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清道夫(27) 攻击方式

    蜡油结界溶解, 天空上的红色数字还没有消失。数字“1”像一柄利刃,悬在玩家头上。

    “还要再死一个人啊。”屠呈叹了口气。

    他们正要离开,远处开来一排车队, 齐刷刷地停在校园正门前。车上没有牌子, 但看金属外壳的质感和造型, 造价不菲。

    先是有人撑着黑色阳伞, 阻挡众人的视线,随后呼啦啦一群人下了车, 把中间的一辆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介啧啧感叹:“老大, 你的前世了不得啊, 这阵仗!”

    “喂,你们,清道夫, ”雷公冲过来,“躲远点, 别让我义父看到你们,脏了他的眼睛, 听到没有?”

    玩家们:“……”呸。

    你义父后来成为了我们的队友, 还不尊称我们一声祖宗。

    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忤逆雷公, 毕竟这是他们的上司, 一个不高兴, 就能把他们电成人肉干。

    玩家们不情不愿地藏进车里,看着外面的热闹。他们很想易容或隐形, 偷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太冒险了。看他们保护黑宴开的阵仗,肯定会实时检测周围的黑塔能量波动,稍有不慎, 就会暴露。

    “一群人叽叽咕咕,说什么呢。”赫仑小声嘟囔了一句。

    裴加纳探出来一颗狗头:“陈鸢和雷公在吵架。”

    赫仑:“你怎么知道?”

    “嗷呜,我能听清啊,这才300米远。”裴加纳神气十足地摇了摇尾巴,“雷公说,陈鸢杀死了剖腹人,引发熹明医学院中的动乱。”

    “陈鸢说,你诬陷我。”

    远远看着,那群人神情激动,肢体语言夸张,的确在吵架。裴加纳实时为他们传达对话内容。

    “黑宴开,你眼瞎么,为什么这么信任雷公?”陈鸢喊。

    雷公:“你怎么和义父说话呢!”

    “你还在演?!”陈鸢又冲雷公喊,他的表情无比愤怒,“你,你和我——”

    说到这儿,陈鸢磕磕巴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怎么了嘛,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架。”裴加纳模仿着他温柔的语调,嗓子夹了起来。

    “雷公,你说,你为什么要制造空心人,制造一个和义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陈鸢说。

    裴加纳眨巴着眼睛,用泫然若泣的语调说:“义父,你知道的,我崇拜你。我想为您塑一尊神像,寻常的石头、金子,配不上您高尚的品格。我想要一尊会动的,和您一模一样的神像。”

    ……好清奇的脑回路。

    但神像和复制人能一样么,谁愿意看到一个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人,在眼前晃啊?

    显然,黑宴开的脑回路,也和正常人不一样:“陈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空心人如此抗拒。”

    陈鸢:“他长得和你一样!”

    黑宴开:“那又如何呢?”

    “雷公他——!”话说一半,陈鸢的脖子像是被掐住了,吭哧半天,还是说不下去。

    “好啦,别纠结这件事了。”裴加纳又开始了夹子音,模仿黑宴开的声音,“我听说复制人成功了,他在哪儿呢,我倒是很好奇……”

    “黑宴开你是瞎子么!”陈鸢勃然大怒,“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像,那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有思想的人!和你长得一样的人!”

    黑宴开愣在原地,表情有些受伤,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陈鸢,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你不快,剖腹人的事,你舍友谢无令的事,我原谅了你,但你还对我恶言恶语……说实话,我很伤心。”

    任务面板亮了起来。

    【支线任务:自证】(接取人:【000盲者】)

    【任务目标:帮助雷公获得进入昙花岭的名额】

    【目前两人进入昙花岭的可能性分别为:雷公45%、陈鸢55%】

    正在重新计算。

    【雷公70%、陈鸢30%】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一群学生冲开校园大门,他们表情木然,目光如炬,直挺挺地往玩家藏身的车辆里走。

    玩家们正感到怪异,隗维道了一声“不好”。他精通傀儡与操纵之术,一看那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被人控制的傀儡。

    昙花岭的人反应也很快,立刻把黑宴开塞进车里,举起一些造型奇怪的枪,对准那些学生。

    打头的学生身披黑袍,身上还穿着熹明医学院民俗学的文化衫,他速度快得简直像瞬移。赫仑坐在驾驶位,刚要踩油门,左后侧的车门就被他硬生生扯下来。

    隗维坐在左后座,身侧一空,他挥拳就要打,那人的胳膊却越过隗维,揪住旁边的屠呈,把他拖了出去。

    随后,趴在他身上,舌头在屠呈头上舔来舔去,从面颊到耳侧,后脑,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众人:……?

    见多了剥皮断骨拧掉脑袋,这种攻击方式,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玩家们愣了半秒钟,刚要攻击,昙花岭的人发射了一个颈环。

    颈环打着旋儿飞过来,精准命中那名学生的脖子,学生登时倒地不起,双眼翻白。

    屠呈迷茫地爬起来,抹了一下脸上的唾沫,狠狠踢了他一脚:“日你爹的,神经病啊!”

    他这一脚踢下去,学生头上的兜帽滑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颗令人毛骨悚然的脑袋。

    学生没有头发,两边侧脸,头顶,后脑勺,下巴,各长了一张脸。五官清晰,有鼻子有眼,但因为空间有限,挤成一团。

    六张脸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眼睛炯炯有神,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但玩家们听不到声音,只觉得瘆人。

    “什么玩意。”屠呈后背一凉,更用力地蹭着自己的脸。

    昙花岭的人迅速将那些学生击倒,黑宴开不顾他人反对,从车里钻出来,走出来看了一看:“快把学生们送到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

    几个人搀着屠呈,把他往黑宴开车队的方向带。

    “你们干嘛?”屠呈扭着胳膊,他们的能力均被削弱过,根本打不过昙花岭中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你被怪物攻击了,一起去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

    玩家们没有很慌张,黑宴开是个好人,如果屠呈有事,在他手下接受治疗,无疑有益于他。如果屠呈没事,黑宴开也不会滥杀无辜。

    *

    两小时后,高梦棠等人回到乌云基地,分解任务3完成。

    “他是不是看屠呈太帅了,忍不住,一定要舔你几口?”赫仑捧腹大笑,“你们看到屠呈当时的表情了么,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呆若木鸡了!”

    白介也笑得直拍大腿:“屠呈被男生强吻了!我要嘲笑他一整年!”

    他们嘻嘻哈哈地开玩笑,隗维的表情却很凝重,他把一包黑塔商店出售的【消毒湿巾】扔在桌子上:“擦一擦皮肤,然后去洗澡,洗干净点。”

    “啊?”赫仑仰头看他,“干嘛啊,先吃饭。”

    “先洗澡。”隗维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在下洁癖犯了。”

    洗完澡,高梦棠吹着头发,隗维把他拉到一边:“盲者阁下,您最近留意着点身体的变化,在下担心……”

    容貌怪异的人,强行与他人发生亲密接触。这两个要素组合在一起,对于隗维这种经验丰富的玩家,很容易猜到一种情况——传染病。

    那人的攻击方式,就是想让屠呈得上某种传染病。

    “先不要提醒其他玩家,”隗维说,“在下也只是猜测,说出去的话,很容易引起恐慌。”

    高梦棠点点头。吃过晚饭,他通过聊天软件与屠呈联系,却看到屠呈早在1小时前,就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高梦棠,这个精神卫生中心严格与外界隔离,他们要收手机。

    :医院的环境还不错,不用担心。这里吃得还挺好呢。

    :[图片]

    四菜一汤,非常丰盛。

    高梦棠关掉手机,又拿喷雾给自己消了一遍毒。他想着隗维关于“传染病”的猜测,辗转反侧,很难入睡。也不知道屠呈一个人在精神卫生中心,过得怎么样。

    第二天下午,雷公又给他们派了新任务。

    “义父的精神卫生中心需要人手,明天,你们去帮一周的忙。”雷公说,“好好干,别给我丢人,你们若是惹义父不痛快,我保证你们的脑袋要和脖子分离。”

    对于他的威胁,玩家们免疫。

    “当然,只是去打杂的话,我不会派清道夫去。”雷公又慢悠悠地说,“义父觉得陈鸢的精神问题又严重了,也把他隔离到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

    雷公靠在高脚靠背椅中,十指交叉:“义父的精神卫生中心,有一台【碎纸机】,想办法找到这台机器的密码。我要用这台机器,杀了陈鸢”

    系统:“任务面板已更新。”

    【分解任务4:找到碎纸机的密码】

    【分解任务5:在7天之内,找到杀死雷公的方法,并击杀雷公】

    【提示:分解任务5失败,玩家有99%的概率面临死亡惩罚】

    出于严谨,系统不会说100%,概率封顶为99%

    提示的意思是,分解任务5失败,玩家会死。

    领了任务,众人闷闷不乐,收拾着行李,准备去精神卫生中心。高梦棠正往行李箱中装一只毛绒小兔玩偶,雷公也不敲门,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你过来。”

    高梦棠带上口罩,挡着脸,跟雷公来到一间收藏室,三面墙壁空空荡荡,正对着门的那面墙,只挂着一幅油画,画面内容是甜美梦幻的游乐场。

    高梦棠职业病犯了,走近细看那幅画,不由得啧啧感叹,不愧是前世的他,画得真好,这透视、这色彩、这笔触。

    “你今晚在这儿守夜。守着这幅义父送给我的画。”雷公在身后说。

    高梦棠:“诶?”

    “诶什么诶,别跟我卖萌!还有,我是不是说过,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下次戴全脸面具!”雷公暴怒,“听明白了没有,守夜。明天跟他们一起去精神卫生中心。”

    “喔。”高梦棠应了一声,把口罩往上拽了拽。

    雷公的态度可真奇怪,他对黑宴开崇拜的五体投地,对和黑宴开长得一模一样的高梦棠,嫌弃之意藏都藏不住。

    高梦棠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盯着那幅画。乌云基地偏僻,这里的安保又很严格,为什么要叫一个人出来守夜。

    算了,守夜就守夜吧。高梦棠抱来一堆画材,绷好画布,支起画架,正琢磨着画点什么消磨时间,身后的阿撒托斯之矛,忽然显形,嗡嗡颤动。

    高梦棠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随长矛而动,只见那长矛“咻”的一声飞出,刺穿了黑宴开的那幅画!

    “喂!”高梦棠大惊,“你,你干嘛!”

    紧接着,耳边响起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一般情况下,出现这种声音,代表系统出故障了。

    一个深紫色页面,浮现在高梦棠眼前。这不是系统的淡蓝色页面,而像是,强行插|入系统的一个新系统。

    【武器名称:阿撒托斯之矛】

    【品级:混沌级】

    【攻击方式1——混沌裁决】

    【阿撒托斯之矛可感知周围对[000盲者]产生威胁的一切物品/玩家/NPC,并自动攻击】

    第232章 清道夫(28) 精神卫生中心

    黑宴开的那幅画, 从正中央豁开一个大口子,被刺穿处,干掉的颜料变成碎渣子。

    1分钟前, 高梦棠还在思考画点什么消磨时间。

    现在不用思考了, 临摹一幅相同的画, 保命要紧。

    “谁让你攻击了呀!”高梦棠摆画架时, 忿忿不平地嘟囔,“你这样很容易给我惹麻烦的, 我要是不会画画, 该怎么办!以后不准你擅自行动!”

    阿撒托斯之矛能听懂他的话, 嗡嗡嗡地颤动,紫色页面再次弹出。

    【[000盲者]可自行开启或关闭混沌审判】

    高梦棠唰唰唰地刮着石膏,一边画一边说:“遇到会对我产生威胁的人、物体、NPC, 你指给我看,我让你攻击, 你再攻击。”

    大部分情况下,阿撒托斯之矛完全隐形, 高梦棠相当于拥有了一个仅自己可见的危险探测雷达。

    阿撒托斯之矛尖端朝向黑宴开的那幅画, 围着它转个不停。

    “知道了。”高梦棠说。一幅画, 会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他非要弄明白不可。

    拿起那幅画一看, 高梦棠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他用过的画框画布,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打眼一看就能发现, 这幅画的画布太厚了。

    而且,画布边缘钉痕杂乱,好像有人拔掉了钉子,又重新钉过一遍。高梦棠把整幅画拆下来一看, 竟然是两张画布钉在一起。

    外侧的画布上,是黑宴开的作品,里侧的画布上,贴满了黑宴开的黑白照片,照皆颠倒,头朝下,脸被人划花,眼睛全部被挖穿,变成两个黑漆漆的小洞。

    数十张颠倒的黑白照片贴在一起,高梦棠怔了好几秒:“这,这根本是……诅咒。”

    外侧的油画是黑宴开一笔一笔、亲手画出来的,里侧这些照片,又精准指向黑宴开其人,且被划花了脸,被挖掉了眼珠。

    要用这种方式泄愤,制作这些的人,显然,对黑宴开恨之入骨。

    “雷公?”高梦棠难以置信地说,“可他看起来那么崇拜黑宴开。”

    这幅画,除了雷公,其他人根本没办法靠近。而且雷公一贯喜欢诅咒别人,和陈鸢有矛盾,第一时间就找天师诅咒陈鸢。

    雷公竟然恨黑宴开?

    黑宴开是他的义父,地位还很高,雷公不得不装出恭敬的样子,但对和黑宴开长得一样的高梦棠,雷公原形毕露,不加掩饰地嫌弃他。

    高梦棠又想到,进入熹明医学院前,雷公给了他一个据说能带来好运的挂件,实际上那个挂件里,藏着一颗可以映照出“死”字的小珠子。

    他把珠子随手扔到校园里,后来,学校的一半沦为废墟……

    古代有八字诅咒,近现代有照片诅咒,雷公玩的更高端,造出一个和黑宴开完全一样的人,活体诅咒。

    没时间多想,高梦棠用了4个小时,临摹出和黑宴开原作极为相似的一幅画,又用了一张同样厚实的画布,和临摹作品钉在一起。

    换了外框,两幅画摆在一起,高梦棠看了又看,颇为自得。

    不愧是他,专业的人来了都得愣几秒,没有学过美术的人,肯定挑不出任何毛病。

    时间已接近凌晨,外面买静悄悄的,雷公睡觉了。高梦棠收拾了画具,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雷公推开门,把他撞醒了。

    “让你守夜,你睡这么死。”雷公没好气地说,“昨晚发没发生意外?”

    高梦棠睁着朦胧的眼睛,摇摇头。

    雷公绕着那幅画,检查一圈,高梦棠看着他忙来忙去,丝毫不紧张。他知道业余的人有多业余,肯定发现不了——

    “这里,嘶,怎么回事。”雷公指着画面中间,“我怎么感觉色彩变了点。”

    那幅画的正中心,被阿撒托斯之矛刺穿,损毁严重,高梦棠临摹时难免自由发挥一点,但他没想到,雷公竟然能发现。

    他不问,我不说,他一问,我惊讶。

    高梦棠:“诶?是嘛?”

    “我记得这块的色彩更亮一点。”雷公摸着下巴,又盯着那幅画打量好几遍。

    高梦棠套他的话:“看不懂啊,我不会画画。您很专业呢。”

    “哼,我可是建筑设计师,学画12年。”雷公说。

    竟遇到了一个行家。

    雷公有点绘画水平,但不如高梦棠,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色彩不太对的地方,以为自己记错了,没有深究。

    守夜有惊无险地结束,和队友汇合后,高梦棠第一时间把他的经历告诉他们。

    “啊??”赫仑惊得长大了嘴巴,“雷公恨黑宴开,为什么?黑宴开收养了他啊。”

    白介:“咱老大的前世是天人之姿,雷公长得跟个没毛的猴子一样。依我看,他忌妒黑宴开,牙都要咬碎了!”

    早上九点多,一群人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坐上了车,被送到精神卫生中心。

    所谓的精神卫生中心,更应该叫“意外接触黑塔后记忆清除与观测中心”。这里关着的,主要有两类人:

    一是,无意中接触到黑塔怪物、黑塔异常现象的玩家,被送到这里,进行记忆清除。

    二是,遭遇过来自黑塔的攻击,很有可能异化,但目前为止并没有异化,在这里进行监测。

    清道夫此行,主要为了看护第二类人。

    “严重异化、无药可救的病人,会被送进碎纸机。”卫生中心的医生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听到“碎纸机”三个字,玩家们打起精神来,他们的主线任务之一,就是找到碎纸机的密码。

    医生:“你们负责每天早上、中午、晚上检查三次病人的状况,发现异常记录在档案里。档案必须保存好,折了一个角,都算你们的失职。”

    “重点提醒,病人们也知道,被发现严重异化的后果是什么。”医生推了一下眼镜,“为了避免被送进碎纸机,他们会尽一切可能,伪装正常人。”

    “你们一定要仔细观察,病房里的,到底是不是人。”

    介绍了工作内容后,他们领了护士工作服和病历本,跟着护士长熟悉了一下环境,当天中午,正式进入工作。

    “所有工作必须在晚上八点前完成,重点是查夜班,速度要快。”护士长说,“八点之前回到宿舍区,不要进入病房区。任何时间,没有上级的指示,严禁进入综合管理区。一旦发现逾矩,当即遣返。”

    精神卫生中心分为三大块区域:综合管理区、病房区、宿舍区。

    雷公给他们的情报说明,【碎纸机】在综合管理区。

    “妹妹,为什么八点以后不能进入病房区?”高梦棠笑呵呵地问,他剥了一只橘子,双手捧着,送到护士长眼前。橘子黄澄澄的,剥橘子时破了一点儿的果肉流出汁水,高梦棠的笑容也明媚得耀眼。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笑得还这么好看。

    护士长内心疯狂赞美高梦棠的美貌,但表面上十分矜持:“8点以后,综合管理区会派人来,把那些无法医治的病人带过去,送进碎纸机。那场面……有点混乱,不让你们看,也是为了保护你们。”

    “我先带你们查几次房,跟着我学。”护士长说着,推开距离护士站最近的313号房门。

    房间里只有一位病人,窗户大开,草原上的风呼啸着灌进房间,还是吹不散房间里浓重的血腥气。

    护士长看了一眼档案,问道:“2床,你今天怎么样?”

    “我很好,护士长。”那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他伸直了胳膊,活动活动腿,“没有任何异化症状,我完全是个人类。护士长,我什么时候能走?”

    “快了。”护士长懒踏踏地说,同时她在档案上勾画了几笔。

    查房结束,玩家们跟着护士长离开,关门之前,经过卫生间,闻到更为浓郁的血腥味。

    “病人严重异化,记录在档案中。每次查房结束,档案统一送到管理区。”护士长依旧平静地说,他在313房2号床上,印了一个【立即处决】的红章。

    赫仑:“处决?为啥处决,他看起来很正常啊!”

    “对啊,‘看起来’很正常。”护士长说,“但315房有两个病人,2床把1床杀了,闻到血腥味了吧。”

    病人不愿意被处决,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伪装成正常人。

    接下来,护士长带他们查房时,遇到了伪装不是很好的病人,他回头时,脖子不小心转了270°,还忘了眨眼睛,查房的5分钟,眼睛始终瞪得像铜铃。

    护士长在他的名字上,印了一个【强化治疗】的章。

    “立即处决,还是强化治疗,由你们自己决定。”护士长说着,耸耸肩,“强化治疗要送进管理区,说实话,和死了差不多。你们自己把握吧。”

    “连续七日观察,毫无异常,才能允许出院。”护士长补充,“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允许出院的病人,会经过管理区的审查。你们可别想乱放人。”

    工作交到他们手上,他们直奔屠呈的病房。

    “你怎么样?”高梦棠问。

    屠呈正靠在床上,读着一本物理教材,床上还散着草稿纸,见到队友们进来,屠呈抬起头,皱着眉头说:他们对我进行了治疗,目前我没什么异常。但是,我不想呆在这里。”

    高梦棠:“发生了什么?”

    “我病友,一个年轻有为的学者,研究光学,意外遭遇黑塔怪物的攻击。”屠呈朝旁边的空床扬了扬下巴,“昨天晚上,他出院了。”

    高梦棠不解:“这不是好事么?”

    “但在他离开之前,”屠呈面色凝重地说,“医生用钢锥凿进眼球上方,搅合了一通。”

    “前额叶切除术,”隗维说,“顾康经常对用于炼蛊的人这样做,可以让人变成傻子。”

    屠呈点点头:“昙花岭不允许黑塔的秘密泄漏,只要进了这里,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得不到善终。”

    白介哈哈笑着,拍了拍屠呈的肩膀:“你和他可不一样,他只是普通人,你是乌云的清道夫。黑塔的秘密,你被允许知道。他们不会把你变成傻子的。”

    “但愿吧。”屠呈忧心忡忡地说,他挠了挠自己的侧脸,“这里好干燥,我身上都起皮了。”

    手指挠过的地方,皮肤微微泛红。一条细而灵活的血线,在皮肤之下蜿蜒游过,好似受惊的蚯蚓。

    高梦棠、隗维、赫仑等人,都看到了这里的不对劲,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离开病房后,高梦棠在屠呈的那页档案上,盖了一个【正常】的印章。

    第233章 清道夫(29) 寻找碎纸机

    离开屠呈的病房后, 玩家们或多或少都有点心情低落。

    想到屠呈皮肤底下像线绦虫一样窜来窜去的细线……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样子。

    赫仑闷闷不乐地盯着【正常】的印章,那是高梦棠存着保护屠呈的私心盖上去的。在精神卫生中心, 不正常的人, 面临的结局是显然的:死亡。

    “那些学生为什么要攻击屠呈?”白介自言自语似的说。

    他又回忆了一遍当天的经过:后车座, 三个人挤在一起。

    白介在最右侧, 隗维在最左侧,屠呈坐在他们两个中间。民俗医学院的学生似乎被什么人控制了, 成为傀儡。他们冲过来, 扯碎最左侧的车门……

    随后, 他们的手越过坐在最左侧的隗维,把坐在中间的屠呈拽了出去,开始舔他的脸。

    白介自言自语似的说:“当时的情况, 应该把隗哥拽出去才对呀,为什么不攻击隗哥, 而是攻击屠呈呢?他们知道隗哥更厉害,捡软柿子捏?”

    “多谢关心, ”隗维冷冷地说, “您似乎更期望躺在病房里的是在下?”

    “没有的事!”白介嗷一嗓子喊, “我只是觉得奇怪。”

    经他这一分析, 其他玩家也发现异常之处。

    被控制的学生, 不攻击隗维,无论是什么原因, 都指向一种可能:背后操纵那些学生的人,很了解月幡玩家。

    他们并非疯狗一样乱咬,而是有预谋,有目的地攻击。

    他们边聊天边往下一个病房区走, 身旁经过一群护士。

    “那鬼东西,真令人讨厌。”其中一个护士发牢骚。

    第二个护士嬉笑道:“你老公。”

    “你老公!”

    “嘿嘿,你儿子。”

    打头的护士无力扶额:“别吵了,唯一的【最高级监护】的怪物,想到他的样子,我就想吐,刚吃完午饭啊。”

    高梦棠竖着耳朵听她们谈话,听到这儿,忍不住凑上去问:“姐姐们,你们在说什么呢?”

    前面的护士齐刷刷回过头,看到高梦棠白玉兰似漂亮又秀气的面庞,完全没有被突然搭讪的烦躁,反而笑道:

    “姐姐?”打头的护士胸前别着自己的名牌,姓蒙,“你多大呀,我21岁,护理部主任。”

    “哎呀,那应该叫妹妹的。称呼尊敬的人,叫姐姐似乎更合适一点。”高梦棠恰到好处地脸红了一下,他虽然没有很不好意思,但他深谙此道。

    果然,看到他脸红,其他护士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够了,蒙主任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们在说那个【最高级监护】的病人。代号【多面佛】,我们要去查他的房。”

    “我也想去。”高梦棠立刻说,“带着我吧。”

    蒙主任调整了一下自己三道杠护理部主任的帽子,又看了一眼高梦棠的护士帽,一道杠都没有:“你是见习护士,不该你去的。我可以带着你,但你确定要去么,那可不是景点,准保恶心得你吃不下饭。”

    “我要去我要去,带着我朋友。”高梦棠拉着白介,亦步亦趋跟在她们后面,悄悄冲剩下的队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原地等着。

    隗维、赫仑、林里三个人目送高梦棠的背影远去,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赫仑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梦棠哥这么会撩女孩,真没有被男生霸凌过么?”

    隗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眼,没说话。

    “我,我怎么了?”赫仑忽然紧张起来,“我可没有被梦棠哥撩到。”

    隗维:“在下可什么都没说。”

    赫仑:“……”

    *

    “小蒙妹妹,多面佛是最高级监护,那他很危险吧。”高梦棠说,“危险的病人,不应该要转移到综合管理区【处决】么?”

    “说得不错,”蒙主任说,“问题在于,目前我们没有能力将他转移,他的攻击力太强了。我们只能暂时将他关起来,等昙花岭送来仪器和特工,再把它转移到管理区处决。大后天昙花岭会派人过来,我们也解放了……”

    谈话间,他们来到一层最东侧的房间,过了三道门,录了两次虹膜,终于打开【多面佛】的病房门。

    隔着玻璃,他们瞻仰了多面佛的尊容。

    “哕!”白介响亮地干呕了一声。

    眼前的东西,实在不能称为“病人”,而是一团半腐烂肉质仙人掌。

    那东西的四肢像四条虫子,拼了命地往身体里钻,剩下的半截胳膊和半截小腿在身体外扭来扭去,与此同时,身体里鼓出无数尖刺,刺穿皮肉,伤口处腐烂流脓。

    他一个脑袋有正常人的三个大,侧脸,后脑,头顶和下巴的位置,各长了一张脸,五官清晰,神情各异,或悲或喜,或嗔怒或啜泣,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原本的脸,被扯成了一张饼。病人【多面佛】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好像在和脑袋上其它的脸对话。

    “没有,没有。他们没有讨厌我。”

    “你胡说。”

    “可是……可是……”

    “我知道了,我就是令人憎恶。”

    尖刺又冒出来几寸,四肢又往身体里缩进一些。

    白介:“自我认知清晰,就是很令人恶心啊。”

    房间没有隔音效果,他们都能听到多面佛的自言自语,高梦棠听到白介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多面佛被激怒。

    令人意外的是,多面佛并没有生气,他好像根本没听到白介的话,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和另外几张脸对话。

    “情况还算稳定,呕!”蒙主任干呕一阵,按了一下身侧的按钮,观察室内释放出一团白雾。多面佛镇定了一些,嘟嘟囔囔的频率降低。

    另一个护士说:“走吧。”

    “唔,就这样?”高梦棠跟上她们的脚步,“小蒙妹妹,他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病毒代号MDD1010,通过唾液传播。”蒙主任说,“据我们观测,患者脑袋上会冒出好几张脸,那些脸会和病人对话。不断地对病人说一些‘你被人讨厌了’‘你是废物’之类的话。”

    另一个护士说:“所以我们最初称这种病毒为‘低自尊病毒’,这是昙花岭研究暗影裔的意外产物。”

    和暗影裔联系起来,就很合理了。暗影裔自我评价极低,他们生下来就会觉得自己很恶心,不配存在。死诞者更是从出生开始,就在追求死亡。

    “嗷呜,我理解。”暗影生物裴加纳缩成小小一团,在高梦棠的白大褂兜里动来动去,用毛毛蹭着高梦棠的掌心。

    高梦棠:“这种病毒有解药么?”

    “目前只能控制,不能痊愈。”蒙主任说,“那些畸形的脸,消不掉了,要一辈子带着。”

    那么,屠呈呢?

    多面佛长了很多张脸,攻击屠呈的那些学生,也长了很多张脸。屠呈也感染了MDD1010病毒,他也会变成多面佛那副模样么?

    “小心点,3层的那些病人,均感染了MDD1010病毒,”蒙主任说,“病人前期会表现出高敏感、攻击性。跟他们说话时要谨慎措辞。你们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内耗很久。”

    屠呈的病房就在3层。

    高梦棠暗暗叹了口气,又问:“小蒙妹妹,你级别高,对这家精神卫生中心了解得更多吧?”

    蒙主任矜持地点点头:“嗯,不错。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能进入综合管理区么?”高梦棠拿出他最纯真、最无害的表情,眨巴着大眼睛,崇拜又期待地看着她。

    谁知道,高梦棠无往不利的美颜利器,在此时折了戟,小蒙听到“管理区”三个字登时脸色一变,正色道:“这可不是你能打听的。”

    随即,加快脚步离开。

    高梦棠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通过心灵链接说:“白介,用你的技能。”

    “好嘞。”

    【374偷心贼】个人技能【最可怕的盗窃】

    技能说明:你最害怕被偷走什么?钱财、名誉、爱人,还是……秘密?

    :偷心贼可偷窥他人的一个秘密,对每位玩家/NPC仅可使用一次。

    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切如故。

    但在白介的视野中,他胸口处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臂,从背后伸向蒙主任的胸口,似是攫住什么东西,胳膊用力往回拽了拽,紧接着,一只握拳的透明手融进白介身体。

    白介眼前出现一行字符。

    “管理区的大门密码12位,数字大写字母小写字母和标点符号结合,”白介急急忙忙地说,“快找一张纸记一下,待会儿该忘了!”

    *

    工作了一下午,当晚,隗维回宿舍的路上,又路过屠呈的病房。

    隔着很远,屠呈站在病房门旁边,远远地等着他们:“隗维,陪我下一盘棋吧。”

    这人身上有传染病,隗维当然知道,但他不愿意拒绝好友的邀请。想到何罗的极强免疫力,能杀死大多数病毒,隗维点点头,接受了他的邀请。

    进了病房,屠呈已经摆好棋盘。窗外是冷冷清清一轮月亮,病院里的路灯孤独地亮着。

    二人闷着头下棋,谁也没说话,房间中安静得只有落子时的咯哒声。

    屠呈忽然问:“隗维,我的病能治好么?”

    高梦棠早已将他从蒙主任那里获得的情报分享给隗维等人,蒙主任说“只能控制,不能痊愈”。

    “可以,放心。”隗维不动声色地说。

    “但是我好像更严重了。”屠呈用力挠了挠脸颊,五指抓挠出的红痕像虫子一样扭来扭去,“两小时前,我总能听见有个人在我耳边说话。这是幻听吧。”

    隗维下棋的手一顿,倏地抬起脸。窗外的路灯屠呈的半边身子,他侧脸下颌骨的位置,凸起了两排肉瘤,看形状,像是……双唇。

    袖口里,何罗的触手扭来扭去:主人,章鱼劝您离他远点。

    “……”

    “你赢了。”隗维下完最后一步棋,说,“别想太多,早点休息。”

    “这就要回去?”屠呈一个劲地挠自己的侧脸,指甲划过那两排肉瘤,挠得发红,愈发像一张嫣红的嘴。

    隗维点点头:“在下工作繁忙,改日相陪。”

    他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屠呈口中念念有词:“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是朋友。”

    隗维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看他。

    “胡说,对吧?”屠呈笑呵呵地看着隗维,“我听见有个人对我说:‘隗维讨厌你了,隗维怕你把那恶心的病毒传染给他’,真是一派胡言。”

    凉津津的寒意从脚踝爬向全身。病房里只有隗维和屠呈两个人,刚才根本没人说话。

    脸颊侧面,那两排肉瘤已经完全是嘴唇的形状,正在一张一合。嘴唇上方,皮肤如同被点燃的纸张,烧出两个黑色的洞。

    两个球形白色脓包从洞口里鼓出来,像两只没有眼仁的白色眼睛。

    “闭嘴,隗维不会讨厌我。”屠呈自言自语地说,动作迟缓地收拾棋盘。他侧脸上两颗全白的眼珠子一转,好像在盯着隗维,双唇一张一合。

    :人,快走。

    何罗用触手吸住墙面,把隗维拽了出去。

    *

    凌晨两点,高梦棠和隗维各喝了一瓶隐形药水,鬼鬼祟祟地接近综合管理区。

    他们现在的任务有两个。一、找到碎纸机的密码。二、找到杀死雷公的办法。碎纸机在综合管理区。

    精神卫生中心的园区整体呈“回”字形,外侧是病房区和宿舍区,管理区在正中央。他们本以为深更半夜的,看守的人不会很多。

    摸着黑靠近一看,黑暗中,足有20多个人在入口处逡巡,他们也不打手电筒,活尸似的在黑暗中平移。

    “您老能看清么?”隗维递过来一个夜视镜。他有章鱼的夜视能力,不需要。

    高梦棠把夜视镜推回去,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

    第一次和黑商做交易,高梦棠用“自我蒙蔽”的本领,换隗维脸上死诞者留下的伤疤消失。从那之后,他的视觉能力突飞猛进。

    不仅不是【盲者】了,还拥有了夜视能力。

    “我们进去。”高梦棠轻声说。

    隗维抬起烟斗,隔空吸了一口,继而缓缓吐出一团白色烟雾。接触到空气,烟雾好似冬眠中苏醒的海蛇,一曲一曲地游动,钻进那些巡逻的人的耳朵。

    【101九千岁】的技能【身不由己】

    可操纵玩家/NPC的身体。

    烟雾一钻进那些人的脑中,他们立刻摇摇晃晃,恍如醉汉。高梦棠迅速跑过去,输入12位密码。

    “怎么回事?”巡逻的人再次清醒时,大门已经紧闭。

    “我刚才差点睡着了。好困。”另一个打着哈欠说。

    管理区内,巡逻人员少了很多。他们喝了隐身药水,只需要小心避开工作人员,不与他们碰撞即可。

    他们得到的情报有限,只知道有个东西叫【碎纸机】,这东西在哪,长什么样子,就连雷公也不知道。

    连续潜入了两个仪器室,也没发现他们的任务目标。

    “肯定不会是这玩意吧。”高梦棠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办公桌旁的碎纸机,“这玩意是碎纸机还是保险箱,还带密码锁呢。”

    高梦棠一边说一边戳,在输入密码的地方乱按了两下。隗维轻轻按住他的手腕:“7级保密碎纸机。这里面一定有重要文件。”

    碎纸机也分等级,1级最低,7级最高。能用得上7级碎纸机的办公室,极有可能用来处理高级保密文件。

    他们不知道碎纸机的密码,但问题不大,碎纸机是中洲生产的普通机器,不涉及黑塔科技。黑塔玩家对付这种机器,相当于降维打击。

    何罗的触手变得极细,从碎纸机的入口钻进去,从里面捣鼓了两下,滴——的一声,碎纸机打开了。

    细如吹雪的纸沫飘出来,高梦棠掌心浮出一颗泡泡,把纸沫全吸了进去。

    “你不会想把这些纸沫复原吧?”高梦棠问。

    隗维蹲在旁边,捡着遗漏的碎末:“理论上可行。像拼图一样。”

    1x2mm,数十万张的拼图么?高梦棠汗颜片刻:“这活我肯定不干,阿维,辛苦你咯。”

    隗维:“……”

    他们继续在管理区潜行,遇到碎纸机,就撬开,拿走里面的碎纸沫。不知不觉已走到管理区的中心。

    管理区中心只有一栋圆柱状建筑,以圆柱高楼为圆心,半径100米内均为真空地带,一栋建筑也没有,甚至没有人巡逻。

    从密密簇簇的办公楼中走出来,见到这一大片空地,有一种从雨林中走出来看见沙漠的错乱感。

    “这里面一定很危险。”隗维小声说。

    高梦棠:“危险怎么还没有人把守?”

    “悬崖天险,同样无人把守。”隗维说,“因为人人皆知,站在悬崖旁,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换而言之,管理区所有工作人员,都知道这里很危险,根本不愿意靠近,也就不需要守卫。

    “很有道理。”高梦棠点点头,“所以我们进去看看吧!”

    隗维用一种“您老想死别拉着在下”的表情看着他,但高梦棠根本不等隗维发表意见,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里冲。

    进入圆柱形大楼,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二人失望。建筑内空无一物,四壁皆空。脚下是金属的地板,头顶是金属天花板。没有窗,也没有灯光,甚至找不到换气口。

    看起来完全不危险嘛……高梦棠这样想着。

    这个念头刚冒出脑海,脚底下就传来“咚”一声巨响,数万吨重的金属地板明显地颤动了一下,整栋圆柱形建筑都跟着剧烈一抖。

    巨响传遍夜空,远处立刻响起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从高空俯瞰,圆柱形建筑如同定海神针,它的四周,全副武装的守卫如鱼群般聚拢而来,枪|械上膛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快走。”隗维低声说。黑泥人傀儡用手臂环住两人。

    下一秒,二人又回到宿舍。

    第234章 清道夫(30) 超超超超高难度拼图。……

    潜入管理区时, 同时操纵多名NPC,消耗大量精神值,又紧急从圆柱形建筑传送回宿舍, 何罗累得只剩一小团, 它找出一瓶精神值恢复剂, 费劲巴拉地拔开瓶塞, 往隗维嘴边送。

    气还没喘匀,高梦棠一抬眼, 就看到林里的脸悬在上方。

    她的近视镜脏兮兮的, 沾着指纹和细小灰尘, 已经滑到鼻子尖,一双呆滞的眼睛,从镜框上方, 直勾勾地盯着高梦棠。

    “先知,你信任的人, 一直在背叛你。”林里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缓慢说。

    这条预言至少听到三次了,高梦棠黑线:“林里, 我知道了。那个, 这是男生宿舍。”

    赫仑和白介缩在房间角落里, 用棉被紧紧裹住自己没穿衣服的上半身。

    “怀疑……多疑……然后……死。”林里继续说, 眼珠子像程序设定好的那样匀速缓慢转动, 转动到隗维处,机械地停下。

    隗维:……?

    “烦请您有话直说, ”隗维皱眉不悦道,“您的意思是,在下一直背叛盲者阁下?”

    林里的回答是转过身,幽幽地飘走了。好像刚才的她只是在梦游, 说的也是梦话。

    “姐,麻烦关下门!”白介缩在被子里,绝望地呼唤,但林里没听到。

    章鱼触手咻地弹出去,吸住门板,狠狠一摔,走廊里砰一声巨响,整层楼的声控灯亮起。隗维显然对这无端的人品质疑颇为不满。

    “阿维,不气不气。”高梦棠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弄明白林里的预言,思路要拐18个弯。她说的人肯定不是你。”

    “可是,这句话她说好几遍了。”白介掀开棉被,飞速套上跨栏背心,“到底是谁背叛了老大啊?”

    赫仑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大声喊:“肯定不能是我俩!梦棠哥,我们对您赤诚的爱意天地可鉴!”

    “赤诚的敬意。”隗维冷着脸纠正用词。

    “小点声啦。”高梦棠做了个静音的手势,“现在是凌晨两点,我们宿舍旁边就是病房。”

    “不能是你,也不能是我,不能是林里,更不能是隗哥。”白介掰着手指头,“那,这,还剩下谁啊?”

    【清道夫】副本里,月幡成员中,沃兰北阵亡,黑鸥成员死得只剩下首领尹明乌和副首领蔚乡尘。

    是他们两个么?不对,他们两个才不是高梦棠“一直信任的人”。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白介指了指东侧的墙壁。

    他们的宿舍靠山墙,通过一道连廊与病房区相连。躺在病房区的,只有排除法后剩余的唯一选项:屠呈。

    “屠呈,”隗维轻声说,“他背叛盲者阁下?”

    高梦棠:“这……也不太可能啊。”

    赫仑和白介也同时说:“屠呈也不可能。”

    隗维把声音压得更低:“在下今日傍晚与屠呈对弈……亲眼所见,屠呈被病毒感染后……”

    他的声音轻如耳语,将与屠呈下棋时的所见所闻,讲与其他三人听。

    “……这几日,离屠呈远点儿。”隗维讲完,抿了一口精神值恢复剂,刚要继续说,何罗的触手伸出3条触手扭来扭去

    隗维看了几秒:“什么,门外有人?刚才怎么不说?哦,你太累了,没有余力探测周围环境,刚才在休息。”

    他推开门一看,黑洞洞的走廊向两侧延展,不见半条人影。

    高梦棠从门框边探出一颗脑袋,左右瞅了瞅:“唔,我刚才闻到门外有淡淡的血腥味,那人好像在门外站了3分钟左右。”

    微光照亮的地板上,有几滴半干涸的血迹。

    只是血迹而已,挺正常的。

    “诸位,在下并非怀疑屠呈背叛我们,也请不要疏远屠呈,”隗维没有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关上门后继续说,“只是和屠呈接触时小心一点,别被他传染了病毒。”

    *

    凌晨时分,屠呈洗完脸,抬头看到镜子中畸形的脸,登时浑身发凉。怎么回事?他变成怪物了?

    左侧那张畸形的脸,已经有鼻子有眼,嘴巴一张一合。屠呈一直以为的幻听,竟是那张刚长出来的脸在说话。

    “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多么令人厌恶。”

    “隗维已经讨厌你了,接下来呢?”

    屠呈迅速擦干脸上的水迹,对着镜子连连摇头:“不会,不会……”

    “你以为隗维会和你做朋友么?隗维是什么人?大学教授,体面人。而你呢,大字不识几个的海盗,罪犯,越狱者,社会的边缘人物,渣滓。”

    闭嘴!

    “你真恶心,你是废物。”

    闭嘴闭嘴闭嘴!!!

    屠呈把那张脸抓得鲜血淋漓,扯烂那张嘴,抓瞎他的眼睛。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终于消失,血迹染红了半边病号服。

    怎么办?他会死么?不,绝不!屠呈手忙脚乱地找出一张录取通知书。那是他从黑商手里买到的商品。只要从这个副本出去,他就能拥有合法的身份,成为一名学生,那是他在海洋上漂泊的10多年中梦寐以求的生活。

    绝不能死在这个副本。他要尽一切努力活下去。

    屠呈顾不得病房的规矩,一脚踹开门,前往高梦棠等人的宿舍。他要求救,高梦棠一定有办法救他性命……

    穿过连廊时,他看到何罗的触手伸出来,砰一声砸上门。

    “还要过去么,隗维讨厌你,他砸门了。他不想见你。”

    不是这样的,隗维又不知道我要来……屠呈脚步停顿数秒,继续往他们的宿舍走。

    “听到了么?”一只耳朵在屠呈颧骨的位置长出来,深夜里一切琐碎的声响,通过那只不该出现的耳朵,清晰无误地传入屠呈脑中。

    “屠呈?他背叛盲者阁下?”正是隗维的声音。

    “在下今日傍晚与屠呈对弈……亲眼所见,屠呈被病毒感染后……”

    “……这几日,离屠呈远点儿。”

    屠呈愣在门外,想要敲门的手悬在半空。

    “这回你听清了?”侧脸长出的嘴迅速愈合,面颊上的血迹半干。

    “屠呈,进入这间宿舍,只会让他们看到你恶心的脸。”

    “隗维每跟你说一句话,胃里都翻江倒海,他极其讨厌你。”

    泪水从屠呈眼眶中滚落,混着半干的血迹,滴落在地板上。

    屠呈收回手,胸腔里装着一颗沉甸甸的心脏,回到自己的病房。整整一夜,他呆坐在床边,夜晚的玻璃映出他畸形的脸。

    曙光亮起时,那张脸的样子一点点淡去,但屠呈仍望着窗外,甚至没发现天亮了。只是听着那张脸反反复复说一些“你被讨厌了”“你真恶心”之类的话,酸胀的心逐渐麻木。

    咚咚咚的敲门声,隗维推门进来:“早安。你怎么样?”

    屠呈背对着他,望向窗外,毫无反应。

    “屠呈?”隗维拿着病历本走近,俯下身,侧过头,打量他的神色,左侧那张脸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隗维暗暗叹了口气,拿出超出标配二倍的病毒抑制药片,放在床头柜上:“把这些药吃了,病情会缓解。别太担心,我们会想办法。”

    “别太担心??变成怪物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担心!”嘴巴一张一合,但除了屠呈,没人能听到这些声音。

    “您怎么不说话?”隗维蹙起细长的眉毛,“屠呈?”

    毫无反应。屠呈始终望着窗外,一秒也不曾看隗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假惺惺地关心你,这副嘴脸多么恶心!”

    “动手啊!杀了隗维!!把病毒传染给他!!凭什么只有你变成怪物!!”

    搁在床单上的手,慢慢攥紧。屠呈猛地一晃脑袋,把这些声音甩出去。

    “记得吃药。”隗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得空了,再与你下棋。”

    病房门关上后,屠呈伸出僵硬的胳膊,拿起那几片药,刚要送入口中,又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说:“这是毒药。别忘了,这个副本还需要死一个人呢。”

    是啊……在嘉明医学院完成分解任务时,天空上忽然出现红色的神秘数字,起初是4,此后每死一个人,数字就减少1。

    现在,数字已经变成“1”,似乎还要死一个人,神秘数字才会消失。

    “隗维巴不得你死。”

    “吃啊,被隗维毒死啊。反正你这样的败类,也没有更好的结局。”

    屠呈怒吼一声,攥紧的拳头将药片碾成齑粉。与此同时,他的右脸也出现两排肉瘤,隐约是一张嘴的形状。

    *

    忙了一上午,吃过午饭,隗维拿着棋盘去找屠呈,但屠呈还在cos大理石雕塑,不动弹,也不搭理他。隗维只好讪讪地离开。

    “屠呈很怪。”隗维疲倦地回到宿舍,“送去的药,用处似乎不大。”

    “章鱼哥,你认真的,把这些1x2mm的小粉末,拼成A4纸大小的原文件?”裴加纳更关注另一件事,祂拨弄着桌面上的纸沫子,20多只眼睛瞪得斗大。

    隗维:“认真。你和林里把这些文件复原。”

    裴加纳哀嚎:“公报私仇!昨天晚上林里暗示你是背叛者,你忌恨她,对吧!我又没怀疑你,让我干这活儿干嘛!”

    “绝非公报私仇,快点工作。”隗维无视“禁止吸烟”的标志,点燃了烟斗,“何罗,你也去帮忙。你的视力也不错,触手黏液还可以当背胶。”

    章鱼缩在烟锅里不愿意出来,隗维揪着它一条触手,不容抗拒地把它拽出来,扔在柜台上。章鱼一动不动伪装果冻,他就用烟斗戳来戳去。

    “别发呆了,林里,你也快来干活。”隗维翘腿坐在高脚椅上,另一只手揪着林里的后脖领,拎到桌子旁边。

    角落里缩着的赫仑,见状弱弱地发声:“隗哥,裴加纳和何罗的眼珠子堪比放大镜,能看清纸沫子上的图案,让他们拼这些,也就相当于超超超超超高难度拼图。让林里一个高度近视干这活,你你你,你好狠毒!”

    说完,赫仑迅速躲远,怕被打。

    “就,就是。”白介奓着胆子开口,“再说了,这堆纸沫子,应该是很多文件粉碎后混在一起,光是把不同文件的纸沫分开,就要花很多时间。这不纯折磨人么!”

    隗维不为所动:“正因如此,在下才做此安排。林里,给你镊子。”

    被“穿小鞋”的林里并无异议,拿着小镊子,坐在柜台边,梦游似的夹着纸沫。眼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墙壁,根本没看眼前的东西。

    动作缓慢,心不在焉。然而,她挑出来的纸沫,竟都属于同一份文件,且被粉碎前,距离很近。

    先拼林里挑出来的纸沫,工作速度至少提升10倍。

    高梦棠托着脸颊,笑呵呵道:“林里有些玄学体质在身上啦,她做事情,总是很顺利。火眼金睛,直至要害。”

    隗维挑起一侧的眉毛:“公报私仇?”

    那两人不敢吱声了。

    整个下午,一人一狗一章鱼,都在拼拼图。高梦棠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回宿舍一看,有一张A4文件已经拼完了。

    文件上是一栋圆柱形物体的解剖图,详细标注了墙壁厚度、高度、占地面积等数值。最上方的文件名是:碎纸机的栅栏。

    “唔,那里面果然是碎纸机。”高梦棠掂着那张文件,沾了何罗的黏液,湿漉漉的。

    第二份文件拼好了4/5,形状如漏斗,漏斗下方,用几条波浪线表示水体。文字标注是“漏斗下方连接海洋,晴空港附近”。

    角落处,有项目主理人签字栏。但签字部分只拼出了一小部分,高梦棠照着已经拼出来的零碎笔画,用手指比划了两下,惊喜道:

    “项目主理人好像姓高,和我一个姓呢。”

    “汪汪汪汪汪汪汪!”裴加纳狂吠,释放工作压力。

    高梦棠呼噜两下祂的脑袋:“狗狗乖哦,今天把项目主理人签字拼出来后再休息。对了,阿维呢?”

    话音刚落,宿舍门被大声敲响,众人连忙把文件和纸沫藏起来,开门一看,竟然是蒙主任。

    “你朋友?”蒙主任一手拎着隗维的后脖领,“让他和病人保持距离。我今晚查房,他竟然要和310的病人下棋。”

    310病人,就是屠呈。

    说完,蒙主任没好气地把隗维推进来,又严厉地说:“310病人很危险,昨晚他把病房门踹开了。我们在监控中看到,310病人在你们的宿舍门外站了很久。你们只有一条命,小心使用。”

    蒙主任离开后,白介笑得捶床:“隗哥,你也有被抓包的一天啊,哈哈哈。那啥,没事了。”求生欲使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隗维懒得理他,而是默默想:屠呈昨晚在门外站了很久,那他是不是……在偷听?

    他听到了什么?今日他的反应如此怪异,或许和昨晚的偷听有关?

    由于该副本中要操心的事太多,除了隗维,无人在意这个小插曲。拼图的拼图,睡觉的睡觉。

    深夜,高梦棠被毛绒绒的裴加纳拱醒。

    “主人,签名我们拼出来了。狗狗觉得,你应该现在看一下。”裴加纳耷拉着毛毛,好像有点不安。

    签名栏龙飞凤舞的两个名字:高雅轩,高焕。

    高梦棠的睡意滋啦一声蒸发,紧接着皮肤发凉,大脑也因低温而运作缓慢。半晌才找回声音,轻声自语:“这是我爸爸妈妈的名字啊!”

    第235章 清道夫(31) 何罗的来历

    高梦棠很熟悉父母的签名, 他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很久,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躺平, 拉起被子, 盖住下巴, 安然合上双目。

    “主人, 你要干什么?”裴加纳小心地问。

    高梦棠:“睡觉。”

    裴加纳对主人的平静表示惊讶:“汪?”

    高梦棠:“坐这儿参悟也无法知道真相,深更半夜的, 不如睡觉。”

    看起来, 高梦棠心态好得堪称奇迹, 实际上,他只是闭着眼睛,毫无睡意。

    四年多, 高梦棠总是怀疑:他的父母死于谋杀。即使所有调查结果显示,因驾驶时, 副驾驶的高先生与驾驶座的高女士发生争吵,高先生抢夺方向盘, 导致车祸发生。

    而高梦棠看过发生车祸时的监控, 他父母的车撞开围栏, 冲下山坡时, 车祸现场后方有一排黑色车队。

    后方的司机一定看到了车祸, 但他们只是稍微降低了车速,继而一脚油门踩下去, 加速离开,,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高梦棠想找到那些司机,然而, 那些黑色车是市场上最常见的车型,整个中洲有50多万辆,且那一排车均是套牌,司机全都带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看不清脸。无数人力物力投进去,如泥牛入海,没激起一丝涟漪。

    “我们只能说那些司机见死不救,道德上有所亏欠,”警察当时这样对高梦棠说,“可是,车祸发生时,那些见死不救的车辆,距离你父母的车至少有30米,没开车灯,没有鸣笛,他们如何导致你父母的不幸呢?魔法?”

    高梦棠:“那他们为什么套牌,为什么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这是另一回事了。”警察用无奈又怜悯的语气说,“就算他们画了全妆对摄像头微笑比耶,这也和你父母的车祸无关啊。”

    回忆着父母死亡的事情,高梦棠安静地平躺着,过了一会儿,听到对床窸窸窣窣掀被子的声音,是隗维,他觉轻,被刚才的对话吵醒了。

    “抱歉喔,我吵醒你了么?”高梦棠小声说。

    “无妨,在下去抽颗烟。”隗维说,披了一件外套,轻手轻脚离开宿舍,来到走廊,点燃了烟斗。

    夜风一吹,隗维指尖凉得发白,他望着楼下荒寂的后院,举在嘴边的烟斗,许久也没有吸一口。

    后院中,竟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尹明乌。

    隗维皱了下眉头,手一撑窗台,翻身跳了下去,落地时,皮鞋鞋尖避开了一簇小野花。

    尹明乌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短短两天不见,似乎瘦了10斤,皮肤蜡黄,面颊凹陷,脸上的褶皱更多,拄着拐杖,走路时一瘸一拐,格外费力。

    “哎呦,老隗,你还没睡呢,失眠?”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尹明乌的身份,与其他玩家不同,他不是雷公的清道夫,而是警察,不需要在精神卫生中心当见习护士。

    见他出现在这里,隗维不是很客气地问:“您老有何贵干?”

    尹明乌身后,黑鸥副首领蔚乡尘也唠唠叨叨地抱怨:“对啊,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完成了警察的主线任务,赶紧离开这个副本啊。”

    尹明乌说:“农场主、神医、食尸鬼三个人死得不明不白,我作为首领,把他们带进来了,如今他们冤死,我哪能一走了之。至少得调查清楚他们的死因,让他们死个明白吧!”

    这三个人,均死于蜡油人。蜡油人肉眼不可见,只能透过尸油蜡烛的火光才能看到。玩家们只知道,蜡油人来自黑商的幽灵船。

    蜡油人为什么要离开幽灵船,又为什么要攻击玩家?和黑商有关系么?这些玩家一无所知。尹明乌说,他誓要调查清楚,让三个下属有个清清楚楚的死因。

    以及,天空上那个神秘倒数数字,也不知道为何出现。

    闻言,隗维狐疑地盯着他,用眼神质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老隗,咱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了,一见面,咋还吊着眼梢子瞪我?”尹明乌一条胳膊拦过隗维的肩膀,态度亲昵又真诚。

    所谓“过命的交情”,是指这个副本中,高梦棠和隗维身体互换,高梦棠用隗维的身体,和尹明乌一起潜入海底,探索风雪号的秘密,找到尸油蜡烛。

    和尹明乌“过命”的,其实是高梦棠,而非隗维。但隗维懒得掰扯这些事:“不要耽误我们完成主线任务。”

    “不会不会。”尹明乌一叠声地说,“屠呈也被攻击了,情况怎么样?他在哪个病房?带我去探望一下他呗。”

    隗维用沉默回应。

    尹明乌怔了一下:“不信我啊?你看看你,我还想帮你们调查屠呈被攻击的原因呢。”

    “您老想做什么,请自便。”隗维说,“在下先去休息。”

    倒不是隗维愿意放着尹明乌“自便”,而是他知道,尹明乌实力强悍,此时和他起冲突,只会给月幡众人惹来更多的麻烦。

    说罢,隗维跳起10多米高,后空翻越过窗洞,回到三楼。他静静地站了数秒钟,径直路过宿舍,穿过连廊,来到病房区。

    何罗轻松地撬开310 病房的门锁,隗维推门进去时,屠呈已经睡着了,6只眼睛都紧闭着。

    他掐断何罗的一条触手,放在屠呈枕头上。触手扭了两下,钻进屠呈的耳洞。

    *

    隗维离开310病房的1小时后。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身披黑色斗篷,头戴鸟嘴面具的人走进来,他看起来很瘦,脚步却格外沉重,咚咚咚地踩着地板。

    长袍的袖口盖过手指,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滑出,鸟嘴面具人用匕首抵住屠呈左胸口,手腕往前一送——

    利刃刺破病号服,鸟嘴面具人忽然停住动作,他歪了一下头,好像有些不可置信。

    “挨千刀的太监,还是那么多疑啊。”鸟嘴面具人轻笑一声,闷在面具里的声音有些失真,“不能用了,会被发现的。”

    周身的空气有不明显的扭曲,如果这时点燃尸油蜡烛,透过火光,一定会看到,鸟嘴面具人身旁,挤满了蜡油人。

    “最后一个,就选……林里。”

    *

    进入精神卫生中心的第三天,中午,高梦棠和赫仑在院子里玩飞盘。隗维白介在宿舍里休息。林里还在复原文件。

    “隗哥,有件事我一只很好奇。”白介趴在桌子边,看何罗苦哈哈地复原碎纸机粉碎后的文件,“你的何罗是什么来头,攻击防御治疗易容拼拼图……功能真齐全啊!”

    “不清楚。”隗维说,“顾康从一群古神信徒的手中抢来的,那些信徒说,何罗有什么‘末日的力量’。”

    隗维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何罗的脑袋上,把它压成一张章鱼饼。

    “这小玩意刚送到顾康手里时,只有巴掌大,全身发黑,呈半透明状,像污水结成了冰块。顾康用他煮药、养蛊,未曾发现所谓‘末日的力量’,顾康失望之后,把它当做奖励送给了我。”

    白介:“然后呢,然后呢?”

    “我把它扔进鱼缸里当一个摆件,第二天它就活了,还吃掉我的金龙鱼,六条。”隗维更用力地戳了戳何罗,“8000多一条买来的金龙鱼,何罗,您应该赔偿在下四万两千元。”

    白介下巴搁在桌子上,轻轻地推着何罗的一条触手,心中想着:何罗可真是一种奇怪的生命。

    黑塔游戏中,只有三类生命:里世界生命,比如高梦棠;表世界生命,比如白介他自己;以及,里世界生命与表世界生命各式各样的混合体,比如裴加纳、雷公、海德拉、副本中大部分怪物。

    何罗好像不属于任何一种。它既听不懂里世界语,也不会说通用语,而是用10只爪打手语。它只能和隗维直接交流。

    “你到底来自哪里?”白介自言自语似的说。

    “——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打断他们的谈话,探头往窗外一看,上百个医护人员,像被鞭炮声惊吓到的兔子一样,拼命地往外跑。

    白介:“又发生了什么,古神啊!我又看到这恶心的怪物了,多面佛!”

    一只臃肿庞大的怪物,紧跟着医护人员跑出来。他畸形的脑袋上,长了很多张脸,淡黄的骨刺从身体中穿出,几乎完全缩进身体里的四肢,只有很短的一截露在外面。

    怪物像海豹一样,用肚皮在草地上磨蹭,它看起来也很恐惧,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跑。靠近它的医护人员,爆发出更响亮的尖叫。

    多面佛应该被关押在1层的最高监护病房,为什么会跑出来?

    广播声紧接着响起:“注意,最高级监护病人【多面佛】已失控,所有医护人员尽快回到宿舍区。15分钟后启动应急模式。应急模式持续时间暂定为24小时。”

    “重复,最高级监护病人【多面佛】已失控……”

    “重复……”

    这里的病人经常跑出来发癫,医护人员已培育出一套比较完善的防御系统。他们的宿舍均是防空洞级别的安保。应急模式启动后,医护人员要迅速回到自己的宿舍,护理部主任会来点名,随后封闭隔离。

    医护人员经验丰富,这套流程执行起来效率极高,10分钟后,大部分医护人员回到宿舍。12分钟后,蒙主任挨个宿舍点名查人数。

    15分钟后,应急模式正式启动,房门哐当一声上锁,窗户外侧弹出铁栅栏,远处的瞭望塔亮起红色警示灯。

    “多面佛怎么会跑出来呢,”高梦棠怀里还抱着飞盘,“要被关在宿舍里24小时了,可是我想出去玩诶……”

    赫仑蔫巴巴地说:“最少24小时。”

    高梦棠更不开心了。忽然之间,他脸上的不高兴一扫而光,目光一凉,神情变得极为严肃:“林里。她跟我们不是一间宿舍。”

    “她还没有战斗能力。”隗维补充。

    一种隐约的不安蔓延开来,想到多面佛离奇失控,这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第236章 清道夫(32) 林里失去一半灵魂

    男宿舍和林里的女宿舍距离较远, 超出了精神连接的范围。开启应急模式后,手机信号被干扰,电话很难打通, 短信也发不出去。

    四个人站在床边, 惆怅地眺望远处。

    精神卫生中心的围墙缠绕了特质铁丝网, 可传导特定频率的黑塔能量流, 多面佛一靠近,就惨叫连连, 四周的瞭望塔朝他发射特殊频率的声波, 试图让他镇定下来。

    这面目可憎的怪物, 像误闯进教室里的蝙蝠,把别人吓得不轻,自己也吓得不轻。

    “我们应该去救林里。”赫仑刺啦刺啦地挠着宿舍的铁门, “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有危险!”

    “还有屠呈。”白介说。

    隗维:“屠呈暂时是安全的。”

    他昨晚在屠呈身上, 留了一条何罗的触手。触手钻进脑中,可以接受到屠呈的一切感官信息, 屠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触摸到了什么, 何罗同样能感受到。

    此时, 屠呈正躺在落了锁的病房里, 盯着地板发呆。

    何罗忽然从隗维怀里跳出来, 咕叽咕叽在桌子上爬,拿起一支记号笔, 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臭。

    “这是何意?”隗维问,“屠呈的病房里有味道?”

    何罗又写了两个词:非常。溃烂。人肉。

    非常臭,像溃烂的人肉。

    “你是说何罗身上非常臭,像溃烂的人肉?”隗维问。

    :不是。空气。

    溃烂人肉的臭味, 不来自屠呈身上,还能来自哪里呢?

    写完这几个字,何罗又费劲巴拉地爬到宿舍窗子上,把窗户打开一道缝。此时,多面佛正尝试攀爬宿舍楼的外墙,他身上淌出来的黏液,不足以支撑他的体重,一次又一次地滑了下去。

    “呕!”赫仑连忙捂住口鼻,眼疾手快地把窗户再关上,差点夹到何罗的触手。

    宿舍中的其他人,也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那是多面佛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像酸臭的肉混合消化不良者的口腔异味,再混合通下水道时产生的气味,穿透力极强,经久不散。

    “多面佛进入过屠呈的病房?”高梦棠拿出一瓶味道甜腻的香水,往每个队友头上都喷了一点儿,“不对,我近距离观察过多面佛,他特别大,宽度超过5米,进不去病房门的。”

    那就剩一种可能了:有某个人,先去见了多面佛,又去了屠呈的病房,把臭味留在那里。

    今天多面佛失控,多半与那个人有关。

    白介一个劲地拨打林里的电话,因为焦急,说话时里世界语夹杂着通用语:“他要干什么?杀了屠呈?按照天空上的倒计时,还要死一个人,他是想杀了屠呈吧。不对,屠呈活得好好的。现在最危险的是林里啊,她和我们失联了……”赫仑则急得踹门。但这是昙花岭特质的防御门,玩家对此无计可施。

    高梦棠下巴搁在抱枕上:“要是宋钟在就好了。他的坍缩裂隙可以传送。”

    隗维推开窗,用比划了一下窗外栅栏的宽度,只有一掌宽:“栅栏间的空隙约有15厘米,可以钻出去。”

    说罢,隗维一脚踩着窗框,纤薄的身体如灵蛇,轻轻巧巧地钻了出去。绿色黏液覆盖他的手掌,像壁虎的吸盘,将他牢牢吸附在墙面上。隗维挂在外墙上,朝窗内伸出一只手:“来。”

    其他人:……这对么?

    “出来。”隗维催促道。

    白介大为震惊:“那个,隗哥,你体重多少啊?”

    隗维蹙眉:“95斤左右?别问蠢问题,快点出来。”

    体重超过100斤三个人沉默数秒,也尝试了一下。白介胖了一点,把他从中间劈成两半才有望钻出去。高梦棠也很瘦,但他的骨架比隗维大一圈,卡住了肩膀,出不去进不来。

    赫仑灵机一动:“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他张开暗紫色的一只翅膀,将自己包裹起来。短短数秒后,迅速变矮、变瘦,身量娇小得像个未成年小姑娘,容貌看起来有7分像他的妹妹赫伊。

    看到那张脸,隗维的目光闪动一瞬,镇定下来后,握住赫仑的胳膊,把他拽了出去。

    “我们先去找林里,二位保重。”

    隗维跳到赫仑背上。折翼骑士一拍翅膀,飞走了。

    被抛弃的高梦棠,仍被卡在栅栏中,眼巴巴看着那两人飞走。半晌后,一边蹬腿一边喊:“白介,把我拽回去!”

    *

    隗维和赫仑找到林里的宿舍,透过窗户往里一看,心凉了半截。

    宿舍内横着首身分离的尸体,血迹喷溅到天花板上,一个被割开喉咙的NPC,眼睛还在眨。

    林里倒在地上,也被割开了喉咙,戴鸟嘴面具的人,手中举着一个灯笼,靠近林里。

    那个灯笼,和十二鬼影手中的黑塔提灯,极其相似。

    “混账!”赫仑击碎窗户,钻过栏杆,举起长|枪,朝鸟嘴面具人手中的提灯刺过去。

    鸟嘴面具反应速度不够快,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像被吓到的傻狍子一样,扭过头怔怔地瞅着他们,根本没有躲避。

    枪尖刺中提灯,只听咔嚓一声。黑塔上方的圆月宝球破碎,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物质从提灯里溢出来,指缝间都是凉的,手指好似抚过温柔的溪水。

    即使看不见,但隗维也能通过该物质独特的触感,立刻判断出来:灵魂。

    赫仑还要再次攻击,然而,鸟嘴面具终于回过神,他身上迸发出一道道凛冽的杀意,直视着刺过来的长|枪。

    这一次,他依然没有躲避,长|□□穿他的左胸口,从后背透出来。

    空气安静了数秒钟。

    结束了么?

    左胸处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溅起的血珠擦过赫仑的侧颊,他喘着粗气,随后,如同见到索命厉鬼,惊恐至极地瞪大了眼睛。

    伤口处探出10条墨绿色章鱼触手,把枪尖推出去,黏液覆盖伤患处,仅仅2秒钟后,伤口完全愈合。

    赫仑下意识地看了隗维一眼:“这,你的何罗……”

    砰——

    鸟嘴面具人的右手,被金红色璀璨铠甲覆盖,一拳砸在赫仑的太阳穴,赫仑只觉得隔着头骨,大脑都被震成两半,半晌爬不起来。

    那金红相间的璀璨铠甲,分明是赫仑的个人技能。

    “复制别人的异能,是么?”隗维冷笑一声,何罗从他袖口中爬出来,“那您老只能算一件赝品,不值钱的。”

    何罗的触手分裂,变为成百上千条,攻击迅捷如闪电,只听咻咻咻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全部刺向鸟嘴面具人。

    攻击之密集,足以把鸟嘴面具人切成肉泥。

    然而,触手虚虚地穿过了鸟嘴面具人的身体,刺向墙面,留下密密麻麻的凹坑。

    鸟嘴面具人竟将身体灵魂化,躲过了这次攻击!

    这是蔚乡尘的技能!隗维再次攻击,鸟嘴面具人又使用林里的预言技能,接连躲过两次攻击,他一抬手,凭空出现一把左|轮。

    沃兰北的技能。见到旧友常用的左|轮,隗维瞳孔一缩,愣住极短暂的一瞬。

    枪响,子弹击穿隗维的眉心。

    鸟嘴面具人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完全没有继续攻击隗维和赫仑的欲望,他维持着灵魂状态,将破碎的黑塔提灯靠近林里,吸取她的灵魂。

    “章鱼哥,主人让我来看看,章,嗷?”裴加纳倒腾着四条短腿,爬上窗户,看了看倒地的三人,又看看鸟嘴面具人。

    裴加纳抖落一下毛毛,气沉丹田:“嗷呜——!”

    恐惧磁场的极光将鸟嘴面具重重包裹,那人痛苦至极地惨叫一声,用身体护住黑塔提灯,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身体灵魂化,穿墙离开。

    啪嗒。子弹从伤口中掉出来,隗维捂着一阵阵钝痛的眉心,先试了一下赫仑的脉搏,又探了探林里的鼻息。

    “两个人都没死。”隗维呼出一口气,掰开他们的下巴,往他们嘴里灌治疗药剂。“但林里的情况不太好,她的灵魂好像被吸走了一部分。需要进一步检查。”

    裴加纳摇了摇尾巴:“章鱼哥,那鸟人很强啊,是屠夫么?”

    “不像。如果是屠夫,系统会提示。”隗维给林里被割开的脖子缠绷带。

    副本中,最强大的NPC就是屠夫。那鸟人不是屠夫,又该是谁?侵入副本的里世界生命?就像曾经的裴加纳、离陌和海德拉。又或是别的什么人?

    赫仑:“他不仅能复制我们的技能,还能强化我们的技能。刚才那一拳,真疼。嘶——我手劲儿可没这么大。”

    这一点,隗维也发现了。

    更让隗维在意的是,能复制他人技能,还是同时复制多个人的技能,强度不降反增,足以见得鸟嘴面具实力强悍。单打独斗的话,隗维完全没把握赢他。

    实力强的人,精神值和精神抗性一般很高。裴加纳的恐惧磁场,是精神攻击。隗维拼尽全力的话,大约能抵抗2-3次。

    鸟嘴面具竟一次也抵抗不了,裴加纳刚开始汪汪叫,他就狼狈不堪地逃跑了?这和他的实力不匹配。

    此外,鸟嘴面具人反应迟钝,动作缓慢且僵硬,毫无利刃出鞘时的锐意,反而似强弩之末。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赫仑呲牙裂嘴地揉着太阳穴,低头环视着满地的尸体,“那鸟人怎么进入林里的宿舍?门锁着,窗户栅栏体重不过百的人才能钻进来……”

    隗维:“……他可以将身体灵魂化,您刚才在睡觉?”

    “对啊!”赫仑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他先将身体灵魂化,进入关押多面佛的病房,对病房做了手脚。然后带着一身臭味,来到屠呈的病房。多面佛跑出来后,又来索林里的命?”

    隗维没说什么,他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带着林里回到他们的宿舍。向高梦棠等人讲述了方才的经历。

    高梦棠把自己的床铺得蓬松柔软,还喷了点香水,让林里在他的床上休息,还找出一只毛绒玩具让林里抱着。

    听完隗维的讲述,高梦棠惊讶地问:“黑塔提灯?”

    “那应该是引魂灯。”离陌冒出来,“里世界主张灵肉分离。生命死后,肉|躯装进棺材,灵魂进入引魂灯。”

    赫仑:“所以,那鸟人在办……集体葬礼???”

    离陌:“也不一定。某些特殊情况,引魂灯仅仅用于吸收灵魂,比如,制作以灵魂为原材料的黑暗魔药。”

    “也就是说,沃兰北、神医、食尸鬼、农场主这四个人没有死,而是灵魂被装进引魂灯。”高梦棠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们看,天空上的数字变了。”

    原本,那个血红的数字是1,现在,变成了1/2。

    鸟嘴面具要搜集5条灵魂,之前的四个人,加上林里的灵魂被他带走了一半,现在还需要搜集半条灵魂。

    “灵魂是披萨么,还能切块,”赫仑嘟囔着,“我饿了,我们离开这个副本后,吃披萨吧。”

    高梦棠:“引魂灯只能吸收濒死之人的灵魂,是么?”

    离陌:“没错。”

    高梦棠没再说话,窝在角落里,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他正回忆沃兰北的死亡……

    “我们还会和鸟嘴面具相遇,还有机会找回林里的一半灵魂。”隗维宽慰道,“盲者阁下不必过于伤心。”

    离陌补充:“找不回来也无所谓。灵魂不像表世界人的器官,少一个都不行。而是像脂肪和肌肉,在最低标准以上,多一点,少一点,人都能活。只是性格会有点变化。”

    起初没有回应,数秒后,高梦棠粲然一笑:“谁说我为这件事伤心了,管他是什么鸟,肯定没有我厉害呀。”

    隗维:“嗯。”

    “我伤心是因为,”高梦棠委屈地皱起眉,“我是不是太胖了?竟然钻不过去15厘米的铁栅栏!”

    隗维:“……”

    *

    傍晚,林里醒了过来,她的状态栏多了一个词条【灵魂残缺】

    她一睁眼,高梦棠连忙问:“你怎么样?”

    林里没戴眼镜,无神的双目看向高梦棠,又好像透过高梦棠的脑袋,看天花板上的吸顶灯。

    “爸。”林里忽然说。

    高梦棠:“诶?!”

    林里:“爸。”

    “糟了,隗维,我是不是又胖又老?”高梦棠一脸要哭的表情。隗维扶额叹气,赫仑和白介则表情夸张地模仿:我~又~胖~又~老~

    “爸,爸,爸……”林里神经质地重复着,拿出刻刀,在墙壁上反复雕刻一个符号:∞

    无穷符号。看起来像横过来的数字“8”。她一边雕刻,一边在嘴里念:“八、八、八……”这场景令她的队友毛骨悚然。

    “我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赫仑笑得一脸荡漾,“我参加的第一个副本是【8层】,在那里第一次遇到梦棠哥。那时梦棠哥是个小瞎子,处处依赖我,还要我搀扶着下楼梯呢。”

    众人:……

    幸好,林里的抽风是间歇性的,她在墙上刻了一百个∞后,全身一颤,眼神清明了一些。隗维哄着她继续拼拼图。

    他们已经拼好3张文件,第一张文件是圆柱形建筑的数值图。第二张文件,有高雅轩和高焕的签字。

    第三张文件上,则透露一个重要信息:碎纸机需定期投喂人类,或里世界生命(每周至少150公斤),否则会发狂。发狂后会暴饮暴食。

    看起来,碎纸机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种生命。文件还显示,精神卫生中心里,那些无药可治的病人,最后的归宿,就是进入碎纸机口中。

    林里等人,正在拼第四份文件。再次苏醒后,她好像患了失语症,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们需要碎纸机的密码,”白介不断在她耳边念叨,“你看看,哪份文件可能有碎纸机的密码。”

    “有。有。”林里重复着。

    当晚,昙花岭的人赶到,控制住多面佛,把它送到管理区。

    深更半夜的,广播声响起:“通知,危机初步解除,管理等级降低。手机信号已恢复。请医护人员不要离开宿舍,有外出需要请向护理部申请……”

    “通知……手机信号已恢复。”

    和通知一起响起来的,还有5名玩家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叮咚叮咚叮咚响了3分钟才停止,拿起手机一看,每个人都收到500多条消息。

    雷公的未接电话,雷公发来的短信,雷公通过社交软件联系他们。

    隗维没好气地拨下静音键:“短命鬼,6小时不回消息就发这么多遍,活不到6小时零一分了么?!”

    话音刚落,高梦棠的手机又接到一个电话,是雷公打来的,刚接通,高分贝的怒骂响彻整间宿舍。

    雷公骂了三分钟,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高梦棠无奈道:“所以,什么事?”

    “多面佛为什么会失控?!!”

    高梦棠:“我们不知道。”

    雷公又骂了一分钟,然后问:“碎纸机的密码找到没有?”

    高梦棠:“没有。”

    又是1分钟的脏话。

    “废物!明天下午我去探望陈鸢,在那之前,找到碎纸机的密码,否则你们都给我去死,敢不接我电话,我!@#¥!!@!”

    没等他骂完,高梦棠果断按下挂断键,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遇到蠢上司的感受么?”

    “密。码。”林里说着,把最后一片纸屑放好,“发现。”

    刚拼好一张两指宽的纸条,其中有一行字:高雅轩碎纸机的密码设定为3620607

    高梦棠表情一变:“我的生日是6月6日,而新元362年6月7日,我父母出车祸,死了。”

    “也是在362年,黑塔游戏开始内测。”隗维说。

    高梦棠轻轻应了一声,坐在自己床上,两条腿盘着、两只胳膊抱着一个枕头,望着墙纸出神。

    每一年高梦棠的生日,父母都会隆重为他庆祝,只有362年的生日,父母因出差缺席。6月7号那天,妈妈高雅轩给他打电话,声音有些疲倦。

    “小宝子,妈今天回去。接你去坐游轮,给你补过一个生日。”

    高梦棠非常开心地答应下来。

    父亲的声音也很疲倦:“坐什么游轮,梦棠喜欢游轮旅行么?万一沉船了怎么办?”

    “闭嘴。”高雅轩喝到。

    当时,高梦棠只以为父母声音疲倦,因为他们已出差三个月,父亲说‘万一船沉了怎么办’,只是一句玩笑话。如今回想起来,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这段对话,隐隐有些怪异。

    他也不曾想到,就在父母开车回来的途中,出了车祸。

    “老大,别伤心了。”白介小声安慰道,“你父母感情很好吧,他们同一天去世,也算happy ending了。”

    高梦棠:“……?”

    “邪|教徒,你第一天加入正常人类的社会么!”赫仑砸了白介一拳,“梦棠哥,别听他胡说。”

    高梦棠的下巴搁在抱枕上,缓缓摇了摇头,发丝在枕套上蹭来蹭去:“四年了,我已经接受现实了。而且,我父母的感情……”

    “感情不合?”白介问,“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也是,打起架来……”话没说完,又被赫仑一拳打断。

    高梦棠继续说:“也不能说他们感情不合,而是我觉得,他们在……表演一对恩爱的夫妻。”

    在高梦棠眼前,他们总是紧紧依偎,甜言蜜语。但如果高梦棠提前放学回家,此时父母也在家的话,他看到的永远是爸爸妈妈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中间隔着1.5米远的距离,互不搭理地刷手机,二人之间仿佛有一道空气墙。

    看到高梦棠,他们眉开眼笑地说着“小宝回来啦”,然后黏在一起,如胶似漆。

    极偶尔的瞬间,高梦棠还看到,父母“表演”完甜蜜相拥之后,妈妈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爸爸则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

    父母去世前,高梦棠经常听到他们在卧室中爆发争吵,高雅轩喊“你要背叛它么?”,高焕则带着哭腔问“你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么”?

    高梦棠出现,二人间的硝烟味立刻散去,重新成为模范夫妻。只是这时候,父母望向他的眼神中,有高梦棠看不懂的忧伤。

    听完高梦棠的讲述,白介想安慰几句,但怕说错话,吭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老大,你爸爸妈妈都姓高,多有缘分哈哈哈哈,别多想。”

    “不,这不是缘分。”隗维忽然开口,他站在桌子旁,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看何罗拼拼图,“盲者阁下,您请看这行字。”

    何罗刚拼好一行字:高焕高雅轩兄妹,自幼虔心侍奉半死者,勤勉忠诚,才学出众,深得肖缇恩信任。新元341年,肖缇恩指定二人为碎纸机项目主理人。

    第237章 清道夫(33) 鸟居的事,我不能说……

    高焕高雅轩……兄妹?!!他们还是半死者信徒??

    “我听说不信古神的人, 不能近亲结婚啊,这怎么……”白介话说一半,又被赫仑踹了一脚。

    高梦棠反反复复读着那行字, 似乎期待文件拼错了, 或是魔法出现让白纸黑字的“兄妹”二字变成“夫妻”。

    他叫了20多年的爸爸妈妈, 怎么变成兄妹了??

    “您说他们在表演恩爱的夫妻, 这似乎解释得通。”隗维用烟杆敲着手掌,“盲者阁下, 您可曾见过您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高梦棠摇摇头:“不只是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我没见过父母, 唔,他们的任何亲戚,爸妈跟我说, 我出生之前,我的亲戚们就去世了。”

    宿舍内沉默许久, 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他们想安慰, 都找不到角度。

    “比起他们是兄妹, 我更在意, ”高梦棠思考几分钟后, 缓缓说, “他们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装作夫妻?”

    高焕和高雅轩深受肖缇恩信任,而肖缇恩是昙花岭的首领。他们二人, 不可能没见过贤王十二。他们肯定也知道,他们的“小儿子”是贤王十二。

    把贤王十二的幼年体带到人类社会,让他和普通人一样上学、考试,并在他面前表演一对模范夫妻……这算怎么回事, 过家家?

    隗维轻声道:“您的父母,身份是假的,他们对您的爱却是真的。否则,他们不会在20年漫长的岁月中,尽心尽力地为您营造一个幸福家庭。”

    “唔,谢谢你。”高梦棠哼哼了两声,“我感觉好多了。”

    赫仑:“学着点,这才是正确的安慰人的方式。”

    白介:“……”

    宿舍内的广播传出“滋啦”一声电流响声,门被敲响,蒙主任通过对讲机喊:“花美男?你们快出来,311房的病人有点激动,我们人手不够了,你们去安抚一下。”

    311是陈鸢的病房。

    推开门一看,众人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陈鸢这状态,叫“有点激动”?

    他把病房内所有家具都砸了个稀巴烂,墙上全是血红的抓痕,陈鸢的指甲也烂了,十根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别过来!!”一看到高梦棠等人,陈鸢就吼叫起来,“别想杀了我,我一定要睁着眼睛,看到雷公本性露出的那一天!”

    高梦棠按了一下耳朵中的对讲机:“小蒙姐姐,他这是怎么了?”

    “多面佛失控后,他就发疯了,说什么也要跑出去。”蒙主任说,“给他注射镇定剂。”

    陈鸢是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异能,玩家们甚至不需要使用技能,赫仑和白介冲上去按住他,隗维弹了弹针管,一步步朝他走进。

    “我没病,让我出去!”陈鸢奋力挣扎,但他的力量,完全不能与强化过的黑塔游戏玩家抗衡,被死死按在地上,“滚!滚!”

    针尖刺入他的手背。

    陈鸢的喊声更刺耳了:“黑宴开,你眼瞎!明知道昙花岭的人要杀了你,却装作不知道,你这个蠢货!”

    推药水的动作一顿,隗维回头瞅着高梦棠。高梦棠示意他先暂停行动,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蹲在陈鸢身侧。

    “你说什么?昙花岭的人,都想杀了黑宴开?”

    这和高梦棠了解到的情况大相径庭。他多次进入往事秘境,也曾潜入昙花岭,他了解到的情况是,昙花岭员工对黑宴开特别友善,教黑宴开读书识字,给他买玩具,还恶趣味地给他买洛丽塔裙子。

    在这个副本,两次见到黑宴开,均是前呼后拥,众星拱月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像要杀了黑宴开的样子。

    “我本来还不明白,雷公非要搞【空心人】计划,做出一个和黑宴开一模一样的人,是想干什么。雷公发疯,肖缇恩竟也批准他搞这个计划,”陈鸢恶狠狠地瞪着高梦棠,咬牙切齿地说,“到了这儿,我总算想明白了。”

    高梦棠:“想明白了什么?”

    陈鸢没回答,咯吱咯吱地咬着牙,看高梦棠的眼神,好像在看残忍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那眼神让高梦棠心底发凉,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恨不得生啖其血肉了……

    “我毁了你这张脸!!!”陈鸢咆哮一声,迸发惊人的力气。他的两条胳膊,被赫仑和白介按着,只听咔嚓一声,他竟然生生把自己的左臂挣骨折了!

    这疯劲吓到了赫仑和白介,不自觉地手下一松,陈鸢趁此时机,抓过一枚玻璃碎片,朝高梦棠的脸刺过来。

    碎玻璃在眼前放大,尖角划过高梦棠的眼皮——

    “安静点,疯男人,”何罗的触手缠住陈鸢,又把他按回地板上,隗维慢悠悠地吸着烟,“我们都是会思考的动物,不发脾气,事情也可以解决。”

    玻璃碎片把高梦棠的眼皮划出了一丝血痕,但若是再晚半秒钟,高梦棠这只眼睛就要被刺瞎了。

    “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高梦棠问,“告诉我,我也不希望黑宴开遭遇不测……”

    陈鸢骨折的那只胳膊,软塌榻地垂着,他体内的肾上腺素只够他发一次疯,此刻激素水平降低,他疼得脸色惨白,嘶吼声仍然保持愤怒:“毁容,让你自己毁容!彻底毁容!”

    “说的有条理一点,为什么要毁容?”隗维把烟头按在陈鸢胳膊上,刺痛让陈鸢清醒了一点,但他的气息还是越来越弱:

    “多面佛,就是她,我的老师,”陈鸢抬起颤抖的右胳膊,指了一下桌面上的笔记本,“她被追杀,自己接种了MD1010病毒,一定是这样。”

    玩家们屏息凝神地听着,陈鸢脖子一软,脑袋耷拉下去,昏迷之前,又说了一句话:“一定是这样,碎纸机,最可怕的是,面容追踪……”

    他彻底昏迷过去,留下4名玩家面面相觑。何罗治好他的断臂和烟疤,把他扔到病床上。

    高梦棠翻开那本笔记,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是一张双人合照,其中一个人是陈鸢,另一个人看起来40多岁,笑得沉稳又和善。

    “这人谁啊。”赫仑挠挠头……

    白介:“不认识。”

    隗维也摇摇头。

    高梦棠忽然说:“我认识。”

    说“认识”,并不准确,应该说,见过这张脸。

    进入【清道夫】副本之前,高梦棠去肖氏老宅参加会议。那几天,肖氏老宅接连出人命,肖缇恩安排与会者去另一处房子下榻。

    传送过程中,白苛打碎了传送通道,高梦棠被卷入虚空,关键时刻,离陌救了他们一命,将他们传送到昙花岭。

    随后,高梦棠进入昙花岭的一间疗养院,那里有一道窄门,时空不稳,他总是被卷入往事秘境,读到前世的记忆。

    就是在回忆中,高梦棠见过这个女人。她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经常教黑宴开读书识字。

    陈鸢说,多面佛就是她。高梦棠很难把令人作呕的多面佛和眼前这位气质出众的人联系起来。

    赫仑到处翻看陈鸢的病房:“陈鸢的意思是,碎纸机可以面容识别,千里追杀。而这位姐姐,被碎纸机追杀了。为了让自己彻底毁容,给自己接种了多面佛病毒。我没理解错吧?”

    “那么,雷公想制造一个和黑宴开长得一样的人,其实是为了录入面容,让碎纸机追杀黑宴开?”白介摸着下巴,“为什么不直接让黑宴开去录入面容?”

    赫仑:“你会告诉通缉你的人,你家住哪里么?”

    “不会。但那也不太对啊,”白介继续说,“陈鸢刚刚说‘黑宴开,你眼瞎!明知道昙花岭的人要杀了你,却装作不知道’,这岂不是说明,黑宴开知道碎纸机的功能,也知道雷公搞复制人的目的,但他不管。这又是为啥,活够了?”

    赫仑的头发要被自己挠成鸟窝了:“或许吧,黑宴开不是很想活,也不在乎别人是否要杀了他。”

    “咳咳,”高梦棠清清嗓子,增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我曾经怎样想的,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很想活。”

    另一边,何罗安顿好陈鸢,触手卷着一只小荷包,在隗维眼前晃来晃去。

    隗维:“从陈鸢身上拿的么?不许偷窃,放回去。”

    “别呀别呀,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线索。”白介激发了盗窃本能,抢走那只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卷纸条。

    刚想看看纸条里的内容,耳麦中传来蒙主任的催促:“花美男,镇定剂注射了么?尽快回宿舍,多面佛还没有被完全控制,宿舍外长时间逗留有危险。”

    四人迅速回到宿舍,白介顺走了陈鸢很多随身物品,何罗有样学样,伸着两条触手到处搜刮东西。隗维皱眉,有点严肃地说:“盲者阁下,你管管他,把何罗教坏了。”

    “就是就是,”高梦棠说,“何罗,你和白介可不一样,你有10只爪爪呢,偷东西的时候,别只用2只爪,另外8只也用上。”

    隗维:“……”

    *

    “鸟居?”

    宿舍里,白介展开荷包里的纸条,是一张素笺,盖了红色鸟居印章。素笺上用蝇头小楷写了祝福语。这是黑宴开送给陈鸢的护身符。

    高梦棠顺手把荷包扔进泡泡里,继续翻陈鸢的其他东西,都是些化学、生物学、数学方面的笔记,没发现新线索。

    还有一张黑宴开、陈鸢、雷公三人的合照。背景是林园鬼屋,三人身后,是上百座连成一排的千本鸟居。

    照片中,黑宴开站在中间,他搂着陈鸢和雷公两人的肩膀,三个人都在笑,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黑宴开潇洒俊逸,玉树临风,笑起来像云开月明,看着就让人开心。陈鸢也眉清目秀,气质不俗,笑得有点僵硬,但看得出来他心里很开心。

    只有雷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相貌丑陋,气质猥琐,笑起来也不好看,而且笑得很勉强。

    陈鸢在照片背面写八个字:鸟居的事,我不能说。

    “鸟居怎么了?”高梦棠小声嘟囔一句,又把这张照片丢进泡泡里。

    之后的几个小时,没什么事可做,玩家们在宿舍梳理思路。

    他们的终极任务是找到杀死雷公的方法。雷公有死诞者血脉,这又是1阶难度的副本,和雷公硬碰硬,肯定没胜算。

    除了雷公,还有个令人头疼的人物:鸟嘴面具人。

    此外,高梦棠还有一个支线未完成:帮助雷公获得进入昙花岭的名额。

    最后,就是碎纸机。玩家们还没有见过它的真容。

    “还有一个疑点,”隗维说,“多面佛为什么会失控。”

    她是最高级监护的病人,精神卫生中心的医护人员格外关注她。多面佛失控,不像是意外。

    赫仑:“当然是鸟嘴面具人释放了多面佛。他通过这种方式制造混乱,目的是让林里与我们分离,从而夺走林里的灵魂。”

    隗维倚在桌子旁,撑着额头,若有所思:“解释得通,但在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三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等他思考出答案。

    “释放多面佛的,不是这鸟人,”隗维倏地抬起眼,目光晶亮,“或者说,‘直接’释放多面佛的,不是他。”

    白介:“为什么这样说?”

    隗维:“屠呈病房里的腐臭之气。”

    多面佛在距现在12小时前失控,而距现在14小时前,隗维因担心屠呈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做出伤害玩家的事,去过屠呈的病房,并让何罗的触手钻进屠呈脑中,这样一来,何罗可以和屠呈共感,能监控屠呈。

    “在下去屠呈病房时,房间里并无异味。”隗维说,“房间里的臭味,在多面佛失控前后出现。”

    赫仑记下这几个时间点,听得很认真:“这不矛盾啊。”

    “矛盾,”隗维用烟斗指着病房的方向,“可曾记得,那鸟人控制了医学院的学生,攻击屠呈,才让屠呈感染了病毒。”

    “哦,我好像明白了。”赫仑懵懵懂懂地说,看表情,他完全不明白。

    高梦棠提醒道:“鸟人的引魂灯,只能吸取濒死之人的灵魂。”

    赫仑拧着眉毛,想了半晌,恍然大悟:“你们的猜测是,鸟人原本的目标,是屠呈。屠呈感染了病毒,要住在病房,和我们不是一个房间,方便他下手。但由于某种未知原因,他发现屠呈的灵魂用不了了,这才转变目标,攻击林里?”

    “没错哦!”高梦棠冲他比了个赞。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矛盾的,”赫仑再次愁眉苦脸,“这不是更能说明,鸟人想搜集灵魂,所以释放多面佛。”

    隗维:“关键在时间。按照我们的推理,那鸟人发现屠呈的灵魂无法使用在先,准备释放多面佛制造混乱在后。既然如此,屠呈的病房里,为什么会留下恶臭?他对关押多面佛的装置做了手脚之后,应立刻准备攻击林里才对,为什么要回到屠呈的病房?这说不通。”

    “这次我真明白了!”白介兴奋地说,“不是鸟人直接释放多面佛,而是有第二个人,帮他释放了多面佛。这第二个人,由于某个未知原因,释放了多面佛之后,又去过屠呈的病房。是这样吧!”

    高梦棠和隗维面带微笑、频率一致地点头。

    问题在于,帮助鸟嘴面具释放多面佛的人是谁。

    “在下已猜到此人是谁。”隗维扔出一颗弹珠,嘭的一声,弹珠炸开,形成一层屏蔽磁场。

    “是谁是谁?”赫仑和白介异口同声地问。

    隗维:“蒙主任。”

    第238章 清道夫(34) 高氏兄妹收养了一个孩……

    “蒙, 蒙主任?!!”赫仑瞠目结舌,“为什么会是她?”

    隗维:“多面佛失控后,卫生中心立刻开启应急模式, 所有医护人员和病人要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随后, 护理部主任带着人, 挨个房间点名。”

    “最容易接近多面佛的,也是蒙主任。综合考虑, 她的嫌疑最大。”

    鸟嘴面具通晓控制之法, 他控制蒙主任, 释放多面佛。只不过,他的控制效果,是暂时的。蒙主任恢复神智后, 继续去查房了。

    “这听起来很像你的技能【身不由己】”赫仑说,“他是不是复制了你的技能?”

    隗维摇摇头:“不是。”

    他的【身不由己】只能控制玩家或NPC的身体, 不能抹除被控制期间的记忆。蒙主任一直忙来忙去的工作,方才还让他们去安抚陈鸢。她看起来并不记得自己释放了多面佛。

    “既能控制身体, 也能抹除记忆, 这能力很恐怖啊!”白介感叹, “他也是屠夫吧。老大, 挑战一下, 杀死他,再给自己添一笔辉煌战绩。”

    高梦棠笑了笑, 没说话。

    讨论结束后,玩家们补了一个觉,林里仍在复原文件,还没睡稳, 就被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吵醒。

    又是雷公打来的,高梦棠拨下电话的静音键,伸了个懒腰。

    “哥,不怕他生气啊。”赫仑有些胆怯地问。

    高梦棠打着哈欠:“反正接不接电话,他都会骂人。管他呢。”说着,他爬下床,看到林里仍在专心致志地复原文件,把脑袋探过去瞅了两眼。

    第五份复原好的文件,和多面佛有关,是一封里世界语的手写信,白介充当翻译。

    【听闻精神卫生中心100箱MD1010病毒针剂失窃,你们正在追查病毒针剂的下落。工作一定很忙吧,此时冒昧致信,内心充满歉意。】

    【寒暄话先不说了吧,我心乱如麻,顾不得琐事。】

    【你院入住了一个病人,原名江心,编码是多面佛。她本是中洲大学教授,两年前加入昙花岭,在贤王十二的疗养院工作过。】

    【不知什么原因,2个月前她感染了MD1010病毒,且病情恶化的速度异常快。将她收容进医院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些怪异的现象。】

    【首先,我在江心的公寓中发现大量MD1010病毒的注射剂,针管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公寓走廊和客厅的监控均显示,感染病毒时,只有江心一个人进入了公寓】

    【也就是说,江心给自己注射了MD1010病毒,连续注射了10支!正因如此,她病情恶化的速度才如此惊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确凿。】

    【该病毒无解药,江心已走入绝境。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和她是朋友,她是个乐观、坦诚、不屈不挠,目的性强的人。我不相信她因为抑郁,或者其他什么心理原因而选择自毁。】

    【仔细回忆起来,半年前,她和高焕高雅轩兄妹相识后,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读到这行字,高梦棠残存的睡意立刻消失,电话一个劲地震动,雷公还在给他打电话,但他现在连屏幕也没工夫看一眼。

    【她似乎从高焕和高雅轩口中知道了些什么,某次喝酒,醉了之后,她砸碎了半死者的塑像,还骂半死者“骗子”“苟且偷生的懦夫”“你只配在暗无天日的斗室中腐烂,而祂会被永远铭记”,我吓得无法行动。江心曾是半死者虔诚的信徒啊!!】

    “这半死不活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赫仑嘟囔着,“昙花岭到处是祂的信徒。肖缇恩也是祂的信徒。”

    白介条件反射地说:“别乱讲话,小心被肖缇恩听到!”

    【我们都知道,高雅轩和高焕兄妹,负责那个神秘的“碎纸机”计划。三个月前,江心也加入那个计划。】

    【我可以确定,江心并不是想推进碎纸机计划,而是想毁掉它。但她暴露了,于是她遭到迫害。迫不得已,才选择给自己注射病毒。】

    【她与我,数十年的友情,如今她命不久矣,我不能看着她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在她的遗物中发现两份关键信息。】

    【一份是碎纸机的密码:■■■■】

    【另一份是碎纸机的用途与效果:它可以面容追踪,可以剿杀几乎一切生命,甚至是死诞者,此外,碎纸机还有一个用途,它识别面容■■■■■■■■■■】

    ■的部分,被人用烟头烫掉了。

    除了面容追踪和追杀,碎纸机还有其他功能?

    这样想来,事情就更合理了。

    江心如果怕死,不想被碎纸机识别出来,把自己的脸划花就可以,为什么要采取注射病毒这种极端方式?变成多面佛那样的怪物,就比活着更好么?

    江心不是怕死,她惧怕的,是一件比死亡更恐怖的事。

    陈鸢毕竟不是昙花岭员工,知道的有限。他猜测碎纸机有面容追踪这种功能,这一猜测是正确的,但是片面。实际上,碎纸机的功能不只是面容追踪这么简单。雷公,也不仅仅想杀死黑宴开。

    白介继续翻译:

    【不只是江心,和江心同时加入碎纸机计划的20人,接连失踪,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我只是昙花岭的边缘员工,对昙花岭的秘密一无所知。我无力查清江心的死因,但我希望你,江心的朋友,能帮帮我,也帮帮江心。】

    【此外,江心在给自己注射病毒之前,多次询问我传送法阵的相关知识,我不明白她的意图。】

    读完这封信,高梦棠出了一会儿神。他把这封信、其他四份文件,在陈鸢病房搜集的荷包、笔记、照片,和其他道具,收进阵营共享仓库,分类归纳好。

    做完这一切,才慢悠悠地接通电话。雷公的脏话倒豆子似的倾泻而出。

    “老子打电话立刻接,听不明白么,你们这群&¥@~!#……”

    高梦棠一脸麻木地等他骂完。

    “找到碎纸机的密码了么?”

    高梦棠眼珠子转了转,说:“没有。”

    “废物,啥也不是……@#*&*!¥……”可以想象雷公在电话那一头暴跳如雷的样子,“老子2小时后到医院,做好准备,滚过来跟我解释,为什么动作那么慢!”

    “唔,那个,你骂完了么?”高梦棠见缝插针地问,“能告诉我们一下,碎纸机的具体功能么,我们只知道这个很大众的名字,其他信息一点没有,很难展开工作。”

    雷公的声音明显一顿,接着怒吼道:“老子不知道!什么都知道了,养你们干嘛,吃白饭么!”

    嘟嘟嘟的盲音传来,雷公挂断了电话。

    “他一定知道碎纸机的功能。”高梦棠说,“但他不愿意告诉我们。”

    谈话时,林里仍在兢兢业业地复原文件,嘴里嘟囔着:“粉碎……粉碎……”

    “阿维,你猜一下嘛,碎纸机有什么作用?”高梦棠用肩膀撞了一下隗维。

    “名字是碎纸机,自有他的喻义。碎纸机用于粉碎文件中的信息,那么,这里的碎纸机,也用于粉碎信息?”

    高梦棠点点头:“是啊,粉碎信息。粉碎怎样的信息呢……总之,先不要把碎纸机的密码告诉雷公,我们先试着撬开雷公的嘴。”

    一群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忽然听见“轰隆——”的爆炸声,震得窗户和门簌簌抖动。

    赫仑推开窗子看热闹,刚把脑袋伸出去,就“哇哦”惊叹一声。

    管理区的位置,升起一团蘑菇云,那里火光通天,惨叫连连。

    随爆炸而来,是一阵扑鼻的恶臭,多面佛身上的臭味。拿望远镜一看,圆柱形建筑周围的一圈空地上,铺满了被炸碎的残肢和内脏,以及挂着血浆的装备。

    “又要炸了,又要炸了。”赫仑连连惊叹,“天呐,多面佛这么可怕!”

    望远镜的视野中,运输多面佛的装甲车翻倒。庞大又丑陋的怪物,用它短小的四肢,拼命往远离圆柱形建筑的方向爬。

    昙花岭的战士举着枪盾靠近,武器刚碰到多面佛,它就嘭一声爆炸,产生的气浪能传出数百米远。

    白介:“这家伙的攻击方式是自爆,还能爆很多次。麻烦呀麻烦。”

    多面佛感染了死诞者的病毒,它有极强的自愈力,其他人可没这本事,第二次自爆,昙花岭的人又死了十多个。

    昙花岭那些威武高傲、身披黑色铠甲的战士们,此刻毫无勇猛的表现,手脚并用地往车里爬。

    “他们跑了!”赫仑喊叫着,“看他们屁滚尿流的样子真好玩。昙花岭的人跳进车里,不管多面佛了。哈哈,他们也打不过。”

    隗维:“跑了?”

    “是啊,什么昙花岭,装得跟超级英雄似的,跑起来真狼狈……等等,”赫仑后知后觉,“他们跑了,多面佛怎么办?”

    像是回应赫仑的话,精神卫生中心的外围墙上闪过一串紫色电流,随后,一道暗紫色的光墙升了起来,向中间聚拢,形成一个半圆,扣住整个医院。

    广播响起,这次不是蒙主任的声音:“最高级监护病人多面佛失控,精神卫生中心紧急封闭。请医护人员和病人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医护人员的宿舍门开启权限下放到个人。提示,危险情况,非必要不外出。”

    这次广播只重复了一遍,走廊里立刻响起山呼海啸的抗议声。

    赫仑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意思,我们被关起来了,和,和一个会,会自爆的怪物,关在一起了?”

    紧接着,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由于不可控因素影响,副本难度有所提升。请玩家小心,注意,不要让精神值清零。”

    “本来就是1阶副本,难度还要提升到哪里去啊!”白介朝天怒吼。

    病人被关在病房里出不来,医护人员尚能自由行动。金属宿舍门开启时的闷响接连不断,其他医护人员冲到食堂抢食物,自助贩卖机也接连被砸碎。走廊里发生多起踩踏事件。

    “幸好我准备了很多食物。”高梦棠的泡泡里,噼里啪啦掉出一大堆食物,他拿了一根胡萝卜,咯吱咯吱啃着,其他人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热闹。

    隗维拎起一兜子零食:“在下去给屠呈送食物。”

    他翻窗离开,找到屠呈病房的窗户,敲了敲玻璃,举起手中的零食袋,朝他晃了晃。

    屠呈很镇定,正在宿舍中读一本医学书。听到敲窗的声音,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瞅着隗维。

    他病情恶化的速度很快,脑袋上挤满了脸,几只嘴巴张张合合,一刻不停地说话。

    如今他的模样,和隗维认识的屠呈,已大相径庭。形态可怖,目光暗淡。他的手指肿胀,握笔都握不住。

    即使这样,屠呈也在读书。他还期待着恢复正常,去学校过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这些,隗维叹了口气。他当老师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过如此好学的学生呢。

    屠呈放下手中的书,开了窗户,让隗维进来:“不怕被我传染么。”

    “不怕。”隗维说。

    骗子,他背着你,和高梦棠说你是怪物。你听到了。其中一张畸形的嘴对屠呈说。照镜子看看吧,你如今多么恶心!

    屠呈没什么反应,接过零食,放在床头柜上:“我想和你下棋了。”

    “现在么?”隗维惊讶,“实在抱歉,如今形势严峻,离开这个副本,我们……”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屠呈打断了他的话,“只下一盘,可以么。”

    看着他灰暗的目光,隗维实在不忍心拒绝,勉强地点了一下头。何罗在他胳膊上爬来爬去,强烈地表达抗议。

    二人沉默地摆好棋盘,走廊里的喊叫和打砸连续不断,病房里安静得好似有一层屏障,只能听到象棋敲在棋盘上的轻响。

    “上次见你,明明是一天前。三天前,我还和你一起挤在后车座,”屠呈看着棋盘,语气平淡地说,“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隗维吃了他一颗棋子:“别想太多,我们会通关。在下送来的药,按时吃。”

    左侧的脸颊拔高声音:别想太多?感染病毒的不是他,他当然不会想太多!!高枕无忧的人,怎么会理解命悬一线的人!

    右脸的嘴巴则怒骂不息:咬他一口!把病毒传染给他,看他能不能做到“别想太多”!

    啪嗒一声,棋子摔在棋盘上,屠呈一抬头,看到隗维疑惑的神情,他迅速别开眼,继续下棋。

    :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

    那几张嘴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像鼓点一样敲在屠呈的心脏上。他的呼吸随之变得急促,气管像风箱一样响个不停。

    “这一步走得不错。”隗维举棋凝思,推演着破局的方法。他的注意力全在棋盘上,没有看到屠呈缓缓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看,双目逐渐布满血丝。

    隗维披着一件护士白大褂,里面是一件长绒棉白衬衫,翻领尖端,钉着一对洛可可风的银色领饰。抬手时,月光石袖扣闪过一抹氤氲神秘的淡蓝色,闪亮的精钢表链搭在他清瘦的腕骨上。

    平日里,黑泥人傀儡总是将隗维打扮得很精致,半长的银色头发梳成背头,指甲修建成杏仁型并打磨抛光,再抹一层护甲油。

    副本中隗维不会浪费精神值,召唤黑泥人傀儡给自己梳头发、修指甲,此刻,他散下来的银发别在耳后,指甲也没有光泽。但看起来还是干净、整洁。

    下意识地,屠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三天没洗的病号服皱皱巴巴,他挠破了自己的脸,领子上沾着污黑的脓血。他动作笨拙,吃东西时,袖口上沾了一团黄褐色的油污。

    后脑勺的嘴说:你以为你和隗维下几盘棋,就能和他成为朋友么?滚回下水道吧,恶心的怪物。

    :他愿意和你下棋,因为他怜悯你,同情你。你太可悲了。

    “隗维,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恶心。”屠呈问。

    “没有。”

    骗子。

    “对了,您若不喜欢现在的模样,可以和黑商交易。”隗维拿出尸油蜡烛,放在桌子上,“那商人身份神秘,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或许可以帮你恢复正常。”

    屠呈笑了一下:“恢复正常。是啊,我现在不正常,我是怪物。”

    :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

    “在下并无此意,您不要这样想。”隗维蹙起眉,诚恳地说。

    屠呈倏地站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隗维在身后诧异地问“不下完这一盘么?”,但屠呈没理会,他嘭一声关上门,瞪着镜子中那颗畸形的头颅,那几张嘴还在不停重复:咬他咬他咬他咬他……

    “闭嘴!闭嘴!闭嘴!”屠呈忽然暴怒,撕扯着那几张畸形的嘴,一拳接着一拳往自己脑袋上砸,直到砸碎他们的鼻子,砸烂他们的眼球。

    等他恢复镇定,回到病房时,隗维已经离开了,桌子上是一盘没下完的棋,还有一支尸油蜡烛。

    屠呈思考数秒,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只蜡烛。

    所有的嘴一起尖叫:你不该离开我们!!

    他点燃蜡烛,在火光中,看到一条通往幽灵船的路……

    *

    隗维本想等屠呈从卫生间出来,安慰他几句,然而,屠呈躲进卫生间后没几分钟,隗维看到一个意想之外的人。

    “雷公?”隗维惊讶道,卫生间里传出屠呈的咆哮,淹没隗维尖而细的声音。

    “滚过来。”雷公沉着脸说,他手一甩,一团紫色的电流弹到隗维身上。隗维只觉得全身一麻,被雷公揪着后衣领,扔到墙上。

    下一秒,隗维出现在一个空办公室中,雷公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传送?不对,传送时会有眩晕感。但隗维只感觉触电了,下一秒就站在这儿,传送不是这种感觉。

    雷公踢了一脚墙上的插座:“猪脑子?身体变为电流,通过导电物质传输。这都想不明白?”

    难怪,精神卫生中心已经封锁了,雷公却能进来。即使是黑塔装置,也离不开电,导电介质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雷公有这种能力,在任何地方都能来去自如。

    原本通关的希望就很小,雷公竟有这种能力,通关的概率只能用渺茫形容了。

    “碎纸机密码。”雷公说,他身上缠满低气压,濒临爆发的怒火,随时会轰一声炸开。

    隗维:“抱歉……”

    一句话没说完,脸上一热,耳边一声脆响,雷公扇了隗维一巴掌。速度之快,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章鱼触手气势汹汹地要钻出来,被隗维悄悄摁住,半秒钟内,隗维脑中闪过很多想法。

    通关【清道夫】副本,需要杀死雷公。他、高梦棠、尹明乌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雷公的对手。雷公可以凭他的技能随处传送,他们甚至无法伤害雷公一根毫毛。

    正确的思路,就不是和雷公硬碰硬,或许,可以借助副本中的其他怪物,杀死雷公。

    想到这儿,隗维压下怒火,继续说:“但我们查明了一件事,多面佛原名江心,她曾参与碎纸机项目,知道碎纸机的密码。”

    啪。又一个巴掌打过来,这次何罗不能被压制住了,一只腕足已伸出隗维的袖口。

    “你他妈脑子和你下面的玩意一起切除了??”雷公骂道,“多面佛是他妈的病人、疯子、怪物!它知道个屁!”

    隗维拿出他们刚复原好的第五份文件,给雷公看:“在下看过MD1010病毒的资料,该病毒只会导致身体畸形,让宿主变成高敏感性格,并不会危害大脑,也就是说,江心没有失忆,神志清醒。即使变成多面佛,她仍记得碎纸机的密码。”

    读完那封信,雷公恶狠狠地瞪着隗维:“被烟头烫掉的这里,怎么回事?”

    “原文件如此,我们并不知道被烫掉的部分,写了什么。”隗维连忙说。

    雷公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

    这一细节没逃过隗维的眼睛。那封信被烫掉的部分,一处是碎纸机的密码,另一处是碎纸机的功能。雷公如释重负的样子表明,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碎纸机的第二个功能。

    “多面佛是吧,”噼里啪啦一阵响,雷公把那封信电成齑粉,“老子去撬开它的嘴。”

    说罢,雷公瞪了隗维一眼,骂了好几句脏话,说什么“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子”“你们这群饭桶”之类的话。

    他愤怒得像只野兽,第三个人见了这一幕,一定主张把雷公送进精神病院。隗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这让雷公显得有些滑稽,雷公更生气了,他第三次要扇巴掌。

    这次,何罗忍无可忍,从衣领跳到隗维头顶,卷住雷公的手腕。

    雷公身高不满一米六,何罗居高临下地缠住他的手腕,直接把雷公整个人提溜起来。

    “你、还、敢、还、手!”雷公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他的怒火彻底爆发,五指间织出蛛网似密密麻麻的电流,朝隗维的脸按过来。

    隗维心想:何罗,你害惨我了。激怒了他,我们哪里是对手?

    “雷公,下午好呀。”一个人推门进来,“哎呀,隗维,你也在。”

    听到这个声音,雷公和隗维具是一怔。二人一起转过头,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穿一身白西装,戴着白色礼帽,及肩黑色卷发,眼睛又圆又亮,笑靥如花,青春动人。竟然是黑宴开。

    “揪着隗维的衣领干什么,”黑宴开把两个人分开,“不许打你的手下。隗维看起来就是听话的孩子,你也舍得打。”

    隗维:……

    短短两秒钟,雷公好似变了个人,怒气收敛,卑微的模样甚至有点可怜,他连忙给黑宴开搬了一把椅子,又给他倒了一杯冰水。

    路过隗维时,雷公压低声音说:“还不滚?”

    隗维求之不得,礼节性地欠身行礼,刚要走,就被黑宴开叫住:“别走呀,阿维,我觉得我和你很有缘。留下来嘛。”

    听到“阿维”这个称呼,隗维又恍惚一阵,眼前的人从身高长相声音、到性格语气语调,都和高梦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哦,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你竟然是雷公的下属,第一次见面,我还以为你是小偷呢。”黑宴开亲昵地说,第二次见面,却丝毫没有生分的感觉,“你头顶上的,诶?”

    何罗正趴在隗维脑袋上,此刻咻地钻进衣领,消失不见。

    “它……”黑宴开似乎想说什么,只吐出一个字,迟迟没有往下说,这时,雷公战战兢兢给他端水果,不小心摔了一跤,草莓蓝莓洒了黑宴开一身。

    收拾好这些,黑宴开的注意力也转移了:“雷公,你在电话里跟我说,高氏兄妹收养了一个孩子,叫高赓。怎么一回事?”

    高赓?那不是高梦棠的哥哥么。隗维继续听下去。

    第239章 清道夫(35) 杀死多面佛

    对里世界生命来说, 两性|生|殖这一概念是难以理解的。首先,他们的寿命近乎于无尽,根本没有繁衍这种本能。而且, 他的创造新生命的方式, 是雕刻。

    选择一块可雕刻出灵魂的月之矿石, 经过上百年的切磋琢磨, 让它成为新生命。

    在这一过程中,雕刻出的成品, 成为月亮生物。剔除的杂质, 则被丢进下水道, 渐渐地发育成暗影生物。

    “贤王十一雕刻贤王十二,也就是您,尊敬的义父, 不知把杂质扔到哪里去了。”雷公为了不让隗维听懂,用里世界语说, 并且瞪了隗维一眼,“我们去年才发现, 那些杂质竟被转移到了表世界。发育成一个很像人类的生命, 也就是高赓。”

    听他讲述时, 黑宴开似乎心事重重, 轻轻“嗯”了一声, 再没有别的反应。

    “这实在有些古怪,您知道的, ”雷公继续用里世界语说,“杂质应该发育成面容可憎,令人作呕的暗影生物,而不是像月亮生物这样, 有清晰的五官和光洁的皮肤……”

    黑宴开温和地打断他:“孩子,你是死诞者的后裔,不要妄自菲薄。”

    雷公感动地抹了抹眼睛,反复说着“只有您对我这么好”。

    “可是,我还不太明白,”黑宴开探过身说,“这和精神卫生中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急着让我来这里?”

    “高氏兄妹……”话说一半,雷公扭过头,面色不善地盯着隗维。

    黑宴开自然地揽过隗维的肩膀:“说嘛,清道夫都是你的心腹,你还信不过么?”

    雷公只好继续说下去:“高氏兄妹收养高赓,我怀疑他们不安好心,我希望义父能亲自去调查一下他们。他们就在精神卫生中心的管理区。”

    听到这儿,隗维明白过来,高赓也好,高氏兄妹也罢,都是雷公找的借口。雷公想要用碎纸机伤害黑宴开,他只是编个谎话骗黑宴开去管理区。

    但黑宴开不知道这些,反而笑道:“高氏兄妹呀,他们经常带我去动物园玩,很善良的两个人,我信任他们……”

    “义父!”雷公恳求道,“您去调查一下他们吧,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收养高赓。就当是让我安心,可以么?高氏兄妹的地位比我高得多,我还不是昙花岭员工,他们肯定不搭理我,只有义父能问清楚了。”

    絮絮叨叨说完这些话,雷公眼睛一转,又补了一句:“毕竟我还不是昙花岭员工。”

    高梦棠有一个支线任务:帮助雷公获得加入昙花岭的名额。

    雷公很想加入昙花岭,此刻说这些,话里有话地暗示黑宴开。

    黑宴开抿嘴一笑:“好,就听你的,来都来了,至于昙花岭名额,别着急。你看我这次带了什么。”他指尖,捏着一张小小的芯片。

    “工作证?!”雷公双眼冒光,一下子跳了起来。把这枚芯片植入脊椎,就成了昙花岭的正式员工。

    “竞争力最强的候选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陈鸢。”黑宴开说,“陈鸢年纪小,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我态度不太好,导致昙花岭员工对他有些偏见……”

    雷公拔高声音:“那可不是偏见!陈鸢不尊重您,不配进入昙花岭!”

    “好啦好啦,”黑宴开笑呵呵地说,“这次,我准备推荐你进入昙花岭,但还有一些程序上的文件要走。陈鸢的推荐信已经提交上去了,现在要证明他不合格,需要提供一些充足的证明……”

    闻言,雷公肉眼可见的失望。

    “开心一点哦,”黑宴开站起来,揉了揉雷公的头发,“我去看望一下陈鸢。”

    “义父!”

    “乖~”黑宴开哄孩子似的一笑,忽然又想起些什么,“我送给你的护身符呢?我最近又写了几个字,一起放进去吧。提前祝你入职昙花岭,步步高升。”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素笺,雷公则慢吞吞地拿出一只小荷包。

    那只荷包,和他们在陈鸢病房中找到的荷包一模一样,只不过,陈鸢的荷包上,绣了一个“陈”字,雷公的荷包上,绣的是一个“雷”字。

    “我给你放进去。”黑宴开说。

    雷公拿着荷包的手迅速一闪:“不,不用。义父,我亲自放。”

    行为怪异,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隗维心想。

    黑宴开伸出手,又默默缩回来,没计较这些细节,把素笺递给雷公,随后说“我正好去探望一下陈鸢”。

    推开门,一群昙花岭员工簇拥上来。雷公和隗维跟在那群人的后面。

    一条章鱼爪,悄无声息地从隗维袖口中伸出来,钻进雷公的口袋……

    *

    黑宴开他们去探望陈鸢,隗维直接回到宿舍,把他所见所闻讲给高梦棠等人。

    “他打了你两巴掌!”高梦棠又是生气,又是怜惜,掰着隗维的脸看来看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的人他都敢打!”

    隗维:“……何罗还偷来了这个。”

    他拿出雷公的那只荷包,众人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素笺,和……一张黑宴开的证件照,背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写满“死”字。

    “这矮冬瓜坏得很!”赫仑气得嗷嗷叫,“他看谁不爽,不敢直接起冲突,就用诅咒这种恶心人的招数!”

    白介:“就是!诅咒术也不会用,写几个‘死’字可克不死人,不如请教我,我教他真正的诅咒。”

    “闭嘴吧你!”赫仑喊道。

    “不要生气啦,”高梦棠不在意地把荷包重新装好,拿出一包蔬菜干,“我们还是看热闹吧。你看,多面佛又自爆了!”

    天色逐渐昏暗,管理区的位置,接连传来爆炸的巨响,蘑菇云一朵接一朵地升起。

    “这家伙够狠啊,自爆这么多次都不死!”赫仑感叹道。

    白介:“江心一口气接种了大量MD1010病毒,这种病毒从死诞者身体中提炼出来。想死?哪那么容易。”

    高梦棠、赫仑、白介三个人,支着下巴,整齐划一地趴在窗台上,很缺德地看热闹。何罗也啪叽一声,从隗维袖口掉出来。

    “你也要看热闹?”隗维瞥了它一眼。

    何罗的腕足扭来扭去:我看到屠呈进入幽灵船,与黑商做完交易了。

    昨天晚上,隗维担心屠呈乱来,悄悄在他身体里留了一条章鱼触手,这样一来,何罗和屠呈共感。

    “与黑商的交易结束了?然后?”隗维问。看热闹的三个人,又齐刷刷把脑袋扭回来。

    :黑商可以帮助屠呈清除病毒,但病毒清除后,屠呈不能再次使用复活币或技能复活。

    隗维点点头:“也不错,怎样都比直接死了强。代价就只有这一点么?”

    “章鱼说了啥啊?”裴加纳急得狂摇尾巴,“章鱼哥,你给我们翻译一下啊!”

    :当然不是。黑商让屠呈选择,失去自己作海盗10年的记忆,还是失去与高梦棠等人相逢后2个月记忆。

    隗维愣了一下:“他选了哪个?”

    :失去作为海盗10年间的记忆。

    “这样啊……多谢。今晚给你加一只螃蟹。”隗维若有所思地说。

    赫仑着急了:“隗哥,你的章鱼到底说了什么啊?”

    隗维把刚才的对话翻译了一遍,听完,赫仑和白介还挺高兴,纷纷表示,屠呈这人能处,失去10年的记忆和失去2个月的记忆,他竟然选择了前者。

    开心没多一会儿,隗维的话又让气氛降到冰点:“恐怕没这么简单。你们想想,屠呈的身份卡是什么。”

    屠呈的身份卡:【047罪恶燃料】

    主动技能有两个【生为耗材】,燃烧自己的魔力值,强化队友的综合能力30%。

    第二个技能【舍己为人】,燃烧自己的精神值,强化队友的综合能力300%。

    然而,这张身份卡有一个debuff

    :不能燃烧自己,如何照亮他人?【047罪恶燃料】在水体中,或水域周围,技能效果减弱。且【047罪恶燃料】接触大面积水域(如湖泊、海洋、游泳池),会有轻微的恐水症状。

    “当初,屠呈急着要一张身份卡,在下手头只有047系这张,于是将卡给了他,”隗维点燃烟,吸了一口,“那时,在下心中,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担忧。如今,这担忧竟应验了。”

    大部分情况下,玩家身份卡特质,和玩家本人的特质有相似之处。偶尔有身份卡特质和玩家自身特质相反的情况出现。

    “这算啥啊,”赫仑不以为意地说,“不能游泳呗。梦棠哥到现在也不会游泳啊。”

    高梦棠:“喂!”

    白介:“恐水和不会游泳,可不太一样。屠呈这种情况,掉进水里,精神值会迅速降低的。”

    “在下担忧的,正是这件事。”隗维说。

    身份卡与玩家相辅相成,屠呈曾经是海盗,他水性极好,一定程度上可以削弱【047罪恶燃料】的debuff

    如今他失去作为海盗的记忆,忘了自己会有用,身份卡带来的减益效果将大幅增强。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赫仑的好心情,迅速泄了气:“是啊……这样想来,屠呈应该忘了我们,留下作为海盗的记忆才对。”

    一时间,玩家们既惋惜,又感动。惋惜的是屠呈失去海盗的记忆,感动的是,屠呈自己一定清楚,失去那10年的记忆后,他的debuff会增强,但他仍选择记住高梦棠等人,忘记那漫长的10年。

    “各位,开心一点!”高梦棠用轻盈的语气说,“屠呈身上的病毒被清除了,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高梦棠还以为是屠呈,乐呵呵地去开门,门外的那张脸,却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

    雷公:“所有人,跟我过来。”

    众人的脚步,沉重得像要奔赴刑场,被雷公带到311陈鸢的病房。

    病房中拉起了帘子,把房间分割成两半,根据影子判断,黑宴开和陈鸢都在帘子的另一侧,窃窃私语不知在谈些什么。剩下的人在帘子外面等着。

    “他们可以去。”雷公对蒙主任说。房间里还有10几个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都是昙花岭员工。

    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地位好像很高,是个工程师,别人都叫他吴工。

    “只派他们去?”吴工问。

    去哪啊?干什么?玩家们一脸迷惑。

    雷公讨好地冲吴工笑了笑:“我现在就把他们送过去。”

    吴工有些不放心:“你亲自去吧,他们看起来,不像它的对手。”

    “放心,我心里有杆秤,他们不行,我再行动。”雷公说着,压低声音,“现在我也走不开啊,陈鸢跟疯狗一样,伤到义父怎么办?”

    说罢,雷公转过身,对一头雾水的玩家们说:“你们去杀了多面佛。”

    听到这儿,玩家由迷惑转为更加迷惑。

    他们曾告诉雷公“多面佛知道碎纸机的密码”,现在,雷公还没从多面佛口中问出密码,为什么就要杀了多面佛?

    更重要的是,多面佛是接近死诞者的怪物,让他们去和多面佛正面对抗,不就是要他们送死么?!!

    “雷公,我觉得……”高梦棠话说一半,被雷公喝断,“让你们去,你们就去。你们还有其他选择么?”

    他那张丑陋似没毛猴子的脸,缓缓挤出一个狞笑,眼中闪过恶毒的、幸灾乐祸的精光。

    看到他的表情,玩家们登时明白过来:雷公知道,他们根本打不死多面佛,就是要他们去送死。

    下水道打扫干净了,清道夫,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立刻出发。”雷公说罢,认准他最看不顺眼的隗维,以迅雷之势揪住他的衣领,扔到墙壁上的插座处。

    “隗哥!”赫仑大惊,下意识地扑过去,紫色电流攀上他全身,下一秒,赫仑也消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数秒钟内,回过神后,高梦棠紧紧抓住身旁两人的胳膊,雷公瞥了他两眼,心想:既然多面佛知道碎纸机密码,这些清道夫留着也没用了,剩下一个盲者,就能完成我的计划。

    一次性送太多人过去,搞不好,他们团结起来,真能杀了多面佛,到时候,去哪儿问碎纸机的密码?不如就把这两人留在这儿,让那两人先给多面佛填个肚子。

    反正,我想杀他们,只是一眨眼的事。不急这一时。

    于是,他不怀好意地一笑:“你们也快了。”

    “让他们两个留在这里。”高梦棠护着林里和白介,“把我送过去。你不是想我们去送死么,我也去。”

    “你去个屁,”雷公坐回椅子里,“在这儿呆着。”

    高梦棠瞪着他数秒钟,转身就要走。但雷公一闪身,挡在门口,压低声音,在高梦棠耳边说:“虽然我讨厌你,但我不希望你死。”

    电流爬满高梦棠全身,他登时昏了过去。

    *

    隗维和赫仑先后出现在一间空房,变故发生的太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隗维没有事先布置好传送傀儡,没办法传送回去。

    管理区已经封闭,工作人员均疏散,整片区域,只剩下多面佛,还有隗维和赫仑两个倒霉蛋。

    “兔死狗烹,雷公你没良心!”赫仑跳起来,指着病房的方向怒骂,“我们替你卖命,你这么对我们!混账!混账!”

    他叉腰怒骂,隗维则撑着台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隗哥,你要干什么去?”赫仑问。

    “完成任务,”隗维说,“雷公不是让我们杀了多面佛么?”

    赫仑惊道:“他那是让我们送死!和多面佛战斗,没有胜算的!”

    “还能怎么办?”隗维侧过头看他,“你骂一万句,能把雷公骂死不成?”

    赫仑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流浪犬,讪讪地跟在隗维身后。他们所在的房间,有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四周均是大型玻璃缸。

    缸里有一个白色方形仪器,蒙着一层黏腻的物质。隗维两根手指在玻璃上一擦,指腹上沾满灰尘。

    “增氧泵。”隗维打量着那个白色方形仪器。

    赫仑:“啥?”

    “养鱼用的。”隗维说罢,环顾一周,300多平的房间里,摆满了空水缸,废弃增氧泵上百只。这里原本是一个大型水产仓库。

    精神卫生中心的管理区,养这么多鱼干什么?总不能是给病人补充优质蛋白吧?

    看到空玻璃缸,何罗倒是很兴奋。隗维为了养它,经常买些便宜量大的活鱼,扔在原本养金龙鱼的鱼缸里。

    何罗的腕足扭来扭去:主人,我也要这么多食盆。

    “先想办法让你的主人活着出去。”

    那我不要了,我要主人。何罗垂下触手,像一盆蔫巴的吊兰。

    “隗哥,你快看,”赫仑说,“这台空玻璃缸上,还贴着一张字条呢。”

    标题是《章鱼饲养攻略》

    内容则是太平洋巨型章鱼需要的水压、水温,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的栖息环境等等。

    何罗又闹小情绪了:主人你看,他们养章鱼多用心。

    隗维当没看见。

    远处不断传来嘭嘭嘭的撞击声,多面佛很狂躁。二人不敢贸然前进,躲在这个空房间里观察。

    从水产储藏室出去,就是碎纸机栅栏外的大片空地。多面佛就在距离他们300米的位置,它趴在地上,正在用那只又短又畸形的手,在草地上画着什么。

    赫仑用气声战战兢兢地问:“梦棠哥怎么不过来。”

    “可能,雷公不想让盲者阁下死,至少暂时不想让他死。”隗维说。

    赫仑:“那,那你有办法了么?打它,我们两个?”

    隗维:“有。”

    “什么办法?”赫仑问。话音未落,身旁一阵凉风掠过,隗维竟然朝多面佛直接冲了过去!

    章鱼柔软的身体,融化成绿色胶质波浪,托着隗维的身体,高速冲向多面佛。

    多面佛正背对着它们,在草地上画些什么,何罗10条触手同时刺向它,将它庞大的躯体戳成筛子。

    “呜呜呜呜嗷——”多面佛的惨叫声如同冤屈者的哭嚎,听得人胆战心惊,一眨眼的时间,隗维的精神值骤降10点。

    隗维凌空跃起:“跑!”何罗又同时拔|出触手,甩飞的血液如雨水般淋漓地落下来。

    融合了死诞之血的躯体,自愈能力强得惊人,多面佛的身躯几乎要被捣成一滩烂泥,但在短短一个呼吸间,腐肉蠕动,骨头生长,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多面佛扭动笨拙的身躯,还没等它转过头,躯体已愈合如初。

    这该怎么打?!

    多面佛扭过头,十几只眼睛,同时锁定隗维,它勃然大怒,嗓子中含糊地咕哝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去,死。你,应该,死!!”

    它弹了起来,砸向隗维。

    嗖的一声,赫仑飞过来,插着隗维的两胁,笔直地朝高处飞过去,躲过这一次攻击。还没等他们缓一口气,多面佛又弹了起来,再次砸向二人。

    一条触手吸住旁边的圆柱形建筑外墙,把隗维和赫仑拽了过来。多面佛身上的尖刺,划破了赫仑的铠甲。

    “这东西太可怕了!”赫仑喃喃着。

    隗维:“劳驾您躲远一点,别碍我事。”

    “啊?”赫仑困惑,何罗忽然卷起他一甩,把他扔出数百米远。

    多面佛紧接着开始第三次攻击。它庞大的身躯,像一个铸满尖刺的摆锤,朝隗维冲过来。

    隗维一只手上覆盖着何罗的黏液,吸附在墙面上,另一只手抬起烟斗:“攻击。”

    章鱼的腕足分裂为成百上千条,从尖刺中穿过,刺穿多面佛的身体,将它牢牢缠住,用力一扯——

    哗啦一声,喷溅而出的鲜血,淋了隗维满身,他抬起烟斗吸了一口。

    白雾缠住多面佛的残肢,【101九千岁】发动技能【身不由己】

    使用这个技能,可以控制玩家或NPC的身体,控制时长视情况而定。对手越弱,受伤越重,隗维的状态越好,控制的时间就越长。

    方才的战斗,已经消耗隗维40点精神值,目前,他的精神值不到300点,状态称不上好。

    可多面佛已经被他撕碎成满地的尸块,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控制它爬进栅栏,让碎纸机杀死它。

    那一坨已经支离破碎的血肉,在烟雾的引导下,缓缓朝圆柱形建筑中爬行。草地上一道蜿蜒的血痕。

    控制时间一点点在延长,每延长一秒,都是对隗维极大的消耗。

    10秒、15秒、30秒……

    靠近碎纸机栅栏时,多面佛表现出极强的反感,与此同时,它的支离破碎的身体也在迅速愈合,抵抗的力量越来越强。

    精神值从270,降至230、170……

    烟斗中冒出的白烟,淡的几乎看不出来,覆盖在隗维手上的黏液,也逐渐蒸发,他用手指死死扣着钢板间的缝隙,才不让自己坠落下去,用力之大,直让指甲裂开,五指钻心的痛。

    距离栅栏门,还有10米。

    咔嚓一声轻响,烟斗裂了一道缝。

    最后一缕白烟消散,多面佛怒吼一声,彻底脱离控制。

    “受死吧!怪物!”赫仑又飞了回来,手持长|枪,刺入多面佛的后脑勺。

    隗维瞳孔一缩:“你!”

    “受死!受死!受死!”赫仑骑在多面佛身上,每喊一句,就戳一次。多面佛惨叫连连,挣扎不休。

    “躲开!”隗维大喊。

    然而,多面佛竟完全无视赫仑的攻击,脑袋上十几只眼睛,仍紧紧锁定隗维,再次起跳,朝他冲过来。

    隗维反踢墙面,在空中翻了几个滚,砸落在草地上。他刚才耗尽了力气,此刻没有何罗的保护,这一摔,只觉得五内俱焚,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嘭的一声,多面佛砸在墙上,把金属墙壁撞出一个凹坑,弹到远处的草地上。

    它初步愈合的身体,再次摔得藕断丝连,此时赫仑已经骑在它脖子上,朝他刺了10多次,多面佛还没表现出攻击赫仑的意图,一味追着隗维打。

    “你幸运值30,我幸运值0,”赫仑反应过来不对劲了,“这怪物怎么只追你,不管我?”

    隗维没有精力回话,咽下喉咙中腥甜的血液,撑着身体想爬起来,抬头一看,多面佛臃肿的身躯,在眼前逐渐放大。

    皮肤下涌动着火红的光,像岩浆流动,热气从破碎肢体的缝隙中冒出来,接触空气,刺啦一声汽化成白雾。

    “它要自爆!”隗维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

    嘭——

    气浪将隗维掀翻,墨绿色的胶质体,和蒸腾的热气竞速,在高温将皮肤灼烧成焦炭之前,覆盖隗维全身。

    隗维飞出百米远,后脑咚地撞在墙上,眼睛还睁着,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黑色,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响声,好像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隗维咳出一口血,脖子一软,垂下头。

    死亡……降临了么?

    不,绝不。九千岁怎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在恶心、畸形的怪物手下!

    忽然间,隗维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身体上的伤痛瞬间褪去,轻盈地好似飘在空中。

    “【101九千岁】,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睁开眼,隗维发现自己处于一间破败的王座厅,身边是繁星般密集的红灯笼。

    眼前,是一只红褐色,全身长满手臂的怪物。

    手臂枯瘦、纤长,没有皮肤,血管和肌肉裸露在空气中。相比人类的手臂,这只怪物的手臂有更多的关节,奇异地扭曲起来,一层一层地拥抱着自己的身体。

    霎时间,所有手臂一起展开,像一朵怒放的莲花。层层包裹之下的身躯露出。怪物的后背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的银色长发如蓬草般杂乱,没有光泽。祂缓缓抬起头,伸出一条惨白的胳膊,抬起隗维的下巴。

    和那人黯淡无光的双眸对视时,隗维感受到诡异的宁静。

    “贤王十三,半死者。”隗维说。

    半死者瘦得可怕,像会动的干尸。但当他笑起来时,在这瘴气泥沼般沉重、凝滞的面庞上,竟有一丝空灵、虚浮的神圣光芒。

    “你不该倒在通往王座的阶梯上,”半死者神秘地微笑着,“你应该成为贤王十四。”

    隗维没什么表情地望着祂数秒:“为什么?”

    半死者的嘴没有动,声音从四面八方,向隗维坍缩,“王座只等着你。我只为你加冕。”

    隗维还是问:“为什么?”

    “这是我的安排,”半死者的冰凉的手,抚上隗维的侧脸,“最好的安排。”

    半死者的轻语,让着坟墓似的空间,多了些梦幻:“我送你离开这个副本,但你要帮我杀了高梦棠,好么?”

    许久许久,破败王座厅里没有一丝声响。灯笼的红光照着死气沉沉的一切,每一盏灯笼里,都有一卷旋转的图画。成百上千的副本中,玩家挣扎嚎叫的惨状,清晰地刻在上面。

    啪的一声,隗维打掉了半死者的手。

    “我最不喜欢被利用,”隗维头靠在王座厅的墙壁上,绽开一个疲倦的微笑,“所以,我拒绝。”

    半死者的大而无神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祂好像死了很久,只是一具遗体,维持着基本的活动。

    这一次,贤王十三开口了,祂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地脉鼓动,关押了太久的恶魔要从地狱中冲出来:“不愧是贤王十一选中的人啊。”

    展开的手臂,又一层一层地合拢,重新将半死者包裹起来。

    “继续抗争吧,无论如何,你令我惊喜。”

    王座厅迅速坍塌,贤王十三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灰尘中。

    “隗维!隗维!”

    倏地,隗维睁开眼,视线中有两张脸,屠呈和赫仑。

    “你怎么来了?”赫仑扭头问屠呈。

    屠呈:“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么!”

    远处,一次自爆后的多面佛,身体破碎得更厉害。肉块向中间蠕动着,逐渐聚拢到一起。

    “帮我一个忙。”隗维撑着屠呈的肩膀站起来。

    他虽然没有多说,但屠呈心领神会,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隗维咳出两口血,摇摇晃晃地朝多面佛走去。

    赫仑担忧地说:“隗哥还能战斗么,啊——!”

    隗维再次朝多面佛冲了过去,玩家眼中,隗维的精神值、体力值和魔力值,都像跑水的水龙头一样,迅速降低。

    “一起。”屠呈说。他的身体轰一声化作烈焰,缠绕在隗维的身躯上。

    【047罪恶燃料】身份技能【舍己为人】

    :燃烧精神值,将一名玩家的综合能力(攻击力、防御力、移动速度)等,提升至300%

    “你的体力已经透支了,撑不住的。”屠呈在耳边说。

    但隗维充耳不闻,他掌心的雾气凝结成黑色缎带,眨眼间将多面佛牢牢缠住。

    他翻身一跃,跳到多面佛脖子上,两手扯住缎带两端,用力一拽。

    “嗷嗷嗷嗷嗷嗷!”惨叫声传遍夜空,多面佛的脑袋被勒得咯吱咯吱响,一只眼睛从黑色缎带的缝隙中露出来,如绝望的野兽,死死盯着隗维。

    噗嗤,变形的颅骨,将那只眼睛挤了出来。

    隗维两只胳膊抖如筛糠,牙齿咬得渗血。屠呈的火焰沿着绷带传遍多面佛全身,热度迅速攀升。

    “它又要自爆!”屠呈喊道。

    隗维的回应,是扬起触手,刺向多面佛的身躯。

    嘭!

    爆炸中,屠呈的火焰飞散,重新融合成他的身躯,他被炸到半空,赫仑飞过来把他接住。

    “隗维,隗维。”屠呈吐出一口血,“那家伙疯了。”

    隗维没有躲避这次爆炸,强大的能量沿着黑色缎带传遍他的全身,只听得耳边咔嚓咔嚓的破碎声。

    骨头断裂,皮肤炸开,隗维的身体像被敲碎的玻璃,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身体的破碎处,亮起淡蓝的幽光,一只黑色蝴蝶从隗维破碎的胸口中飞出来,停在多面佛那只失去眼球的眼眶。

    随后,是星河般连绵无尽、翩跹起舞的蝶群。它们一起涌出来,窸窸窣窣地落在多面佛身上。

    裂帛声乍起,多面佛再次被隗维绞成满地的碎肉,隗维也彻底脱力,纷纷扬扬的血雾中,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肩膀上停着一只黑色蝴蝶。

    “去、死……”隗维说。

    【身不由己】再次发动,黑色蝶群一齐蒸发,多面佛哭泣着,哀嚎着,却无法抗拒身体的行动,一步步走向那圆柱形建筑,碎纸机的栅栏。

    咚、咚、咚。

    敲击的闷响从金属板之下传来,多面佛已走到圆柱形建筑的中心。

    赫仑立刻冲过去,在入口处的仪器上,输入碎纸机的密码:3620607

    地板向两侧滑开,清新微咸的空气吹入鼻腔,洗净了黏腻的血腥气,竟然是海风。金属地板下是海洋。

    一团巨大的黑影闪过,卷起多面佛的肢块,迅速地缩回海水中。

    结束了。

    隗维向前一倒,脸朝下摔在地上,彻底昏迷。

    第240章 清道夫(36) 碎纸机的真正用途

    赫仑拖着隗维的胳膊, 远离中间的碎纸机饲料槽。打开状态栏一看,隗维的红条蓝条白条都见底了。

    他掰开隗维的牙关,给他灌进去一瓶精神值恢复剂:“这是我最后一瓶恢复剂。糟了糟了, 一会儿和雷公还会有一场恶战。屠呈, 你干什么呢, 快扶着隗哥啊!”

    喊声撞击墙壁, 激起层层的回声。屠呈后背紧贴着墙壁,神色惊恐。听到赫仑的呼唤, 战战兢兢往他们那里走了一步。

    赫仑:“干什么?”

    “你刚才看到没有?”屠呈问, “那团黑影。”

    “碎纸机?”赫仑说, “它缩回海洋里了,快过来,我们扶着他……”

    一句话没说完, 屠呈苦闷地嚎叫一声:“别提那个词,拜托。”

    “什么词?”

    “海, 海……”

    “海洋?”赫仑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隗维身上的血迹,“你发什么疯啊, 当了10多年海盗……”

    话说一半, 赫仑忽然想起来屠呈和黑商做交易的事, 立刻闭嘴了。但屠呈没放过这句话, 没好气地说:“我怎么可能做海盗, 我怕水,又不会游泳。”

    忘得很彻底啊。赫仑叹了口气, 两人关闭了碎纸机的饲料槽,扛起隗维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

    “我刚才看清楚了。”屠呈打破沉默,“刚才, 从饲料槽中伸出来的,是……是……章鱼触手。”

    赫仑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这场战斗对他们任何一个人而言,都不轻松:“就算伸出来一条烤熟的鱿鱼触手,我也不关心了,我只想通关。”

    他们走到管理区的出入口,对外面的昙花岭侍卫说:“多面佛已经死了。”

    那群侍卫愣了数秒:“什么?死了?那可是感染了死诞者病毒的怪物,被你们杀死了?”

    “当然!”赫仑自豪地扬起脑袋,“我们的能耐可大着呢。”

    *

    311陈鸢病房。

    “林里,你说,碎纸机到底有什么用啊?”高梦棠仰头靠在墙上,惆怅叹息。

    他们距离管理区太远,无法开启心灵链接。不知道隗维等人该如何破局,也不知道他们情况怎样,雷公又死死盯着高梦棠,不让他走。

    偷偷跑也不现实,以雷公的能力,高梦棠刚抬脚,就会被电成焦炭。此外,他也不能丢下林里和白介不管。

    另一边,白介已经在抹眼泪了:“隗哥,你一定要回来。赫仑,你回来,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占卜一下嘛,”高梦棠抱住林里一条胳膊,往她怀里塞了一颗水晶球,“占卜一下,碎纸机的用途,会发生什么事,隗维和赫仑能不能……”

    最后的“活着”二字,高梦棠没有说出来。他们处于极大的危险中,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高梦棠就心如刀割,难以呼吸。

    失去了一半灵魂的林里,表情永远空洞茫然,她呆滞地接过水晶球,抱在怀里,盯着水晶中自己的倒影,然后……

    然后就定格了,一动不动。这个状态持续了至少五分钟。

    高梦棠小心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林里还是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

    “林里!林里?”高梦棠拔高声音。雷公在一旁大喝“闭嘴!”,但高梦棠当没听到。

    终于,在高梦棠一只手在林里眼前晃来晃去时,林里回过神,她缓慢地扭过头,双眼从近视镜上方,直勾勾地盯着高梦棠,嗓音沙哑地说:

    “你是谁?”

    高梦棠:“诶?”

    林理还是重复:“你是谁?”

    “我是【000盲者】,高梦棠,你的首领啊。”高梦棠困惑道。

    林里摇摇头,不感兴趣地别开眼:“我不认识你。”

    这是什么情况!两个人生死未卜,现在,林里又失忆了么?高梦棠更加无奈了,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

    “林里,这是你的占卜结果么?”

    “我不认识你。”林里只是重复。

    霎时间,高梦棠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立刻意识到碎纸机的真正用途,而且,此前的线索都能串联起来。

    怪不得呢,雷公要做一个和黑宴开长得一模一样的空心人,又编个谎话骗黑宴开过来。怪不得呢,江心要给自己注射病毒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碎纸机,粉碎,抹除。原来是这样!

    “呼叫,呼叫。”吴工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报告吴工程师,雷公的清道夫已杀死多面佛,管理区安全。重复,雷公的清道夫已杀死多面佛,管理区安全。”

    吴工一拍巴掌:“太好了!”其他昙花岭员工也欢呼起来。

    最开心的是高梦棠等人,压在心头的石头骤然消失:隗维他们都活着,还击败了多面佛!

    房间里所有人都很高兴,多面佛这个令人头疼的麻烦终于解决了。只有雷公愣在原地,傻傻地张着嘴。

    什么??多面佛死了,那他如何才能知道碎纸机的密码?

    不知道碎纸机的密码,此前所做的一切,精心布置的一切……岂不是功败垂成!!

    系统:“NPC【雷公】认为自己弄断了线索链。他追悔莫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经判定,【分解任务4】:找到碎纸机密码。已完成”

    “任务奖励已发送至玩家的邮箱。”

    “【分解任务5】:找到杀死雷公的办法,并击杀雷公。剩余时间,1天6小时。”

    “玩家【000盲者】剩余支线任务:帮助雷公获得加入昙花岭的名额。未完成。”

    听到系统的通知,高梦棠的好心情又攀上了一个新的巅峰,他蹭到雷公身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分贝说:

    “怎么办呀,老板?你让我们调查碎纸机的密码,我们可调查了哦,密码在多面佛身上。可是你又让我们杀死多面佛,我们也做到了哦。”

    语调间的讽刺明晃晃地暴露,丝毫不加隐藏,雷公勃然大怒,提起拳头就要揍。

    “嗯?”高梦棠把自己的脸凑过去,挑起一边眉毛,笑呵呵地说,“打呀,照着我的脸打。”

    雷公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看着他那矮小猥琐,但要气炸了的背影,高梦棠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碎纸机的另一个用途,一定是他想的那样。

    “清道夫,你们击杀……击杀……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吴工好似失忆了,“反正,你跟我们一起去管理区,那里可有的忙了。”吴工说着,拿出几个全包头盔,“管理区有个……东西,我们都要把脸遮上,以防万一。”

    戴好头盔后,帘子里面又传来黑宴开的声音:

    “雷公不是说要调查高氏兄妹么?现在就去吧。”黑宴开迈开长腿走出来,他容貌出众,气质出群,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不要去!!”房间那一侧传出陈鸢的嘶吼,他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黑宴开的胳膊,“你不能去,你想死么!”

    黑宴开:“你好好养病啦……”

    “黑宴开,你真的瞎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陈鸢暴怒,“你为什么——”

    “够了!”吴工程师喝断他,“陈鸢,开口之前,你想清楚,你眼前的是谁!祂是贤王十二!!”

    陈鸢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贤王十二,还是你们的棋子?!!”

    砰的一声,骨肉碰撞的闷响,吴工竟一拳砸在陈鸢脸上,陈鸢嘴角裂开,口中飞出一颗断牙。

    “你干什么!”黑宴开心疼地抱住陈鸢,“你怎么能打他!”

    吴工简直怒不可遏,全身都在颤抖,看陈鸢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陈鸢蹭掉嘴角的血,双目赤红,把房间中的人,挨个瞪了一遍:“你们打死我,我也要说……”

    “诸位,”高梦棠从肩膀中钻出来,揽着陈鸢的肩膀,“我来安慰一下他吧,放心,我读过很多心理学的相关书籍,肯定让他镇定下来。”

    突然钻出来的人,在大家意料之外,但是看黑宴开点头了,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高梦棠让他们去走廊中等着。

    “老大要干什么啊?”走廊中,白介呆呆地问。

    林里:“……”

    白介用肩膀推了推她:“你说句话呀。”

    林里:“……”

    神奇的是,3分钟后,陈鸢竟然真的平静下来了。他披着病号服,跟在高梦棠身后,二人一起走出病房。

    “我也要去管理区。”陈鸢说,“你们今天来管理区,一是要解决多面佛,二是要调查高氏兄妹,第三件事,则是选出下一个昙花岭员工,对吧。我作为候选人之一,我有必要在场。”

    按照昙花岭的规则,陈鸢确实必须在场,他搬出这个理由,其他人也无法反对。吴工没好气地塞给他一个头盔,众人一同前往管理区。

    刚进入管理区,就看到隗维等人坐在皮卡后座休息。高梦棠立刻跑过去。

    “你们怎么样?”他看到隗维面白如纸,立刻拿出治疗药剂和精神值恢复剂,就要给他灌。隗维摆摆手,别开头。

    “盲者阁下,您还剩几瓶精神值恢复剂?”隗维有气无力地问。

    高梦棠把药剂塞进他手里:“还多呢,放心喝,当水喝。”

    这是谎话,他不需要精神值恢复剂,但白介、赫仑、林里等人需要。这些天,他的恢复剂消耗的差不多了,仅剩下两瓶高级恢复剂。

    隗维灌下一瓶,用手背蹭了下嘴角:“击杀雷公,需要用到碎纸机。碎纸机,甚至可以杀死,咳咳,死诞者。”

    “好,我知道了。你快睡一会儿,休息一下。”高梦棠听到碎纸机这三个字,思考片刻,“隗维,你还记不记得【技能卷轴·灵魂置换】”

    这个副本中,高梦棠曾有一次为了救隗维,使用了这个卷轴。技能效果顾名思义,将两人的灵魂呼唤,高梦棠的灵魂进入隗维的身体,可以使用他的技能。隗维同理。

    “怎么了?”隗维问。

    其他人正在检查证件,高梦棠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说:“我们收到了分解任务4的奖励,是一个道具自选包厢,我再选择一次【技能卷轴·灵魂互换】,与你交换灵魂。”

    隗维困惑道:“为何?”

    “一句两句解释不清,”高梦棠擦了擦隗维脸上的血迹,又转头看了一眼黑宴开等人,“相信我,来,我们互换灵魂。”

    ……

    “干什么呢,你们,动作快点!”雷公怒气冲冲地冲他们喊,

    高梦棠,或者说,使用隗维身体的高梦棠,走下皮卡,跟着他们一起进入管理区。

    “等一下,戴面具。”昙花岭的工作人员叫住他,把头盔似的面具往他脑袋上一扣。

    “梦棠哥,你在搞什么,神秘兮兮的?”赫仑通过心灵链接小声问,“为什么和隗维灵魂互换?”

    “我先说重点,”高梦棠通过心灵链接回答,“等一会儿,发生意外时,你们不要救我,不对,不要救我的身体,现在装着隗维灵魂的那具身体。因为我的那具身体是绝对安全的。”

    隗维加入心灵沟通:“这是何意?您互换灵魂,是想保护我?”

    黑塔游戏中,灵肉分离,但怪物或屠夫不管这些,他们的攻击,很可能连同灵魂一起毁灭。灵魂置换的过程中,一方死亡,另一方的灵魂,将持续存在于新身体中。

    上一次,灵魂置换的时间能持续两天多,这一次,因为隗维受伤太重,灵魂强度减弱。置换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但不重要了,这两个小时内,如果隗维这具身体死亡,至少能保住隗维的灵魂。

    “记住我的话哦,”高梦棠说,“雷公不会让我那具身体受伤的。”

    白介:“可是,为什么?”

    “因为雷公想借助碎纸机……”话说一半,脑中响起“滴——”的提示音,心灵链接的时间用完了。

    “这链接,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赫仑一着急,竟然喊了出来。前排的人诧异地扭过头看他。

    赫仑:“额,我说我自己……”

    他们没纠结,带着雷公和清道夫,来到一间距离碎纸机栅栏很近的小房子,推开门,里面是一间会议室,两个人正在打扫多面佛祸害过的残局。

    听到开门声,两个人一起抬起头。

    高梦棠的脚步立刻顿住,站在门口,许久没回过神。

    那两人,分明是他的父母!

    “哎呀,这不是我的洋娃娃么!”高焕立刻放下扫把,张开双臂,把黑宴开抱了个满怀,“有没有想我?我可想你了。”

    高雅轩也笑着走过来,拥抱了一下黑宴开。

    看到这一幕,高梦棠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原来,在外人眼中,他们三人相拥的画面,如此温馨,如此感人。

    如此……令人怀念。

    “快坐下。”高雅轩拍去凳子上的灰尘,“娃娃,你还是只吃蔬菜和水果么?哥哥,你去拿……哦,我这乱糟糟的会议室,没有什么好吃的。”

    黑宴开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都羞红了:“不是娃娃……”

    “怎么不是娃娃,”高雅轩笑道,“我们还记得你牙牙学语时的样子,特别特别可爱。”

    “没有。”黑宴开更不好意思了,因为这时他身后的昙花岭员工在憋笑,“我,我六百多岁了。老年人。”

    那三人手牵着手,寒暄了好一阵。高焕和高雅轩一直以兄妹相称。

    很美好的一幕,可惜,更加证实了,高梦棠的家庭是假的。

    寒暄一阵后,吴工切入正题:“高雅轩,高焕,你们是不是收养了一个孩子?”

    “是啊。”高氏兄妹异口同声地说,“那个孩子来历不简单,我请示过肖缇恩了。”

    高焕:“我们得到了肖缇恩的许可。你们可以去问他。”

    吴工点点头,表示他们只是例行询问,让他们不要多想。

    “今天要选出下一任昙花岭成员,候选人有雷公和陈鸢,”吴工继续说,“算上你们俩,人数差不多够了。就在这儿开个会吧。”

    昙花岭追求效率,毕竟他们的很多工作都见不得光,不能什么事都兴师动众,一本正经。像招纳一名新员工这样不算特别重要的事,找个地方,开个会,举手表决就可以。

    闻言,雷公眼睛一斜,恶狠狠地瞪着陈鸢。他们两个为了昙花岭的名额,斗得像一对你死我活的蟋蟀。

    到了最后举手表决的时刻,出乎意料的,陈鸢好似完全不在乎,他双臂环胸,靠在墙上,盯着地板发呆。

    “好啊。”高雅轩说,“这几位是?”她的眼睛在高梦棠等人身上一扫。

    吴工笑着揽过高梦棠的肩膀:“他们是雷公的人,大功臣,今天能这么快击退……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环顾一周,似乎有一个名字卡在嘴边,但却被打了马赛克,一片模糊。

    身边的人,好像也逐渐忘了一个名字……

    “总之,多亏了这个人”吴工敲了敲高梦棠脑袋上的头盔,“要我说,这位小兄弟可以在雷公之后加入昙花岭,他实力很强呢。”

    因为陈鸢对黑宴开不敬,很多人看他不顺眼,其中就包括吴工,他偏向雷公更多。

    但陈鸢好歹是昙花岭的顺位第二人选,吴工提出让隗维“在雷公之后加入昙花岭”,还当着陈鸢的面,明摆着的偏心眼,顺带踩陈鸢一脚。

    满屋的人,立刻朝陈鸢看过去。陈鸢还盯着地板出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家伙今天可真反常。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产生这个念头。

    “梦棠哥,你跟陈鸢说了什么,他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赫仑小声问。

    高梦棠:“你觉得现在是说悄悄话的好时机么,当着20多个人的面?”

    赫仑:“哦,那我闭嘴吧。”

    吴工把高梦棠按在一把椅子上:“清道夫,你们都坐,旁听我们的表决会。你们今天立了大功一件,可不是只会让人心烦的无耻之徒。”

    此话中的“无耻之徒”,毫无疑问是骂陈鸢的,但陈鸢好像没听到一样,自己扯开椅子,坐在长桌最末端。

    “吴工程师,你别太过分啊,”队伍里另一个人说,“你搞清楚,昙花岭是一个科研组织,用成果说话,雷公哪些成果比得上陈鸢?”

    “就是就是!”立刻有另一波人附和。

    这群人一边落座,一边吵架。黑宴开坐在长桌主位,苦恼地看他们吵来吵去。

    “现在适不适合说悄悄话?”赫仑小声问。

    高梦棠嘁嘁喳喳道:“陈鸢跟我说,加入昙花岭后,会领取一些昙花岭员工的常用道具……”

    ……

    半小时前。311病房。

    “我不想和你谈话。”陈鸢冷漠地说。

    高梦棠朝外面看了一眼,所有人都离开病房,在走廊中等候。

    “我也不想和你谈话啊,但我要救我们自己的小命,这个你拿着,我问你几个问题,”高梦棠往陈鸢手里塞了一个圆形的小东西,“雷公为什么想加入昙花岭,你知道原因么?”

    陈鸢低头一看,高梦棠塞给他的东西,竟然是复活币!

    “给我这个干什么?贿赂?”陈鸢怒道,立刻塞了回去,“我不要!”

    “贿赂你干什么!”高梦棠又把复活币塞回去,“我是要救我们自己的命。回答我的问题呀,雷公为什么想加入昙花岭。”

    陈鸢狐疑地盯着他,半晌后说:“加入昙花岭后,每位员工都能定期领取一些必需品,其中有一种道具,名叫【滴露】”

    使用【滴露】后,可以使某人的灵魂沉眠,立刻倒地,不省人事。昙花岭员工调查或潜入的过程中,经常会使用到。

    “对雷公来说,滴露还有另一个用途。”陈鸢说,“雷公有远超人类的能力,可以使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分离。灵魂沉眠后,很方便他附身。”

    “附身?”高梦棠问,“灵魂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陈鸢:“没错。而且雷公有死诞者血脉,他甚至能吞噬一些较弱的灵魂。我怀疑,他想用【滴露】对付我义父。”

    ……

    “等等,等等,”赫仑惊讶得回不过神,“梦棠哥,你把复活币给陈鸢了?”

    高梦棠点头:“嗯。”

    “我们只有一枚复活币!”

    高梦棠:“只有把复活币给了他,我们才能活下去,因为……”

    正要往下说,这时吴工喊了一句“赞成雷公加入昙花岭的人,请举手”,说罢自己高高把手举起来,全场安静,高梦棠立刻闭嘴。

    一共20个人,有10个人举手。黑宴开的双手稳稳地放在桌面上,他竟然也在出神,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表决半数以上才算通过,”高焕往椅子上一靠,“这算不通过咯?改日再讨论?”

    雷公着急了:“我对义父一直忠心耿耿!”

    “你们为什么不同意,”吴工也很着急,“难道你们想让陈鸢这只野狗加入昙花岭?!”

    陈鸢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模样,此刻竟打起了哈欠。

    两拨人争执不休时,高梦棠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非常抱歉,打断了你们,但在下手中的东西,可能对今天的投票结果产生一定影响。为此,斗胆呈上。”

    说着,高梦棠拿出两个荷包,放在桌子上。

    一看到那只荷包,雷公条件反射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发现口袋是空的,登时脸色大变,全身簌簌发抖。

    黑宴开:“这不是我送给他们的护身符么?一人一只,带着玩的小玩意,能对投票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高梦棠:“希望诸位打开看看。”

    “这又是干什么?”赫仑寻求解读,“隗哥,你看懂了么?”

    隗维缓缓摇头。

    “别,这种东西……”雷公伸手要抢,但另一个人比他更快,率先拿走了两只荷包。

    白介忧心忡忡:“老大,你的支线任务是帮助雷公加入昙花岭。荷包里的东西,对雷公不利吧?”

    他们数小时前,偷走了雷公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黑宴开的证件照。雷公把黑宴开的脸划花,证件照背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写满“死”字。

    “这——天啊!”桌上一片哗然。

    雷公被抽了魂儿一样,瘫倒在椅子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吴工怒斥,“你,你在荷包里。”

    雷公小声嗫嚅:“一定是……”

    “被你们发现了啊。”陈鸢无所谓地耸耸肩。

    什么情况?雷公抬头一看,吴工程师一手捏着那张写满“死”字的证件照,另一手拿着的荷包上,绣了一个“陈”字。

    荷包里的东西,被人调换过?

    雷公大吃一惊,环顾会议室一周,和代号九千岁的清道夫对视。九千岁刚取下头盔,冲他一笑,微微颔首。

    “看清楚了么,各位。”吴工传阅着荷包和里面的证件照,“你们看清楚,陈鸢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大惊失色,七嘴八舌:

    “陈鸢,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学生化的,为什么会迷信这些?”

    “天啊,天啊!你竟然对贤王十二做这样的事!”

    陈鸢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再次举手表决时,雷公毫以17票的优势,获得了加入昙花岭的名额。当场,就有人把芯片打入雷公的脊椎,还给他找来一份内部员工常用物品。

    “那个像眼药水一样的东西,就是滴露。”陈鸢不知何时,来到高梦棠身后,“答应我的事,记得办到。”

    “嗯。”高梦棠应了一声,随手把烟斗放在会议室。

    刚出门,回头一看,隗维又把那只烟斗拿出来了,正往高梦棠腰间挂。

    高梦棠把烟斗摘下,小声说:“我特地留在这儿的。”

    隗维蹙眉:“可是这只烟斗很贵。”

    高梦棠把烟斗扔到桌子底下:“出去了再给你买一支新的。”

    *

    离开会议室,雷公死死拽住高梦棠的胳膊:“死太监,你偷走了我的荷包?”

    高梦棠:“喂,我刚刚帮你加入了昙花岭。”

    雷公盯着他几秒钟,骤然一笑:“你说得对。”

    “梦棠哥,我彻底迷糊了。”赫仑追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陷害陈鸢,为什么他对你态度还这么好?”

    高梦棠:“陈鸢并不在乎昙花岭,他只是担心黑宴开被伤害,而我,帮了他一把,我知道了碎纸机的真正用途……”

    话说一半,林里忽然开口:“先知,背叛者。”

    “天啊,你竟然会说话。”白介喊道,“我以为你变成哑巴了。”

    “背叛。”林里重复着。

    诶?什么背叛?高梦棠面前是月幡成员,他下意识地转过身一看,高雅轩和高焕正站在他背后聊天,两个人亲昵地挽着黑宴开的胳膊。

    而林里的眼睛,正望着高氏兄妹的方向。

    你一直信任的人,一直在背叛你。林里的预言再次在耳边回响。

    高梦棠愣怔数秒,他倏地看向黑宴开,这个副本中,存在两个“高梦棠”,一个是他本人,另一个是他的前世,黑宴开。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中冒出来,高梦棠霎时间全身一凉。

    “怎么了,梦棠哥,继续说啊。”赫仑催促道,“碎纸机的功能是什么?”

    “清除、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高梦棠感觉自己的舌头很僵硬,声音很奇怪,他说话时,始终盯着高氏兄妹,大脑是凝滞的,他不敢相信事实。

    “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个人的容貌、声音、名字。”

    “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

    “我猜到了碎纸机的用途。”311病房内,高梦棠对陈鸢说。

    陈鸢:“是什么?”

    高梦棠讲述完他猜测的碎纸机功能后,等陈鸢反应了一会儿,继续说:“所以,江心才要给自己注射病毒,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使自己毁容。”

    “……是啊。”陈鸢叹息了一声。

    江心一定知道了什么秘密,并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其他人。被昙花岭的人发现了。

    为了清楚江心造成的影响,昙花岭的人要用【碎纸机】抹去江心存在过的痕迹。

    用刀子划花自己的脸?行不通,昙花岭有的是手段,让江心的容貌复原,再把这张脸,连同这张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所有人记忆中抹去。

    江心不愿被彻底抹除,像没有存在过一样,于是,她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只要以“多面佛”的状态死去,哪怕是被碎纸机吃掉,研究员“江心”也不会被遗忘。

    陈鸢赞同地点点头:“我的老师,会做出这种事。”

    “所以我需要你拿着这枚复活币,”高梦棠第三次把手中的东西塞过去,这次,陈鸢没有拒绝,“因为雷公……”

    ……

    “竟然是这样!”赫仑用拳头一砸掌心,“确实诶,我现在想不起多面佛的样子了,我的记忆在逐渐消失!”

    赫仑正面和多面佛战斗过,他对多面佛的记忆比较深刻。

    而吴工程师,没有直接接触过多面佛,刚刚,他多次想提起这个名字,却已经把这个名字忘记了。

    “你说的背叛,是什么意思?”高梦棠问。

    林里没有回答,她好像又变成了哑巴。

    黑宴开一行人,此行的三项任务圆满完成,一辆车队开过来,等候黑宴开上车。

    “义父。”雷公从后面跟过来。

    黑宴开一手拉开车门,转头冲他一笑:“新员工,要加油哦。”

    雷公停住脚步,皮笑肉不笑地摇摇头:“我不是来讨你欢心的。”

    黑宴开:“什么?”

    “我想问你,第一次举手表决,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加入昙花岭?”雷公的声音,此刻冷得可怕,他那张丑陋的脸,更显凶狠。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黑宴开很是迷惑:“你在怪我么?”

    无端地吹起一阵凉风,卷着满地的尘沙,扑倒脸上,刮得脸颊生疼。天已完全黑了,路灯把一个人的影子照出很多条。

    “不是怪你。”雷公全身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紫光,低沉的声音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高梦棠抓着队友:“快跑快跑,他不装了。”

    “我是想杀了你!!!!”雷公怒吼的声音变了调,一团电流炸开,黑暗的天幕被映出暗紫色的光。

    黑宴开登时倒在地上,他身边,昙花岭的员工在一瞬间被电死,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

    玩家只觉全身一麻,随后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他们身处碎纸机栅栏建筑内部。远处,黑宴开昏迷倒地,雷公站在输入密码的仪器旁,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玩家们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但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身旁,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尹明乌。他也被抓过来了。

    听到玩家起身的响声,雷公回过头:“我刚才仔细琢磨了一下,你们早就知道了碎纸机的密码,对吧?”

    高梦棠抻懒腰的动作一顿:“哎呀,瞒不过你。”

    “你当我傻?”雷公冷笑一声,“渺小的人类,怎么可能与流淌着死诞之血的野兽抗衡。你们拼尽全力地挣扎,最多让祂们身上多几道伤疤。”

    下一秒,雷公瞬移到高梦棠身前,揪住他的领子:“你一定是用碎纸机杀了江心。现在告诉我吧,碎纸机的密码是什么。”

    “3620607哦。”高梦棠一秒钟的迟钝都没有。

    这反而让雷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与酷刑,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你敢告诉我一个假密码——”雷公低吼着。

    高梦棠打断他:“那边不就是控制台嘛,密码是真是假,你输入一下试试呗。”

    “……”雷公沉默片刻,“你会这么好心?”

    高梦棠无辜地摊手:“不是好心,是求生欲比较强。我知道你很强,想杀了我们,就是打一个响指的事。我跟你较什么劲啊。”

    “还挺识相。”雷公把他扔到一边,走向尹明乌,“但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够,跟我耍心眼,你嫩了点。”

    他抓着尹明乌的脑袋,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既然知道了密码,你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小兄弟,小兄弟,冷静一下,”尹明乌急得蹬腿,“老隗你疯了,干嘛这么快亮底牌!”

    “闭嘴,叛徒。”雷公掌心窜出一阵电流,尹明乌被电得全身抽搐,“警察当的开心么?背叛我之后,有没有写好遗书?”

    高梦棠继续抻了一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说:“不许杀他。”

    “老隗你!”尹明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雷公笑了:“你算什么?”

    “如果你敢杀我们任何一个人,我敢保证,你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下一个喂给碎纸机的,就是你。”高梦棠说。

    雷公哈哈大笑:“爷爷我今天心情好,陪你们多唠一会儿。毕竟你爷爷我长得丑,愿意跟我说话的,也没几个。”

    他拽过来一把椅子,舒服地坐在上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恨黑宴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高梦棠也拽过来一把椅子,仪态更放松地靠上去,“鸟居?”

    听到这个词,雷公的神色陡然一变,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了谁。

    ……

    311陈鸢病房。

    “雷公的目标,就是抹除黑宴开存在的一切痕迹,”高梦棠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他制造一个和黑宴开长得一模一样的空心人,目的也清楚了。”

    抹除黑宴开存在过的痕迹之后,使用【滴露】,占据空心人的身体。从此,雷公摆脱他丑陋的躯壳。

    “你说得对,”陈鸢扶额沉思,“雷公对美貌有病态的追求,但他身上有死诞者的血,注定与美貌无缘。”

    高梦棠:“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他拿出陈鸢笔记中的黑宴开、陈鸢、雷公三人合照,翻到背面,“这上面写着‘鸟居的事,我不能说’又是什么意思?”

    陈鸢不屑地“切”了一声:“雷公他又可笑,又可怜。”

    被黑宴开收养时,雷公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至少看起来这样。

    因为相貌丑陋,雷公被同龄的孩子霸凌,被大人们嫌弃。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有一些异样的目光,像甲壳虫一样落在他身上。

    伴随着甲壳虫振翅般、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窃窃私语:快看呐,那个人好丑!

    这种情况,到雷公被黑宴开收养时,也没有改变。颜值不能通过收养关系传递,不过,看在黑宴开的份上,人们对雷公和善了许多。

    所以,最初雷公发自内心地爱戴黑宴开,是他第一次给了雷公真诚、不包含一丝歧视的关爱。

    “后来,雷公学了美术。”陈鸢继续说。

    高梦棠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他还记得这个细节,阿撒托斯之矛刺穿黑宴开的画作后,高梦棠自信满满地临摹了一副相似的。

    本以为外行人看不出来,没想到,雷公一眼就看出画作的异样。那时,雷公说过,他学了10多年的美术。

    陈鸢:“从那之后,雷公对义父越来越多的不满。因为他无论画得如何好,别人都只关注义父的作品。”

    “他觉得,那群人根本不懂艺术,只是觉得黑宴开长得好看,就觉得他的画也更好。”陈鸢说。

    高梦棠控诉:“胡说,单看作品,黑宴开也比雷公强。”

    那可是他的前世,画得当然好!

    “我不懂艺术。这二人孰优孰劣,我无心评价。”陈鸢不在乎地说,“只是,鸟居那件事发生后,雷公对黑宴开的事彻底爆发。”

    高梦棠追问:“鸟居的什么事?”

    “我不能说。”陈鸢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在照片背后写了么?”

    “事关紧急,你说呀。”高梦棠催促。

    陈鸢坚定摇头:“不,我答应过雷公,这件事不能说。誓言就是誓言。”

    高梦棠:“……”

    差点忘了,陈鸢是一台人机,他能把舍友随口抱怨的一句“想死”当成真心话,并帮助舍友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