者对环境没什么要求,缺水,狂风,都无所谓,自由生长就好。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需要考虑的人不再只有自己。
沈亦郴不打算强行逼迫景尧踏出他的舒适区,把他从自己赖以为生的土壤里连根拔起,让他一无所有地跟着自己去冒险。
发现问题不算什么,找时长清也证明不了什么。
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解决不了,再鼓动人也没用,就好像在问人家,何不食肉糜?
沈父还在等他回答。
他等了太多年了,这些年年纪增长之后,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激进,只是拉不下这脸联系儿子。
久而久之,都快死了这心思了。
他都没想到,在自己这儿子成年以后,羽翼渐丰之后,还能等到这天。
沈亦郴转头,望着窗外高低起落的屋顶,这片是海边度假胜地,附近的街道都尽可能朝着美观靠齐。
越过屋檐,就是一往无期的大海。
海阔,天空。
他说:“我有更想要的东西了。”
第55章 55 音乐节……
“音乐节?什么音乐节?”沙滩上, 景尧一只手捂着手机,偷瞄了两眼旁边悠闲惬意,晒太阳的时长清, 悄悄背转过身, 小声问。
“海滩音乐会, 听说请了几个摇滚乐团来演唱, 还有其他节目, 类似于篝火晚会,不是那种严肃的音乐会。”沈亦郴说。
景尧听得还挺心动。
来沙滩就是要晒太阳,还要追着海浪跑, 但难得出来这么一趟,也不能光躺在这儿晒太阳, 有这种热闹的活动,当然要去凑个人头。
他正经八百咳了一声,“那行啊,消息我知道了, 退下吧, 我问问我姐她们。”
“问她们?”
“对啊, ”景尧身后看不见的尾巴还是没忍住,伸出来摇了摇, 压不住嘴角往上翘,不过语气还是很含蓄, “我跟她们一起出来的, 当然是跟她们去。”
意思就是, 不带你。
景尧捧着手机,“你自己找地方玩去吧,等我传召啊。”
“我不去。”
傍晚酒店, 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吃饭的时候景尧提了这件事,时长清一口否决。
旁边的时羲抬了下头,跃跃欲试,被时长清按着头按了下去,失落地埋头吃小瓷碗里的西米露。
新鲜牛乳淹没过东南亚空运来的优质芒果,香甜不腻,景尧也捧着一碗,很是震惊加失望,“为什么?”
时长清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没有为什么,太乱了,不感兴趣。”
景尧拍拍脑袋,这才想起了自家亲姐那张知名度极高的脸,确实不好去这种人流汇聚的地方凑热闹。
时羲倒是可以去,但他们出来是时长清请客,他俩出去玩,把时长清一个人丢酒店……反正景尧干不出这种事。
“你想去就去。”时长清伸了个懒腰,总统套房面积极大,客厅餐厅阳台一应俱全,光是空中花园就有一整个普通套间那么大,纸醉金迷的圈子里待久了,举手投足都是慵懒意味,她斜靠在沙发上,“我不拦你,把小曦给我留下就行。”
时羲小声央求:“姐?”
“叫我干嘛?想跟他去啊?不行,留下陪我看电影不好吗?我刚找了十几个恐怖片,咱俩今晚看个通宵。”时长清捏捏她的脸。
听到恐怖片,时羲眼睛闪了闪,立场不坚定起来,扭捏地转向景尧,“哥哥?”
对恐怖片一点不感兴趣胆子比仓鼠还小的景尧:“……”
非但不跟他去玩,还开始赶人了?
彳亍口吧。
景尧哼了声,心说我还有planB。
他咳咳两声,矜持地拨号,拿腔拿调地表示同意了对面下午的邀约,然后高高兴兴换衣服出门。
时长清头也不回伸手,提溜着他的大尾巴,把人拎回来,“不准在外过夜,知道吗?”
“过、过夜?”景尧脸爆红,眼神游移,声气不足,“姐你想什么呢?你想的也太多了!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时长清啧了声,“难怪他怀疑你。”
景尧:“啊?”
“少跟爸出去参加那些狗屁宴会,给你腌入味了都,满脑子什么东西啊?”时长清说,“我是想说,这片地方外地人很多,到处都是来旅游的,这种地方小偷骗子遍地都是,就你这脑子,人家给你卖了,你都不知道。人贩子要是给你拐出去了,我可捞不回来,每晚上定时回来,我至少还能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丢的,做笔录的时候方便一点。”
景尧心虚往上看,“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想。”
话落一揉时羲脸蛋,把她满脸的“听不懂但求知很强”揉乱,脚底抹油开溜。
“我走了!”
沈亦郴知道时家姐弟落地的地方,自然选择住同一家酒店,景尧被逮住了,反而是他先一步下楼。
还没来得及跟景尧联系,电梯门一开一合,他被电梯里发射出来的导弹命中了。
导弹是番茄色,摸着还烫手,不断推着他,“快走快走。”
沈亦郴往他后面看了眼,电梯是空的,停在一楼没动,安全楼梯也没人,没人在追。扶着一头扎进他怀里的人的肩膀,“怎么了?”
“我要离开这个淫/乱的是非之地。”景尧从他胸前抬头,义正言辞。
酒店前台的小姐姐幽幽从柜台后升起两只眼睛,“?”
沈亦郴忍俊不禁,拢着人后颈的手自然而然下落,牵住景尧乱挥的爪子。
景尧还在张牙舞爪的爪子瞬间被封印,被人撬开了手指,十指相扣,走出酒店才想起来,这人还没“转正”呢,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给他来个暗度陈仓是吧?
而且……这还是街上,这里虽然人少,但也不是没有,就这么……不好吧?
他会走路之后就没被人牵着走过了,要是女生还能手牵手一起去上个厕所逛个街什么的,他连肢体接触都仅限于“一把搭住肩膀”这种兄弟之间的互动,突然被牵住手,浑身不舒服。
身上一不舒服,脑筋就开始动了。
“我下午找过你姐姐。”沈亦郴目视前方,好像他从小就在这地长大似的,走得毫不犹豫。
景尧咕噜的眼珠停住,“你找她干嘛?”
上位的心这么强吗?一天都等不得?就要先见家长把自己的地位稳固了。
“要了点你小时候的照片。”沈亦郴嘴边露出一丝笑。
景尧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姐!
小时候的照片!
这两个词组合起来,对他的威慑力不亚于核弹。
以他对他姐的了解,时长清手里就没有一张他的照片……不是丑照的,他没记错的话,里面甚至还有他被时长清挂在景区柱子上下不来,光屁股抱着柱子哭的照片,景尧一想就觉得全世界都灰暗了……
景尧果断发动头槌攻击,也不管什么牵不牵手了,一把从后面勒住人,磨牙,阴森森发出死亡威胁,“交出来!”
沈亦郴呛咳,笑着往旁边躲,“不给。”
景尧胳膊勒住他脖子,虽说沈亦郴是比他要高一点,但也不是碾压性的优势,不至于真把人勒死,只是不好过。
“小沈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不像你在实习报告中拿到差的评价吧,要好好表现啊。”
“不要学变态说话。”沈亦郴拍拍他手臂,见景尧不放开,索性躬下身,一捞他腿弯,把人背了起来。
景尧趴在他背上,百般威胁,奈何小沈“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死活不松口。
他气得胸口起伏,再一看沈亦郴侧脸,这人居然还在偷笑,更是恼火,一巴掌拍到沈亦郴肩上。
“走这么慢是没吃饭吗?这样下去赶得上什么音乐节,快点,跑起来,驾。”
“你确定?”沈亦郴轻松地问。
景尧存心折腾他,“我有什么不确定?”
沈亦郴点点头,停下来准备了两秒,把景尧往上掂了掂,还真跑了起来。
海滨城市,到了傍晚时间,海风也不小,景尧被风和路边烧烤店充满了羊肉味的烟迷了眼,把脸躲他后面,“差评!怎么没有坐稳扶好的提示!”
“驳回,这是私家黑车,你投诉无门。”
“可恶!”景尧索性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也不管人方不方便,胳膊死死搂着人肩膀,整个人都贴紧了。
眼睛看不到,身下的颠簸就更明显,但扶着他腿的手却很稳,就算滑下去也会把他捞起来,把脸藏起来之后粗粝咸湿的海风也闻不到了,街边各色炸串……或许还有路人诧异的眼光和笑声,全都被远远抛在身后,只留下温暖的,阳光暴晒之后的气味。
“行了,下来,前面人多了,不能接着跑了。”沈亦郴把他放下来。
景尧越过他肩膀往前看。
远处各种高大的、看不懂的设备,把整个场地包围起来,可以看到几块很大的屏幕,大概是方便观看?密密麻麻的人头耸动着,等待着排队检票。
旁边的小店里卖着各色零食,炸串奶茶爆米花可乐,挨挨挤挤作一团的卡通气球,甚至还有卖孔明灯的。
“我要那个!”景尧眼睛亮了,一眼锁定了一只乌萨奇气球。
沈亦郴重新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小摊前走。
细白棉线拴在手腕上的时候,景尧还好奇地举起来打量。
他手一抬,气球就跟着飞高一截,景尧拽着线往下扯,把气球抓在手里摸了摸。
“我好多年没玩这个了。”景尧珍惜地把气球放了回去。
沈亦郴:“家里不准吗?”
景尧:“没有啊,就是中二病时期喜欢那种暗黑哥特风,觉得这些太幼稚了,有损我酷哥的气场,所以只能忍痛割爱,别说气球了,我那段时间买的衣服都全是黑的,每次都把拉链拉到下巴上,然后绷着脸走在街上,感觉自己老酷了……结果上学第二天就开了学生大会,要求我们统一着装,穿了三年绿白相间的运动服。”
“你不是上的私立?”
“对啊,但我们学校还挺追求升学率的,成绩差了还进不去,校长开会的时候说,私立才是攀比最严重的地方,为了扼杀这股不正之风,我们学校的校服是整个市最丑的。”景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两眼一黑。
沈亦郴笑了,“正好治治你的中二病。”
“治不好,转中二晚期癌了。”景尧说,“你买票了吗?别等会儿进不去。”
“买了。”
外面看着拥挤,场内更是人挤人,景尧走一步被人踩一脚,再不然就是被人推着后背,想往前挤,几次麻木着脸回头看,试图用眼神让后面的人别挤了,都没有效果,只能作罢,跟着人群沙丁鱼一样摇摇晃晃。
腰上忽然被搂了一把,景尧麻木转怒火,心说踩我就算了,谁叫这里人多,无可避免,但公然耍流氓是不是就过分了?
他顺着腰间这只蹄子往上一看,耍流氓的是他下午刚找的小三。
脚下一空,他被人直接“提”了起来,景尧惊慌之下抓住对方手臂,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人举了起来。
“!!!”
突然拔高了一米八多的海拔,景尧难得恐高,失重感让他差点向后仰倒,抓了一把沈亦郴肩膀才稳住,一看四周,头都晕眩了一下,两条腿都不知道怎么摆,被人扣着才没掉下去。
“你干嘛呢?”景尧压低了声音,“等会儿挡到后面的人了。”
“还没开始,到前面了放你下来。”沈亦郴说,“你就不能坐好了别乱动吗?”
“丢人啊,就我一个鹤立鸡群的……”
景尧话没说话,旁边就起来了几只,但人家都是父亲带孩子,沈亦郴说:“鸡都不在意,你一个当鹤的还讲究上了。”
直到被放下去,景尧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不过他的单方面冷战也没能坚持多久,无他,这环境太疯狂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快速敲打的架子鼓,主唱时不时还哈哈大笑着,把话筒递给下面的人,本就听不清的歌词更他祖宗的听不懂了,漫天挥舞的荧光棒和喷洒的水流,音响都好像魔幻视觉效果,气氛带动人,景尧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到沈亦郴身上去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忽然听到被自己当架子趴着的人跟他说了句什么,周围的杂音太大了,他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沈亦郴把人从背上摘下来,按在怀里,似乎酝酿了很久,“要做我男朋友吗?景尧。”
世界的喧嚣在此平复,景尧听到耳边比架子鼓还要吵人的心跳。
“不行!我们渣男界没有转正这么快的,你得接着努力。”
他笑嘻嘻地说,却没有拒绝对方把他扣在怀里的动作。
趁着周围人都在尖叫,他悄悄伸出手,环过面前人的腰。
这可是他好奇了很久的、传说中有腹肌的腰,景尧光明正大地摸了摸。
“沈亦郴,要不要跟我回去?”
“回哪?”
深夜十一点,酒店走廊,景尧做贼一样从自动感应门边探出头。
一不小心,和前台接待员四目相对。
前台接待员微笑:“这位客人,您干嘛呢?”
“做贼。”景尧说。
前台接待员:“?”
景尧发现不对,改口:“不是,我偷情,不是来偷东西。”
“………………”神经病。饶是有着良好的培训,前台接待员还是没忍住,“呵呵,呵呵……您自便。”
沈亦郴目不忍视,转开了头。
景尧却没那个自觉。
偷情嘛,咳,当然得背着人。
尤其是某个时姓名长清的女士,以及她的小跟班。
一路偷偷潜伏,前进又后退,千里眼顺风耳通时加载,再加上蛇形走位,终于……回到了房间。
“这个点,你姐已经睡了吧?”沈亦郴欲言又止。
景尧凝重地摇头:“没呢,她跟我妹准备通宵看恐怖片,两个可怕的女人。”
他合上门,把沈亦郴让进这间不过入住了一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的套房。
递上三个行李箱大开着,保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被翻成一团乱,门口脏了的鞋就摆了三双,床上更是东一块西一块,全是景尧换下来的衣服。
沈亦郴默不作声地打量,看得头疼。
景尧问他:“你洗澡吗?”
那肯定要洗,胡闹了一晚上,身上全是味,还有被泼上来的水,贴在他身上,又被海风吹了一路,都快捂干了。
不过景尧问这话……
沈亦郴也不是没在景尧的住处洗过澡,上次这货还直得毫无畏惧,搬了个凳子坐在他门口,给他从龙傲天放到了耽美虐恋情深。
这次……
景尧把着门把手,眼睛亮晶晶的,“一起吗?”
第56章 56 “谢谢啦姐。……
房间里只开了走廊的灯, 橘红色暖光从头顶洒下,金沙般覆盖在人身上,蜜一样柔软温暖的质感。
沈亦郴垂眼看着他, 在景尧蠢蠢欲动伸爪子的时候, 一把拉开了浴室的门, 把人塞进去, 哐当合上, “不。”
“啊?为什么?”景尧大失所望。
“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去玩?”沈亦郴说得不怎么走心。
“……对自己好有信心哦,哥哥。”景尧幽怨地说,隔着墙挠玻璃, 吱吱吱的,“那不然你躺下, 反正你不出去玩。”
“做梦呢?我能放你一个人到处去浪?”沈亦郴嗤笑。
浴室的门被拱开一条缝,缝里钻出一颗头,景尧期期艾艾,“那我亲你一下总行了吧?”
沈亦郴只觉一言难尽, “你洗个澡就不能老实一点?”
“我为什么要老实?这漫漫长夜, 孤男寡男, 你都跟我回来了,现在你让我老实了, ”景尧整个人液体一样顺滑挤出来,直接流淌到了门口的人身上, “不是你晚上深情表白想做我男朋友的时候了?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你这个人……”
沈亦郴一根手指头抵开他, 不让他凑过来,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景尧气鼓了。
“……”沈亦郴无奈。
“我不管我不管,”说着,景尧吵吵嚷嚷就要往人身上扑, “让我亲。”
沈亦郴再次把人呼噜下来,控制在怀里,景尧眼皮啪嗒就耷拉下来,不善地看着他,这眼神生生把沈亦郴看笑了,“你想过大学毕业了要做什么吗?”
“回家混吃等死。”景尧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干嘛?
“然后呢?”
“抽点时间跟你偷情。”
“还有呢?”
“没了。”景尧不耐烦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爸年纪不小了吧?还能养你几年?”
景尧想也不想,“我还有哥啊。”
“万一你大哥也没了呢?”沈亦郴谈笑间景尧全家灰飞烟灭,地狱笑话的程度,让景尧都抖了抖,但看他脸色,居然是认真的。
“……我还有小侄女。”虽然小侄女刚出生,目前才一岁。景尧脸皮赛城墙。
“你就没考虑一下另一个赛道吗?”
景尧沉思,“最近的经济形势,出去要饭不太行吧,应该要不到几个钱?”
“我是说……接着上学。”沈亦郴没办法了,再让景尧这个脑回路走下去,想到去庙里烧香拜佛,等着佛祖赐他一笔横财,都想不到他想说的,“你以前不是想去学画画那些吗?”
景尧先听到上学两个字,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熬到刑满释放,还能把自己再关进去?听到后面,脸上扭曲的表情怔了怔,“算了,我爸不会同意的,他真能让我上街要饭。”
虽说妈妈这边愿意出钱,但他顶着这个姓,总不好一直去吃妈妈的。
沈亦郴看着他脸上变化的表情,一字一句,“我出,你爸一个月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景尧:“……哥们儿冷静点。”
“我很冷静。”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就搞承诺啊!”
“不是随便。”
景尧默了默,推开他,就想往浴室走。
沈亦郴把人拎回来,“去哪儿?你还没说……”
“去往自己脸上泼点冷水,冷静一下,不要一时冲动,又把自己送进另一个监狱。”景尧自言自语,“好吧,已经冷静了……你怎么想的?”
最后那句话是问的沈亦郴。
沈亦郴说:“没什么,突发奇想。”
他静静看着人,“我毕业了可能要回家,一想到放你一个人出去逍遥,就你这性格,还真不太放心。”
“……意思是你觉得自己一个人上班早起不太甘心,所以要给我找个班上,折腾一下我,你就平衡了开心了?”
沈亦郴笑了下,“就是这样。”
景尧点评,“是个人啊你?”
“或许?”沈亦郴偏头,目光里倒映着面前人,“你再认真考虑考虑?”
不得不说,这个人不犯贱——一见面就让他转人工,故意带错路不告诉他,看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掰开了全是坏水。
也不故意跟他拉开距离——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防人之心呢,这基佬倒是防他防得跟防贼一样,生怕他碰到自己冰清玉洁的□□,动不动就不动声色拉开距离。
……的时候。
在这种近距离下,还真挺有几分姿色的,看看这完美的头型,没了头发遮掩,颅骨形状多么完美。
再看看这小嘴,叭叭的说什么呢,听不清楚,想亲。
沈亦郴说得入神,从梦想说到未来,再说到两个人的未来,眼看就要说到“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回家见见我父母”,忽然沉默了。
他看着景尧越离越近的脸,“……你就非要在这时候……别逼我跟你动手。”
景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要跟我动什么手?你说就说呗,我听着呢。”
沈亦郴心说我看你不像是想听的样子,但他想说的话确实没说完,往后躲了躲,“要不要去见见我父母?”
景尧在他另外半张脸上亲了一口。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沈亦郴想到这家亲爹那个性格,实在昧不下良心,说他性格很好,只能略过了,“我妈你认识,跟你挺合得来的,我外公应该也没事。”
有那么个女儿,应该早习惯了,说不定看着还挺亲切?
景尧按着他叭叭亲了两口。
“……你是把我当包子啃吗?”沈亦郴摸了把脸。
景尧深沉道:“什么话什么话?这不是你作为情人应该做的吗,是你的分内之事,懂不懂??”
沈亦郴略感离谱,“所以你的渣男口吻为什么那么熟悉?”
景尧说:“又不是只有当过渣男才会,就像有些人没当过人渣,一开口那个味也是拉满了。”
“比如?”
景尧:“看看腿。”
“……………………”
好不容易把这祖宗送去洗澡,沈亦郴心累地捏了捏鼻梁骨,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并不能休息,认命地开始收拾景尧四处乱扔的衣服。
等到景尧出来,换了他进去,沈亦郴简直提心吊胆,生怕景尧又给他出什么幺蛾子。
比如破门而入什么的?
但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安详?居然没有任何破坏。
沈亦郴不知道,他这边淋浴一开,景尧已经蹑手蹑脚推门出去了。
然后敲响了隔壁的门。
时长清裹着浴袍来开门,打了个呵欠,“回来了?”她看了看时间,还行,没到十二点。
忽然,她无精打采的目光一顿,慢吞吞抬起,把景尧从下到上看了一遍。
尤其是他明显刚洗过澡的小腿,敞开的领口里湿漉漉的锁骨,还有略显红肿的嘴。
事后感过于强烈,时长清皱了下眉,就算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多少有点不舒服。
她心里不快地骂了声,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那狗东西白天还装得多关心的模样,巴巴地来找她打探消息,回头就……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双手环胸,“你这是遇到渣男了……准备来找我,让我帮你报警?”
“没,”景尧挠挠头,“姐,沈亦郴说他白天来找过你,他来干嘛的?”
“打听你童年创伤,关爱留守儿童。”时长清皮笑肉不笑。
“果然。”景尧点头,他就说沈亦郴怎么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还说什么照片。
还有在海滩上他没听清的那句话……其实也不是那么没听清。
只是当时以为是听错了。
时长清对沈亦郴的印象彻底降到了谷底,“怎么?他真拿这个来感动你,等你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趁机勾搭你上床了?”
“啊?”景尧这才发现自家姐姐好像误会了什么,严正声明,“不,他说他不是这种人。”
“哪种人?”
“我可以听你的童年阴影,曾经受过的伤害,但听完我要做什么你是知道。”景尧说,“这种。”
“噗……”时长清喷了,知道自己猜错之后,压在心头的阴霾散去,她摆摆手,“不好意思笑场了,咱们再来一条。”
“?”
“职业病,职业病。”时长清用保养良好的指甲摸着自己的下巴,“那看来是我冤枉他了。”
景尧却没笑,垂在身旁的手不自觉掐入掌心,“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啊,就当年咱爸妈离婚的时候,争夺抚养权,把你搞得跟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一样,”时长清回忆,“还有你从小被咱爸压着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还不给你继承权,也不让你去争什么的……应该没有别的了。”
她怜惜地摸了摸景尧的头,“怪倒霉催的。”
“呃,”景尧灵魂提问,“其实吧,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按照咱爸的逻辑,只有我哥死了,我才能上位,也就是说,我学这些东西是防着我哥死掉的,我哥都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
时长清:“…………真没想过。”
景尧害地叹了口气,“我小时候还问我哥……”
还不到十岁的景尧,拿着满满当当、足能把自己压垮的课表,看看一旁的父亲和家教团队,再看看桌子另一边的大哥,小心翼翼,“哥,我能学吗?”
他哥,叉起一块煎蛋,平淡地送入口中,“学呗,你就是往死里学,也只能学死你自己,还能学死我?”
世子之争,向来如……不好意思走错频道了。
“行吧。”时长清无所谓。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地问:“不提你哥了,那谁下午来找我的时候,我给你好一通卖惨,怎么样?那男的现在是不是抱着你痛哭流涕?承诺以后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来弥补你不幸的童年。”
“啊?啊……这……”景尧嘴角抽搐,“你刚才不还挺烦他的嘛?”
“那是刚才啊,都说我刚才误会他了。”
“那他要是真这么干了……”
时长清两手一摊,“说明他人品不行,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败类,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再说了,你又不是真的脑残,迟早都能看清,就当你年纪轻,犯了个错,但既然他没有这么做,那就没必要啊。”
景尧冷汗都下来了,纯粹是替沈亦郴流的。
要是刚才沈亦郴意志稍微不坚定一点……咳咳。
而且,他觉得,沈亦郴刚才就是真的做了什么,他觉得吧,这个是,也不该怪沈亦郴。
真不怪。
责任在他自己。
“你还没说呢?他什么反应?”时长清捅了捅他。
景尧把她肩头滑下来的衣服提了上去,沉默了一会儿,笑了,声音很轻,风一样,“其实没必要姐,我不需要。”
时长清安静下来,“那你需要什么?”
对这个弟弟,她自以为很了解,但其实好像也没那么了解?
神奇物种。
景尧深情且羞涩,偷瞄她两眼,含羞带怯,“其实,我不要很多的钱……”
“……”时长清说,“别逼我踹你。”
景尧这才真正笑开,朝她张开手,“我要姐姐抱抱,行了吧?”
时长清一贯浮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瞳孔缩了缩,转眼看他,片刻后,她露出嫌弃表情,一边嘀咕你身上一股别的男人味,一边敷衍地把人薅进自己怀里,随便拍了拍,“……你当你小孩子呢,还撒娇?”
景尧动都没动,安安静静,任凭她把自己头发弄乱,“谢谢啦姐。”
第57章 57 “景同学,你……
新学期如约而至, 报道高峰期里,高铁一车车往学校运,车车都是行尸走肉, 好在凉的只是心, 走肉们还能自己起来走两步, 搬着行李奔赴学校。
报到当天, 听取一片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锅碗瓢盆哐当响。
张昱搬着自己堆积如山的行李,看着旁边干得热火朝天, 一身是劲的人,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
知道的说他在搬宿舍,不知道的,以为被赶出门呢。
他这边收拾一包,对方就积极地给他扛下去一包。
到后面, 对方活干得熟练, 他们宿舍三个人帮着收拾的速度, 甚至赶不上对方上下楼的速度,不得不拉开抽屉直接往行李袋里倒。
就这样兵慌马乱忙活了大半天, 才算是把东西归整到位。
把行李抬下楼,放上小推车之后, 张昱从旁边台阶上摸了杯刚送到的外卖柠檬水, “兄弟辛苦了, 要不歇歇吧?”
“不用。”沈亦郴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把最好一袋行李丢上小推车,问他, “还剩下什么吗?”
张昱有种被撵着走的错觉。
从昨晚就有了。
他们寝室四个人到校之后,想着他第二天就要走了,很是遗憾不舍,一个个抱头飙泪,在宿舍阳台搞了个野炊。
李知音和王予修出了两张床上小桌子,拼成一张,张昱出了几份没用的英语报纸,权当桌布,景尧出了三家中西餐厅的股份,摇来了一顿烛光晚餐。
澳洲龙虾的壳进了寝室拼夕夕一块二拼下来人均出价三毛的垃圾桶,空运来的进口水果下着隔壁宿舍友情赞助的私人餐厅手工奶茶,李知音一边剥壳一边迷惑地看着旁边拿螃蟹腿蘸大酱吃得喷香的隔壁寝室某成员,“话说这不是我们寝室的散伙饭吗?你们怎么来了?”
正在剥螃蟹的骚年幽幽斜了他一眼,“怎么,你们寝室走了一个人,散的只是你们寝室吗?”
“那不然呢?”
仓鼠兄把自家儿子摆在桌子下,很是开朗乐观,“还有我们啊,你们宿舍转走一个,拆散的可是两个家庭。”
只见这位仁兄妖娆地斜倚在垃圾桶上,很有贵族风范地晃着杯子里据说三位数一杯的手工奶茶,“你们嫁出去一个,我们也赘出去了一个啊!都是天涯沦落人,难道还不能抱头痛哭吗?”
沈亦郴一言不发,把他的奶茶换成了酒。
多了四个人,两张小桌子不太够,又从隔壁搬过来两张,另开一桌大人桌,两个寝室翻了个底朝天,终于还是认命地拿出了各自的保温杯,满上酒,开始谈天说地,各种吹嘘。
景尧被按在了小孩桌,不是很服气,试图用澳龙的钳子攻击沈亦郴,沈亦郴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亲了他一口,他服气了。
他怀疑沈亦郴这人戒过毒,这么多好吃的一口不吃,奶茶也不喝,从头到尾就喝了一口酒,在这等着偷袭他。
“不是啤酒,我从家里拿的,你少喝,回头又发酒疯。”
景尧:“……我就该含一口芥末,看你怎么亲。”
沈亦郴笑着放开他。
“说什么出去,不就是隔壁吗?”沈亦郴面不改色,抬起杯子和其他人一碰,“不过身份确实不一样了。”
景尧一听不对,连忙肘击他。
“……以后就是一家人,多关照。”沈亦郴补完后面的话,“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尽力融入这个家庭的。”
李知音喝多了,开始发酒疯,大力鼓掌喝彩,“说得好!”
王予修也有点晃,“好兄弟,我们支持你,放心,我们不排外的,以后就是一家人!”
张昱举着酒杯,有点迷失:“我还没走呢……”
这就抱新欢了?
沈亦郴说:“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小景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太欢迎我?”
无端被cue的小景想踹他。
只不过没来得及变成现实,李知音摇摇晃晃蛇行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尧尧,人小沈问你话呢,怎么都不说话,咱们寝室没有霸凌这种事嗷!”
景尧被这酒鬼一巴掌拍矮了一寸,“……把我的澳龙吐出来。”
酒鬼嘴一张,满室芬芳。
景尧受不了,“滚滚滚!”
转头又被另一个酒鬼夹击了,王予修好奇地盯着他,“你不是和沈亦郴有一tu……唔唔唔!”
景尧拿英语报纸糊住了他的嘴,把人踹到一边,“你也给我滚!”
这俩打发走了,沈亦郴却不放过他:“你还没说呢?是不是不太欢迎我?”
“你就喝了一口,在这装疯是吧?”景尧受不了,爬起来想跑,刚跑一步,被拽着尾巴拖着跌回了原位。
沈亦郴伸手一接,把人抱怀里,人还没住进来呢,先假模假样有了主人风范,“你看你,毛手毛脚的,等会儿把桌子踢翻了,怎么办?收拾起来多麻烦,要顾家啊尧尧。”
真正的寝室长张昱:“……我真的还没走吧?”
众目睽睽下被人抱进怀里,借酒装疯的酒鬼还把他肩膀当垫子,景尧脊椎骨都麻了,忙不迭想起来独立行走,被人趁乱在后颈碰了碰。
先是手,然后是……
景尧毛骨悚然了,扭头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人在看他之后才放松下耸起的肩胛,咬牙小声骂人,“我让你跟我一起洗……你跟我装,原来你等在这啊?沈亦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憋了个这么变态的。”
一群人都喝懵了,各自发各自的疯,沈亦郴一瓶酒放倒了两个寝室,独自悠然自得,“那怎么了?”
景尧躲他,“不准亲,我刚吃了酱牛排。”
沈亦郴笑了,碰过酒瓶的手指冰凉,在他脸上沾了沾,“闻起来是挺丰富的。”
景尧更毛了,不想跟他玩这么变态的,假意认输,实则拖延,“哥哥,你让我吃饭行不行,要做什么吃完洗漱了再说。”吃完就把你扫地出门。
“吃完了再说?”沈亦郴扬起眉梢。
景尧肯定点头,“嗯。”
沈亦郴转头,“小尧让我今晚睡在这,先适应适应,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鬼才翻译,景尧想反驳,还没出口,就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还专挑他最敏感的地方捏,他浑身一僵,熄火了。
李知音趴在张昱肩膀上,跟人唠唠叨叨说不舍呢,前一秒还你走了我可怎么活,下一秒一抬头,茫然地看了沈亦郴两秒,就开始喜迎新成员。
“怎么会,不打扰不打扰,随便睡。”
王予修也搭腔,“都是一家人,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所谓。”
刚被室友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张昱:“我……应该还没走吧?”
他很凄凉,“你睡我们寝室,那我睡哪?”
沈亦郴拎起景尧:“放心,不抢你的,我跟他睡。”
景尧被他拎在手里,就像被人类拎起的哈士奇崽子,灰头土脸,还在试图挣扎,“我没答应!你们怎么回事?敌人入侵我们疆土,你们就这么把人放进来了?”
王予修是个老实人,“……啊?我们?不是你自己放进来的吗?”
他们跟沈亦郴根本都不熟啊。
鬼知道沈亦郴在隔壁住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搬他们寝室来。
景尧想反驳,想拿出有力的证据狠狠甩回王予修脸上,说他什么时候干这种事了,但想了想,又觉得无话可说。
张昱和沈亦郴交接床位,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两眼泪汪汪,“我的凳子有条腿不太稳,你坐的时候要小心啊。”
“知道了,多谢提醒,你明天什么时候搬行李?”
“桌子下面那个抽屉有点卡,对不准,要用点力,但不要太用力了,它会痛的知道吗?”
“记住了,搬行李的时候要我帮忙吗,我七点……六点就能起。”
“还有尧尧,他是真的路痴,找不到路迷失在校园里,给他指路的时候要耐心,千万不要凶他,知道吗?”
“我会的,你东西好像比较多,新宿舍也挺远,需要拖车或者铲车吗?我提前联系一下。”
“……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张昱怀疑人生,简直是迫不及待登堂入室啊。
沈亦郴含蓄地说:“没有,一般。”
一群人闹到了晚上十一点,终于散伙了。
不得不散了,一群酒鬼聚在一起,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再聚一会儿,楼上楼下就要揭竿起义了。
几人把寝室简单收拾了下。
别的懒得动了,只能等天亮再说,但至少简单清出了条过道。
寝室里其他三坨面条……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去洗脸,作为小孩桌的留守成员,景尧滴酒没沾,还能直立行走,就是身边跟了个背后灵。
洗澡要跟,刷牙要跟,上床还要跟。
景尧:“……你真觉得这张一米不到的小床,能挤得下我们两个人吗,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体型有点误解?”
沈亦郴说:“你对它有点信心。”
小床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怒而发出嘎吱一声抱怨。
景尧连忙赶人,“别别别,等会这床塌了别人还以为是我压塌的,我怎么见人,再说就一天了,你就这么等不及吗,没必要,赶紧回去。”
沈亦郴也不介意他态度,端详了他一会儿,在他抱怨的空隙里,向前倾身,把喋喋不休的话全堵了回去。
景尧惊得眨眼都忘了,被人撬开牙关亲了个遍还没反应过来。
走廊里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寝室其他人回来了。
“!!!”景尧立马回神,没多想,一把把人从帘子外拽了进来,下一秒,就听见寝室门被拉开,三个醉鬼手软脚软地爬进来,颓靡地瘫在自己床上,续上刚才的话:
“……篮球队那傻叉还跟我装,假装踩我一脚没人看见,切,垃圾。”
“下周有大佬来演讲吧,你们去不去?”
“好像有电影首映礼,可以免费去看,诶嘿嘿,白嫖香香。”
“话说尧尧呢?怎么没见到他?掉进洗脸池了?”
尧尧在他们面前呢,专门掀开一条缝,咕噜噜注意他们的动向。
身后还有讨人厌的手老来搂他,景尧一边拍下去一边小声:“别烦,等会儿让人发现了。”
“发现了就发现了。”
男生跟男生睡一张床有什么好奇怪的?就是光膀子睡,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但谁叫景尧刚跟人亲完小嘴,心里有鬼,慌得一批。
沈亦郴看了看自己被一而再拿开的手,俯身靠过去。
景尧脖子一痒,正要再排除一下干扰物,腰忽然一软,差点惊呼出声,头也不回就是一下。
偷袭他的王八蛋把他没什么力气的反击按了下来,锁在怀里,空着的手沿着他腿往下,握住他脚踝,让他连反抗的空间都没了,彻底落入了敌人手中。
脚踝被握着分离,有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挨着他,贴着他,似有似无,若即若离。
景尧咬人的心都有了。
但他这会儿根本不敢开口,怕泄出点什么伤风败俗的声音,其他室友听了不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明明开了空调,但汗水还是一滴一滴滑下。
热气烘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帘子透不进光,入目都是昏暗的,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要靠得非常近了,才能听到那压抑在喉咙里的小声呜咽。
景尧没有仔细地、一寸寸地看过沈亦郴的手,只是偶尔一瞥,觉得那是双非常好看的手,手指很长,却没注意,沈亦郴不是他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关节上有一层不怎么起眼的茧子,不影响灵活性,也不显得粗野,存在感却过分鲜明。
往前会跌出去,后面也被封锁,脚踝还被牢牢控制在手里,每一丝颤抖都要隐忍再隐忍,生怕沿着薄薄的床板传给了别人。
沈亦郴眼也不错,肩膀抵着对方单薄脊背,看着那颤巍巍的眼睫,泪水濡湿了眼尾,沿着脸颊滑落,嘴也被咬得红透,可怜极了的模样。
“老咬自己干嘛呢?”沈亦郴看得好笑,“罪魁祸首不是就在这吗?”
他主动送上去让人咬。
景尧不让他亲,字句破碎,含混地让他滚。
沈亦郴没滚,心情颇好,抽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
景尧脚上一得到自由,立刻就想后退,谁知遇到这王八蛋使坏,差点腿一软跪下去。
其他三人无知无觉,话题从篮球队的傻叉转移到了下学期的五节早八,痛骂课表不当人,景尧都要崩溃了,结果这人还在他旁边威胁他。
“景同学,你也不想被其他室友听到你天天叫人老公吧?”
第58章 58 “就是你,要……
“舍长早。”清晨, 李知音忍着宿醉之后的头痛欲裂,闭着眼爬下床,跟正在收拾行李的张昱打招呼。
张昱正在寝室的书山里面翻箱倒柜, 试图找到自己三个月前重金收购的一本老教材, 头也不抬, “早早早。”
“王哥早。”李知音又跟一脸痴呆坐在床上试图开机的王予修打招呼。
王予修还保持着拉开床帘的姿势, 以派大星的语气说:“早啊海绵宝宝。”
“小景也……”早。李知音看着从床上下来的人, 本就没睁开的眼睛眯的更深了,脖子向前勾去,像是老奶奶试图看清面前的东西但是忘了带老花镜, 盯着从景尧床上下来的人。
“……你怎么在我们宿舍?”
沈亦郴:“官方认证,提前送了一天体验卡。”
李知音:“???”
他迷惑地看着这位本该属于隔壁寝室的大哥, 总觉得他说的不是人话,不然自己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沈亦郴浑然不在意,景尧不在,又恢复了他面无表情的本性, 都不需要怎么表现, 天然就有股生人勿近的傲慢……猫嫌狗憎得很。
此人虽身着昨日的衣服, 但奈何衣服质量上佳,和身滚了一晚上也不见一丝褶皱, 依旧人模狗样,镇定, 挺拔, 不动如山, 和一屋子宿醉狗的精神气截然不同。
李知音还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含蓄的……得意?
好吧,何止得意。
简直春风满面,容光焕发啊。
隔壁宿舍大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凑凑凑凑!他们的尧!这货从景尧床上下来的,他在景尧床上,那景尧呢?
“尧尧尧尧尧,你还好吗!”李知音沿着梯子蹿上去,就要一把掀开床帘,看看他们的室友还活着没,没被闯进来的狗东西叼走吧,忽然被去而复返的人拦住。
“他还在睡。”沈亦郴语气平静,说得好像这事儿很平常、根本没必要大惊小怪一样,“别打扰他。”
李知音:“??@%#*?”
“我是原住民还是他是原住民?”背过身,他和王予修激情吐槽,“莫名其妙跑我们寝室睡了一晚诶,还不让我看我室友,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王予修走在他前面,一根晾衣杆横在两人中间,当做扁担,合力抬着半人高的袋子,“别比比了,赶紧搬吧,还有两箱呢。”
景尧是在寝室空了大半之后才醒的,一醒来,先闻到了一股极为不妙的气味,混在他最喜欢的果味洗涤剂里,脊背瞬间僵了一下,大段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想起身,又牵动到了腿间的伤口。
嘶、疼疼疼——
这混球给他掐破皮了?
景尧掰开自己的腿,床帘里不透光看不清,还拿手机开了个手电筒,发现伤口在腿根上,大腿内侧,只是被咬了个印子,才松了口气,他一点也不想一天走路都磨着。
他扔了手机,在被子里滚了一圈,揉着眼睛下床,“你们怎么也不叫我,说好了帮你们一起搬的……”
张昱举着两只袜子,试图从两只袜子的磨损程度分析出哪只是自己的,“你床上那位让我们别叫你,他说他帮我搬去,让你多睡会儿。”
景尧喝水的动作一顿,“他不是也要搬吗?”
“他说他离得近,来得及,就算搬不完的话,搬完我的再给他搭把手好了。”
主要是这里不先搬空,沈亦郴也进不来。
张昱把两只袜子举高,嘶了一声,“看起来差不多啊,难道一定要闻一下,从洗衣液的香味来判断,这种事情,不要啊。”
“那他人呢?”
“楼下,他从他导师那搞了个车过来,先用推车从楼上搬下去,装车之后直接运过去。”张昱终于从两只袜子上扭头,镜片在阳光下一闪,一下发现了华点,“尧啊,你这脖子怎么了?怎么跟被狗啃了一样?”
景尧:“……”
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没有猜错。
张昱把他打量了一圈,发现了更多线索,“还有你的嘴,好肿,昨晚有吃这么辣吗?脚也是……你是磕到哪了吗?怎么一圈红的?磕在哪能磕成这样?”
景尧放下水杯,“不是磕的,我之所以受伤,都是为了保护你们啊。”
张昱:“啊?”
“你们昨晚喝多了不知道,在你们睡着之后,一个邪恶的外星人入侵了我们寝室,我这一身的伤,是因为昨晚在你们睡着之后,和入侵者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搏斗。”景尧面不改色说完,绕过了他,不动声色往寝室门的方向移动,“不用太感动,都是父爱,爸爸应该做的。”
张昱:“……你不跑你是这个。”
景尧显然不是,他跑得比谁都快,一溜烟就窜进了隔壁寝室,反手关上门,“……这就是一个父亲的担当,不孝子,居然追杀你爹。”
张昱隔门微笑,我敲门,“出来。”
景尧:“干嘛干嘛?我来帮助咱们寝室的新室友收拾东西,不要打扰好吧,懂不懂事?好歹也是一个寝室的担当,你就这么在隔壁寝室面前丢我们寝室的脸?”
回应他的是一拳头砸在了门上。
“收拾你的臭袜子去。”
张昱不跟他计较,揉着手往回走,“我的袜子才不臭,我天天洗。”
景尧躲过一劫,刚松下一口气,一回头,这口气又憋了回去。
宿舍四个上铺床帘,有三个都打开了一条缝,缝里钻出一颗闪着八卦之光的人头,也不说话,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闯入者。
景尧:“……”
景尧夺门而出,一路撞到了从楼下上来的人身上。
沈亦郴差点被他从楼梯上拱下去,“……你怎么了?”
旁边有早起晨练的男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有跟沈亦郴认识的,看两人这姿势,还调侃了一句,“哟,一大早就秀恩爱呢?冷战结束了?”
景尧呜呜捂脸:“我又社死了。”
沈亦郴牵着景尧的爪子,把人领回了自己宿舍,“随便收就行,没什么易碎品,大部分都能直接转移,衣服这些都不用管,就收一下零碎的,不方便拿的。”
被迫开机的室友接着睡的接着睡,起床的起床,纷纷出笼,一群男大学生,沐浴着清晨的日光,行尸走肉一样洗漱。
“我说一大早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在拆家,我就说隔壁住了一窝哈士奇,昨晚闹那么晚,今天还这么有活力,真是不嫌累啊。”
“叛徒,搬出去就算了,最后一晚上也不知道回来跟爸爸们说说话。”
“怎么样?隔壁香不香?美不美?让你这么流连忘返。”
景尧:“…………”
住口。
一群男大学生,思想怎么这么下流?
“光记着收拾行李,忘记收拾他们了,”沈亦郴说,“等会儿。”
他把景尧安顿凳子上,走到阳台,合上玻璃门。
片刻后,他走回来,阳台上再无声息。
景尧狗狗祟祟往阳台上瞟:“杀人灭口的效率这么高?”
阳台飘来一声幽幽的:“……隔壁的小宝贝儿,再说今晚就沿着阳台爬到你屋里闹鬼去。”
沈亦郴是个冷血无情物,完全不留情面,“他恐高。”
“……畜牲。”
景尧听笑了,两眼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几缕阳光洒在他脸上,脸颊旁的发丝都成了金棕色,瞳孔映着光,不见一丝阴霾。
沈亦郴弯下腰,在他脸上碰了碰,压下去一个小窝。
阳光倾泻,小窝里盛满了蜜糖。
景尧看向他,慢慢伸出手,搂住他腰,在他胸口一顿猛蹭。
“……”沈亦郴看着自己胸口的水渍,再看恶作剧得逞笑得更欢的人。
他没生气,揉了揉人的头发,“我爸今天到,你跟我一起去接机?”
景尧:“?我不!”
“那不行,他点名要你去。”沈亦郴说。
景尧没有社恐的毛病,但一想到对面那老头是沈亦郴的爹,瞬间和自己以前玩弄过的i人感同身受了,“凭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景尧还想挣扎一下,听沈亦郴说,“我妈也在,她前段时间回了趟家,这次又跟我爹一起过来了,她很想见见你。”
景尧:“哦。”
沈亦郴那个骗他自己打野可强了跟他双排连掉二十颗星、还骗他沈亦郴准备步行从B市去找他的妈是吧?
这得见见。
……他的二十颗星!
景尧带着狼牙棒……带着捧花去了。
机场大厅,一对衣着打扮讲究的男女相携而来,女人容貌温婉秀美,一颦一笑,完全看不出是会给自己取“性感大猩猩”、“京圈佛女”这种ID,还开霸总变声器,在游戏里大喊上上上东皇没技能了干掉他……然后和他排排躺的人,乍一见到景尧,眼睛就亮了,很有几分网友面基的兴奋。
男的……微分碎盖,锡纸烫,银灰色挑染,快三十度的天,这人一身衬衣长裤,显出几分本来的身份……成熟版沈亦郴帅脸,看不出确切年纪,应该是化了妆?
景尧惊悚,背过身,小声问沈亦郴:“你确定这是你爸不是你哥?”
沈亦郴无语,同样压低了声音,“一点吸引我妈回家的小手段。”
老登变混的登,景尧见多了自家一言不合就讲辈分端架子的爹系登,不太适应和这款中老年男子打交道,一时没拿定主意,该怎么开口打这个招呼。
“叔叔你好我是沈亦郴同学?”人家看起来很潮啊会不会嫌弃他老土?
“沈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一点都看不出年纪,您x音账号多少我这就给您点上关注?”不行太狗腿。
“哥您现在正是该出去闯的年纪啊,不知道对cos圈有没有兴趣呢?有几个白毛角色很适合您呢。”好像有点暴露喜好了……而且太过商务,不够亲切。
沈亦郴先开口了,“真不想说我认识你们,看起来像我妈点了个男模,带着出来扫货。”
封绾女士美滋滋,“老公满四十减二十,很棒啊很棒,要是能换成两个十八的就更好了,难以想象的快乐。”
而他爸,完全不在意妻子的虎狼之词,锡纸烫也改不掉此男子经年的面瘫,他波澜不惊地看向自家儿子……旁边的儿子男朋友。
他清了清嗓子,不太经意地问:“就是你,要给我儿子买四合院?”
景尧:“啊?”
已经忘了这一茬的沈亦郴:“……”
不是,等等……
不等他想办法解释,就见他爹点点头,“我接受你的挑战。”
第59章 59 “可怜十九岁……
——您的系统正在为您匹配对手。
坐在那张大圆桌前时, 景尧脑子里恍惚闪过了这样一句话。
在他身旁,恢复了黑发的沈知然同样揣着手坐下,合上菜单, 偏头向他:
“所以我的意向是, 我们这边出四套房子, 三辆车, 其中包括一套四合院, 一栋二环内别墅,其余两套你可以随便选——只要是可以交易的房产,以此来保住他的姓, 以及每三年至少一次回家过年的权利……当然也别回来太频繁了,一年内见他超过十次, 我可能会忍不住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合约就不再作数,他的姓你可以随便改。”
景尧拿着杯子的手哆嗦了一下, 感觉自己进了什么非法人口交易现场, 正在为自己购买一个童养媳。
童养媳现如今十九, 过两月二十,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 买回家养上两年,就到了适婚年龄, 可以……咳咳。
封建糟粕封建糟粕, 陋习要不得, 他在想什么呢?
都怪沈知然太入戏,把他带歪了。
从刚见面那句天打雷劈……天雷滚滚的开场白之后,沈知然被自家妻子狠掐了一把手臂, 只得暂时偃旗息鼓,进入正常社交流程——
“你好我是性感大猩猩,”封绾把手从丈夫臂弯里抽出来,笑眯眯朝他伸过来,“我们一起玩过很多把游戏,应该认识我吧?”
……正常个屁,景尧木着脸和她握手,暗地里猛踩沈亦郴。
封绾开的这是什么头?
他要怎么介绍自己?我是18美艳小妈,哦漏,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沈亦郴只得开口,再不开口他就得一瘸一拐走出机场了,“妈,你正常点。”
封绾很遗憾,“好吧,我是你爸爸的邻居兼你妈妈的同学,小学同学还是初中同学我忘了,你爸也在,比我们大两级,当时她还跟我说你爸是个书呆子谁瞎了眼嫁你爸将来一定生个小古板,结果真生了你哥……扯远了,虽然你不记得了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给你吃过糖,骗你让我亲一口,然后我一口就把你亲哭了糖也被你妈没收了嘎嘎——又扯远了。”
景尧:“……”
沈亦郴:“……”
沈知然保持着淡定的表情,一边听一边点头,“是的,她还想亲来着,你妈不给了,说玩哭了就该还她了,哦对了,你妈是我通风报信来的,你还欠我一句谢谢。”
景尧:“……”
沈亦郴:“……”
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景尧:“你在干嘛?”
沈亦郴:“查机票,趁着刚出机场方便,给他送回去。”
他和沈亦郴接了机从机场出来,一整个中午和下午,全耗在了这对夫妻身上。
先是陪沈父去做了个发型——他难得来这边,少说也得去见见泰山大人,平时玩玩夫妻情趣就算了,自然不能顶着这么个发型去见长辈。
顺便带走了沈亦郴。
沈知然翻着造型工作室的时尚杂志,从镜子里去看被按坐在旁边的儿子,“你头发被狗啃了?B市这边理发店水平这么拉?真是浪费我的颜值。”
他这一通地图炮,还是在工作室里说的,堪称贴脸开大,正在给他调染发膏的理发师敢怒不敢言,怒而剁了两下手里的染料。
沈亦郴闭眼:“学校周边的理发店还能要求什么,大学生那么好骗。”
“你看起来确实不聪明,少了点灵气。”沈知然对儿子的面瘫做了点评。
“把头发烫成非主流的中年男人没资格说别人。”沈亦郴说,“你真以为你老来俏?那是我妈给你捧场。”
沈知然得意,“那我也有老婆捧场,你有吗?”
发型被毁之后惨遭围追堵截掀帽子嘲笑的沈亦郴:“……”
他扭过头,“尧尧,你说句话啊。”
尧尧说着呢。
“……第十分钟零三十二秒,我们在开龙,这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跑去对面偷蓝!你看着,看着这一块,是不是你把人引过来的?我们都要打完了,没血没蓝没技能,结果你把对面满血满蓝满技能还有惩击的打野引过来,这一波丢龙是不是你的责任?”
景尧手持平板,指点江山,慷慨激扬。
封绾心虚:“是我的错,但我这不是没蓝了吗,我玩小乔的,没蓝打不了,趁着你们打龙,对面野区又没人,我就想正好可以做点什么……再说了,那么大一个蓝摆在那里,这不是引人去偷吗,我有失误,他们就没有错吗?我只是犯了所有法师都会犯的错。”
景尧冷笑一声,“那你再看,十一分二十三秒,我们刚复活没多久,你去做了什么?你一个人,没视野没队友,跑河道去了,让对面逮了个正着,我们再次四打五战败!”
封绾望天,“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里有人,我就想去蹲一下,结果果然有人……至少说明我第六感没错啊。”
景尧简短而有力:“呵!”
然后就被逮了。
沈亦郴头发长得再快,也不可能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很快就修好了。
景尧又一次被提到了和沈知然相对的凳子上,被迫和对方长辈展开了一场关于彩礼的讨论。
景尧都迷糊了,他们这是在谈婚论嫁吗?
是不是稍微有点快了?还有他什么时候承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八抬大轿都出来了?!
他屡次想把锅甩回给沈亦郴,并用眼神提醒他,你丫还没转正呢,谈什么婚论什么嫁?
就这么恨嫁?
“……真不容易,砸手里这么多年,终于脱手了,亏点就亏点吧。”沈知然带着一种微妙的超脱和满足,拍拍景尧的手,“既然你说你会对他好,那我就放心了,跟了你,也算是有了家,他的终身大事有了托付,他妈妈也终于可以不用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了……”
景尧只觉得这话越听越不对,奈何被拉着手挣脱不开,只能扭头寻求帮助。
然而一扭头,他就见封绾目光慈和而感动,太过动情,以至于不得不扯了张纸巾按眼泪,“呜呜,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再也不能跟儿子一起打游戏了,以后就算要打,也只能让他们两个一起带我了……”
而沈亦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背后,跟着点头,“对,少来,最好别再有这种机会,跟他说什么我要步行横穿半个国家去找他。”
话音刚落,两道眼神小刀一样扎在他身上。
景尧手悄悄在他身旁威胁性地挥了一下,无声警告他:“不、要、再、自、作、主、张、乱、说、话、了!”
沈亦郴顺势把他的手抓在手里,按住。
封绾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尧尧他姐姐也在B市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空,正好可以一起见个面。”
沈知然:“为什么是姐姐,他爸妈不是也在吗?”
说着,又自己接口:“哦,该不会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原来你压根没得到承认,哈哈,真可怜。”
沈亦郴心平气和地说:“爸,我们的亲情还能保留过今晚吗?能的话就闭嘴。”
他爸悠哉悠哉,“我的儿,咱们父子好久没见了,爸今天教你一个事,东西切实到手之前,劝你是条龙也给我盘着——你嫁妆还捏在我手里呢,不是要嫁豪门吗?这可不是那么好嫁的。”
蛇打七寸,没名分没底气就是沈亦郴的软肋,被欺负了连腰都挺不直。
沈亦郴顺势演一下也没什么不行,但他听出这话里的不妥,不想跟着装可怜,让景尧为难,就预备自己把话题岔开,“行了,你……”
他没能说完。
一只手从他手底下抽出来,把他反按住了。
景尧朝他摇了摇头,又把沈亦郴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连反驳都找不到话的小模样……就因为他。
景尧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
一时冲动,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蠢事。
他把沈亦郴按在凳子上,一字一句告诉他,“没事,不就是彩礼吗?我家出的起,有的是钱,等着,我这就去跟我爸说。”
说罢,转身就直奔他爸公司而去。
沈亦郴拦都没拦住。
沈知然悠闲地把时尚杂志翻过一页,“看,名分这不就有了吗?转正都不用了,直接见家长。”
封绾在旁边跟着看,“我就说这办法有用吧,咱儿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惹人怜惜够了。”
沈亦郴心累地揉额心:“你们也不怕他爸拎着砍刀就来了。”
沈知然一点不担忧,“怕什么,砍人也是冲你来的,我跟你妈最多就是个从犯,你在前面挡着,我刚好带你妈跑。”
封绾笑了下,把发丝捋到耳后,“你在担心什么?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到,说明他对你也没什么诚意,趁着事情没闹大,尽早就这样算了,玩玩也不是不行,但你也别闹得全家都知道了,就私下里谈着玩也行,对大家都好。”
“妈愿意接纳你喜欢的人,但也得人家对你上心是不是?”她温和地看着儿子的眼睛。上了年纪的女人,眼角总是有些细纹,平时看不大分明,可这会儿在镜子前,沈亦郴看得一清二楚,抿了抿唇。
封绾不再管儿子,低下头,在手机上戳戳点点,问丈夫:“你觉得京圈大小姐好听还是京圈佛女好听?”
“都好听,你加个已结婚标签会更好听。”
……
景父当然没机会拎砍刀来。
事实上,景尧出门就怂了。
他都不敢想他爸听到这个事的反应会有多吓人。
虽然他爸不打孩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景尧就是挺怕他。
非常怕。
平时插科打诨就算了,在大事上,他还是不敢胡来的。
正为难着,沈亦郴给他发消息,让他不要勉强,无所谓的。
“你看我爸发型就能看出来了,他不在乎这些的,我不着急。”
“我会处理的,别担心。”
景尧唉声叹气,头磕在墙上,“……但我一直当个渣男也不是个事儿啊,还是得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听得懂沈父的意思,他们家诚意给了,大老远过来,专门跑这一趟,就想把这事定了。
而他们这边只来一个姐姐,听着不像样。
两人要是谈着玩,那这顿饭就这么吃也没关系,但要是正式谈,还是要有点表示。
可问题是……沈亦郴也不知道给他个准备时间!
一点前摇没有,就赶鸭子上架,零帧起手,今天落地今天才告诉他,这谁受得了?
沈亦郴默了会儿,转而问他要不要带自己一起去?
景尧心说你去了不是火上浇油吗?一口回绝了。
景尧琢磨了半天,感觉这是还是得循序渐进。
于是,他先去找了他姐。
然后找了他哥。
继续找了他妹。
再磨磨蹭蹭通知了老妈。
被早有预料猜测得到证实、但是因为他的隐瞒很不满意的老妈折磨了两个小时后,焉头耷脑,走一步退半步地进了他爸的办公室。
景颐端着茶,看他往前一步,往后半步,再往前一步,再往后半步,“……你在我这练太空步呢?能先把门关上吗,秘书处那么多人,你不丢人我丢人。”
景尧停下了自己的舞蹈练习,轻轻把人合上,转身看向他爸,双手背在身上,汤姆猫谄媚,“爸……”
他爸被他“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有屁快放,我忙着。”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景尧蹭过去,低眉顺眼给他捏肩膀。
景颐:“说。”
景尧快速扫视了他爸手边上的物件,太多了,文件茶杯,都是抄起来就能砸他的,于是他选择控制住自家亲爹,把亲爹的椅子转过来,面对面,郑重地说:“其实我跟人谈了谈了一年了我没告诉你今天他爸妈找上门来了让我负责说想跟你和我妈见上一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对了他是个男的。”
景颐:“?”
景尧:“就是这样。”
景颐思索片刻:“所以你跟一个男的谈了一年?现在他爸妈要见我?”
景尧惊了:“我的爹你抓重点能力这么强?”
景颐:“哦。”
景尧更惊了:“就‘哦’!?你不惊讶吗?不生气吗?不该怒发冲冠把我吊起来打质问我是什么时候背着你们弯了,还把人藏起来一年吗?”
“他们不是今晚要见我?时间挺紧的,谁有空跟你浪费?你去,问你妈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先提前开个会,统一一下意见,让你哥把晚上的宴会退了,跟我一起去,你大嫂和你小妈就不用了,她们没练过,打起来不好帮把手,叫上你姐和你妹就行。”
景颐整理领带,按铃通知秘书,“把我的工作安排调整一下,今晚空出来,我有场自由搏击。”
“好的沈总,需要给您安排救护车吗?不方便让外人知道的话,或许要提前联系咱们投资入股的私立医院,让他们提前做准备?您明天还来公司吗?”
“不用了,需要火葬场会通知你的。”
景颐挂断了内线电话,转头从下往上、生死看淡地说:
“至于把你吊起来打,那是今晚之后的安排了。”
全程围观的景尧:“……”
他含泪瑟缩,“哒咩!”
他爸一把拎开他,出门和前妻商量怎么杀人分尸沉尸入海去了。
听得景尧浑身冒冷汗。
总之,经过一番和谐商讨,两家人还是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气氛很核睦。
双方都很友好。
景颐是全程“我听不懂不要跟我说这些搞不懂你们男同的小把戏但你儿子带坏我儿子我要跟你算算账”。
时樱是“我听不懂不要跟我说这些搞不懂你们男同的小把戏但你儿子过年的时候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这个账也不能漏了”。
封绾和沈知然则是“我听得懂但还是不要跟我说这些,搞得懂你们男同的小把戏我也准备装不懂,总之婚期定了定金下了货物出库了,没有运费险也没有七天无理由不退货谢谢合作。”
时羲是:“真没听懂,哥哥,他们是在吵架吗?”
景尧埋头吃饭。
时羲:“哥哥你很饿吗?”
景尧给她夹了个看不出食材的花,“香吧,哥哥的断头饭。”
时长清在旁边优雅喝着酒,不参加这场唇枪舌战。
沈亦郴桌子下去牵他的手,“还是我来吧。”
景尧:“我去也就是半条命的事,但要是你和我一起去的话,那就是一条半了。”
这个午夜场着实有点刺激。
景尧把一心想要跟他回去的时羲塞进了时樱的车,车开出去,又倒回来,降下车窗。
时长清说:“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景尧隔着车窗跟时羲扮鬼脸,“行。”
景尧没真的把他的膝下黄金提现,还是分到了一个小沙发,按着膝盖坐在亲爹面前受审。
苏饮溪没去今晚的晚宴,也能想象气氛的紧绷,专门跑下来,站在厨房门口调奶茶,几次担忧地看着这边。
“说吧,怎么回事?”闹了一天,景颐也累了,弹了弹烟灰,靠在沙发上。
景尧抬了几次手,还是把他爹烟拿下来灭了。
“抽烟不好。”
景颐也不跟他计较,淡淡地道:“跟人搞同性恋就好了吗?”
景尧挠头,“我又没搞过异性恋,没比较我怎么知道好不好?”
“我没跟你开玩笑。”
景尧低着头想了想,说:“爸,我大学毕业之后想接着去上学。”
“你这成绩考得上你们学校的研究生?”
“那就考别的学校。”
“哦?哪个?是q大还是r大,这几个你都不太行吧,不过现在才大二,还来得及,我认识你们学校的教授,你……”
“我是说,我想去学画画。”景尧看着他爸的眼睛,“不考本专业。”
景颐反应了一下,“你准备去要饭?”
他可是说了,景尧要是不按他说的考,就不会给他出学费和生活费,学艺术就没有不烧钱的,景尧准备怎么去?
“不,”景尧很认真,“我准备吃软饭。”
景颐无言地看着他,半晌,“原来是这么把你拐跑的。”
“这是拐跑之后的事了,”景尧纠正了他,“你因果关系搞错了,我不是因为这个事跟他在一起的。”
“那是因为什么?”
“就……挺开心的?”景尧其实也没搞懂,反正他觉得挺开心的。
景颐不客气,“你哪天是不开心的?”
“很多天啊,”景尧说,“你不要以为我很坚强,其实我可脆弱了。”
“那你倒是说说。”景颐没准备让他打哈哈过去,以前就是让他混过太多次了,结果什么事都敢做,“我什么时候让你不开心不满意了了,你倒是说说?”
“你不让我去学画画的时候。”
景颐:“还有呢?”
“你怕我跟我哥抢家产明里暗里敲打我的时候。”
“还有?”
“你跟我妈离婚说不要我的时候。”
“就这些小事?”景颐问。
景尧说:“不是小事,我差点一气之下去偷户口本把你都改了跟我妈姓。”
景颐看了他一会儿,“那看来我养你一场,还是我对不起你了?”
“爸你说话真的让人一股子气你知道吗?”
“我现在看你也是一肚子气。”景颐说,“我养你到这么大,就这些小事,让你记恨我这么多年。”
景尧想说我这也不算记恨,我就是念念不忘,一不小心念久了。
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机会难得,不说可惜了,于是点头:
“是啊,换您您不记吗?不好意思我忘了您没兄弟跟您争家产,不用被考虑兄弟阋墙这个事,也没一对离异的父母,体会不到选爸爸还是选妈妈的艰难。”
景颐说:“你这是你一个儿子该跟你爹说的话?”
景尧说:“不是,我是在跟我的投资人说话,爸,在商言商,就算你把养我当成一场投资,好歹也算算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回报率吧?”
“你在胡扯什么?”
“养我十九年,恩重如山,但可惜大部分人是记仇不记恩的动物,您付出那么多,就因为几次‘随性而为’,让我记恨上您,毁了这么多年心血,以至于您的投资拿不到应有的回报,您觉得这就应该了吗?”
景颐今晚第一次真的动了气,“景尧!”
苏饮溪忙走过来劝架,“别别别,冷静一点,别跟孩子……”
景尧:“爸你知道你不让我去读书那年,我妈跟我说什么吗?”
苏饮溪心急火燎,心说你还敢说呢,忙给他使眼色。
景颐一拍桌子:“你让他说!”
景尧就说了,说得挺平静:“我妈说她给我出钱,你出多少她出双倍,让我想去就去。”
“那你怎么不去呢?”景颐很少这么刻薄地说话,但他忍不住,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和景尧说这件事,但景尧就是奔着气死他来的,“你从小就跟她亲,是,我不如你妈,我不要你,你从小就记恨我,那你滚去跟她一起啊!”
“因为我拒绝了,既然把我判给了你,我肯定不能这么拖累我妈。”景尧说。
景颐气笑了,“好好好,你们母子连心,连成一起!”
“但她跟我说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她有钱。”景尧说,“——爸。”
景颐冷冷看着他。
“你知道我妈还说了什么吗?”
“说啊,看看你们还有多少能气死我的话能说出来。”景颐把杯子摔在桌子上。
“她说——”
“我之所以坚持要跟你父亲离婚,就是为了在你父亲说,不会给你出这笔费用的时候,告诉你‘我出,我给得起。’”
时樱说这话时的表情还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不是故作云淡风轻,而是难得的沉重,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跟儿女说话,但一旦说了,就是说到做到。
景尧说:“爸,我跟你说这个也不是征询你的意见,我不是翅膀硬了,就是单纯飘了想飞,你要是不同意,我明天去当妈宝男,后天当软饭男,等你气消了我接着回来啃老,就这样。”
说完,他站起身,静静等景颐的雷霆震怒。
苏饮溪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景颐背光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很久,抬头时出乎意料的没有怒吼,眼里流露出一丝疲惫,“……说这么多,就为了你那男朋友?”
景尧没懂,这不是景颐自己问的吗?一问一答,怎么还扯到沈亦郴身上去了?
“不是,我就是憋久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他拍西瓜一样拍拍脑袋,“等等,爸你好像把我思路理顺了,啊对,我是觉得沈亦郴这个人又会做饭又会打游戏还耐心回我垃圾消息,挺难的的,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他挺能跟他爹对着干的,他爹不同意他下海给我当陪玩当男模都不跟他爹低头,一天天的没苦硬吃,还有他爹他妈,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怪让人羡慕……所以挺喜欢他。”
景颐抖着手指他,“滚。”
景尧得令,圆润地滚了,临走还记得夜里风大,上楼给自己拿了个毯子,披着去路边吹风发抖,顺便在自己面前立了个牌子。
沈亦郴半夜接到电话,打开窗,五分钟下楼开门,走到他面前。
他白天没舍得装的可怜,景尧在大夏天裹着个毯子给他装回来了,在夜风里缩成一小团,额发无精打采地垂着,就连精气神都不好了。
只有面前立的iPad亮瞎人眼,上面斗大几行字——
“可怜十九岁花季少年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蹲一名姓沈的好心人收养,需要好心人主动暖床,么么哒。”
第60章 60 “想清楚了。……
看着那句“需要好心人主动暖被窝”, 沈亦郴刚涌起的心疼差点没续上,撑着膝盖弯腰,看坐在花坛上的人, “你爸骂你了?”
“……准确来说是我骂他了。”景尧腼腆地摸摸脸。
他爸说一句, 他说十句, 笑死, 他爸根本说不过他。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堵, 可能是太久没和他爸对着吵了,有点水土不服。
景尧抱着膝盖往前一靠,把头顶在沈亦郴腰上, “又没吵出我应有的水平,自闭了。”
“……是我不好, 我该拦着我爸妈的。”沈亦郴轻轻搭着他后颈,把人拢在身前。
他后悔了。
或许他该坚决一点。
就算景尧拒绝,就算……他爸妈会因此而心生不满。
看着再嘻嘻哈哈不着调的人,心里也还是疼儿子的。
对比起他的坦荡, 景尧的犹豫和徘徊清晰可见。
作为父母, 他们很难对此没意见。
可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本不该关景尧的事。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所以, 何必心急呢?就为了那一点期待……一年都等过来了不是吗?
慢慢来也挺好。
“啊没事啊,咱俩都一样, 你爸妈没为难我, 我也没有让我家里人为难你的道理。”景尧勾勾他小手指头, 小声嘀咕,“……又不是真的找小三。”
“这不一样。”
沈亦郴还想说什么,侧过脸, 看向旁边刚走过来的男人。
他轻轻推了推景尧。
“其实我不想跟他吵的,好歹是我爹,气死了也找不到第二个,我还跟他秀了一波,就离谱,他现在该对你有意见了。”
景尧抬头,顺着沈亦郴的目光,看到旁边站着的亲爹,还有亲爹身后一手扶额的苏饮溪。
“……嗯,其实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景颐一来就看到儿子一副没长骨头靠人家身上的模样,神色复杂了一瞬。
不过,在他看向景尧身边的沈亦郴的时候,这点波澜很快转为了平静。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接,景颐没有移开目光,依旧看着他,话却是和坐着的景尧说的:“大半夜的跑别人家门口像什么话?给我回去。”
景尧担心就自己今天那些言论,回去怕是要挨二十来年第一顿打,踌躇着没动。
但他也永远不能不回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无精打采站起身。
沈亦郴垂在身边的手碰了碰他手背,偏头道:“我跟叔叔聊聊?”
“不……”景尧还是想自己解决。
“好。”景颐说。
景尧两边看看,眉心皱起,“爸……”
“算了算了,小尧,你让他们说吧,咱们先回去,你跟你爸有什么话,明天睡醒了再说。”苏饮溪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刺激人的话,连忙把人拉走了。
景尧一步一回头。
沈亦郴忽然转过头,朝他安抚地弯了弯唇角,景尧这才安分下来。
背后的目光一路目送他走远。
景尧回了自己房间,拽了个抱枕窝在墙角,落地窗被空调房吹得冰凉,窗帘堆得十分柔软,是一个十分适合抑郁的地方。
景尧坐了一会儿,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过了,一会儿自艾自怨一会儿低落一会儿激进,脑补了十八个结局,最好不过沈亦郴说服他爸,最惨不过两人打起来,他爸肯定打不过沈亦郴,要是吃点什么事,从此两家彻底水火不容……无意间一照落地窗,觉得自己这忧郁颓废的模样难得,没忍住掏出手机自拍了一张。
景颐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一手举着相机,一手气息奄奄伸手比耶的模样。
“……你还挺有闲情的。”
景尧脑子里还在脑补沈亦郴有理有据说服他爸时候可能出现的一百套话术,嘴上也是真没把门,“毕竟这可能是我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天了,我得纪念一下。”
“放心。”
景颐拉了凳子坐下,居高临下说:“这个家的最后一天不至于,这个房间有可能,再跟我抖机灵,明天你搬到楼梯间去睡。”
景尧下意识想接一句,那我就能收到霍格沃兹的猫头鹰信了吗?好在忍住了,没真的把自己送进去。
“……你骂吧,踹两脚也行,别打我脸。”他垂头丧气,打算认命挨批。
“对不起。”
“……我开学了还要见人,打我脸……啊?”景尧怔了下,两个眼珠咕噜一圈,想看他爸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发现居然不是,“爸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景颐几乎从没做过这种事,脸色不佳,但还是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你和你妹妹那件事,是我办的不妥,我不该那样说。”
景尧愣住,下巴放在膝盖上,不解地看着他爹。
这怎么还转性了呢?沈亦郴跟他说什么了这么管用?难道是帮他卖了一通大惨?也不跟他通个气,说说是往哪边卖的,他这边都有点接不上了。
“跟他无关。”景颐从小看他长大,说难听点,景尧这边一动,景颐基本就知道他是又撅了哪块地。
他想了会,把思绪理通,“还有你哥那事,那段时间我在写遗嘱,打算把一部分股份赠给你,但这事比较麻烦……”
大儿子从小就被确立为了继承人,又早早进了董事会,这些年下来稳扎稳打,一边上学一边四处奔波,从没有一声抱怨,因为这都是继承人应该做的。突然要分一部分股份给小儿子,虽然大儿子一向懂事,但他也不能完全不顾及大儿子的想法。
而且,小儿子看起来没什么野心,但谁也不知道股份到手之后,还会不会像以往一样。
前妻离婚的时候说信他,但更信自己。他亦然,他相信两个儿子,但他不信人性。
做个坏人而已,一本万利的买卖,为什么不行呢?
况且景尧看起来就没心没肺……
景颐说:“我考虑不周,向你道歉,你想报哪个学校,也不是真不让你去……”
跟儿子说着玩罢了,他不可能真让儿子去捡垃圾。
只不过,无意的玩笑里,总有几分真心。
他确实想让小儿子沿着家里的道路走,而非去学一些……在他看来不务正业的东西。
说是博弈也好,说是心理压力也罢,这件事,看的就是父子两人谁先熬不住,谁又……更舍不得为难对方。
这份心思被景尧听出来了。
他以前跟两个儿子说,别人试探时候说出的玩笑话最好当真,结果景尧还真听进去了,又在他身上完美实施。
把这件事用一种最柔和、也最没有风险的方法化解了。
只是埋了一颗地雷。
而现在,雷被踩爆了。
景尧被亲爹道歉三连,三观都被刷新了,往后缩了缩,谨慎道:“爸,你被鬼附体了吗?”
“……不听滚。”景颐说。
“好吧,”景尧说,“那我也道个歉,晚上确实冲动了,不过这真不能怪我,主要还是你说话太阴阳怪气了,有事不说事,开口就给我来个PUA,我很难忍住。”
景颐:“……”
闭上你的鸟嘴吧,鸟语花香的。
景尧仰头,“沈亦郴跟你说什么了?”
“表达了一下他嫁入豪门的决心,跟我口头承诺了他本人以及他全家会对你好,让我有什么气……”
“冲他来别为难我?”景尧接道。
“差不多,”景颐面无表情,“他说冲你来可能把我气个好歹,冲他去,他不还口。”
景尧:“……”
虽然有点偏差,多了点无伤大雅的细节,但是跟自己想的大致还是差不多。
景颐有点好奇,“你认识他也不久,就一年,你就确定自己喜欢男的了?”
景尧说:“爸,我们是……”
“真心的?”景颐眼里露出点微嘲,“真心可不太值钱,一般保质期还不到三年,你们就是年轻,又有我这个拦路虎,等荷尔蒙散了,还能这么坚定?”
“……这不是回家来找你道歉了吗?万一我真的被玩弄了感情,你们帮我往死里干他。”景尧说,“还有我想说我们是刚奔现成功的,还不到俩月,没有一年那么久。”
“哦,两个月。”他爹眼里的嘲讽更甚了。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的保质期还是微瑕九成新。”景尧说。
景颐敲敲桌子,“不要转移话题,你就认定是他了,就非要谈个男的?”
景尧静默了几秒,难得没有插科打诨,点头,“是。”
“要是我坚决反对……”
“那考验他真心的时候就到了。”景尧郑重道。
“你呢?”
景尧说:“他扛得住我就扛得住。高二到高三连续六百多天天天五点起十一点睡我都抗住了,还有什么扛不住?”
景颐皱眉看了他会儿,“我刚刚问他看上了你哪。”
“他怎么夸我的?”景尧竖起耳朵。
“他说觉得你家教好人品好,会尊重人,他就喜欢这种,”景颐说,“真想放监控给他看。”
景尧也挺不好意思,沈亦郴还挺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找不到夸的就说他可爱好看啊,净扯些没有的。
落地窗的窗帘是景尧自己选的,今年新换的浅色天鹅绒,舒服又好看,往那一坐,还能把整个人都埋了,只露出一颗头,头发都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整个人看着小小一个,怪可怜的。
景颐看他的目光又复杂了些,“……你上次发朋友圈,我还以为你是缺钱了……”
景尧:“呃……”
景颐换了个姿势,语气和缓下来。
“想过没有,要是你真跟他在一起了,以后估计就会被无数人用有色眼光看,在别人眼里一辈子打上同性恋的标签。”
这不是出去“玩玩”“尝鲜”,而是正儿八经谈恋爱,还是两个有名有姓的家族,在别人眼里意义不一样。
这话难听,但是是真的。
“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得不到法律的认可和保障,要是将来他跟别人结婚,你也只能看着。”
景颐问他:“都想清楚了?”
他这话没带自己的私人情绪,只是把话劈开了讲透了,直接放在景尧面前。
他大概是拦不住儿子了,但儿子至少得知道,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有情饮水饱只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要是激情褪去,任何一点理由都能成为导火索。
景颐自己失败过一段婚姻,太清楚这里面有多少不稳定因素了。
“没什么区别吧,我本来也没准备谈,也无非就不结婚的奇葩和搞同性恋,差别不大,我自己一个人也搞不出孩子来,所以……”景尧垂下睫毛,盖住眼睛,从上看下去,像是两片浅灰色蝶影,轻轻地说,“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