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玉佩在手中紧攥,晁怜靠在木榻的一角却也止不住颤……
玉佩在手中紧攥,晁怜靠在木榻的一角却也止不住颤抖,脑中的思绪混乱,努力想去理清思绪却越来越混沌,好似被覆盖上了一层浓雾,她怎么也拨不开。
想的太多,晁怜的脸色也白了几分,消瘦的肩胛跟着轻颤,好似那脆弱的蝶翼让人不忍去触碰,白猫似是察觉到了晁怜的情绪不对,猛地跳到了晁怜的怀里用一只爪子去抵住了那节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腕,毛茸茸的脑袋很轻很轻的蹭了蹭晁怜像是在安慰。
白猫的安慰起了作用,晁怜略显急促的呼吸一点一点平稳下来,哑声道:“没事的,你会陪着我对不对。”
喵呜一声,白猫竟点了点头,她既不是人自是能看到在一旁站着的朝思暮却暂时没法将人赶走,眼下能做的就只有陪着晁怜。
其实在那日她并没有死,传言猫有九条命,许多人自是不信只会当作是民间的异闻传说,其实是真的,不过是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它被晁怜捡回来的那年确实还是只普通的猫但跟人呆的久了也开了神智,第一次死的只是它的肉身,朝思暮不忍看晁怜伤心便给她重新找了具肉身,第二次死的便是那副躯壳。
它躯壳被毁的那一瞬间便被抽离成幽魂,暂时没有东西可附身只得到处游荡,因为不放心晁怜便也藏在这寝殿的某个角落,一直到她找到这副新的躯壳才得以出现在晁怜面前。
这些东西都太过诡异,她一时半会没想好要怎么去跟晁怜去说,无奈在暗处关注着这一切,等到她想好要如何去开口时却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再次见晁怜时便发觉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睡就是半载。
伍壬在晁怜昏睡的期间也弄清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方面是心疼更是在警惕跟它一样赖在寝殿不肯走的朝思暮身上,她发觉这人的状态也并不好,时常不知道是在跟谁自言自语,一会疯癫一会清醒。
这种状态持续了得有很长时间,一直到前段时间才稳定些且破天荒跟她搭话,不过她并想搭理便是了。
伍壬一边安抚着晁怜的情绪一边警惕的注视着朝思暮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人突然做些什么动作伤到晁怜。
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怜仅因为一块玉佩而痛苦的神情上,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酸涩感,这些都是她自作自受。
“你也看到了,小主她很怕你,若你也想小主快些好起来便离开这才对,无需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伍壬用心声给朝思暮传话,语气却很是不善,她当然也不会给这人好脸色看。
朝思暮很淡的看了眼在晁怜怀里缩着的白猫,眉梢微沉却也没说什么,一缕黑雾散开又融入在玉佩之中,心口却疼的厉害,宛如被刀割开了一道口子,过往的种种让她感到悔恨却无能为力,她只能看着晁怜对自己越来越厌恶,她也没理由为自己开脱。
平日里冷清的寝殿跟随着晁怜的醒也热闹了起来,胡子花白的太医拎着个小药箱就匆忙往寝殿这跑,林默跟在太医的身后都怕这人跑的太急,一不小心在给摔了,一把年纪了也经不起摔的。
太医的步伐虽蹒跚,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浑浊的眼中也有了几分清明,心头一阵酸涩,感慨殿下终于熬过了这一劫,瞿朝也熬过了这场浩劫。
赶来给晁怜看诊的太医是先前在宫中资历最老的一位更是从小看着晁怜长大的人,太医在这宫中看惯了生死离别跟勾心斗角的戏码,晁怜却是不同的可怜孩子,心思纯善却活的像颗草般轻贱。
林默将人带到了寝殿的门口,推门的手伸出又收了回去,转身对太医道:“您先等会,我有事跟您说。”
两人就站在殿门前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太医本该欣喜的神色在听完林默的话后就沉了下来,眉头皱的厉害,下意识摸了摸胡子,低声反问道:“林将军说的可是真话,殿下她”
太医正想接着问下去,吱呀的一声响,沉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端着瓷碗出来的侍女一推开门就看到这两人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禁摸不到头脑,难不成是殿下醒了,林将军太高兴了也出了癔症。
两人的一惊一乍也给侍女吓了一跳,手里的瓷碗都险些没拿稳给碎了,侍女也不敢在两人面前说这些,半响只是奇怪的看了两人眼,继而准备离开。
“站住,你要去做什么?”
侍女刚走没两步就被林默给喊住,默默低下头,小声回应道:“回将军,殿下方才醒了,想吃甜食让奴婢去准备些。”
林默先愣了一下,眉间是若隐若现的无奈,神情却带着些轻柔,随即道:“你先不用去了,你跟着太医去看殿下,其它的我来准备就好了。”
侍女虽奇怪却也没说话,上面吩咐的事她就照着做,一个两个的真奇怪,尤其是那只猫。
林默也不忘让侍女去泡一壶好茶一并送去,她目送着两人进寝殿,独自一人转了个弯去偏殿,大厅中间的桌子上就是她刚买回的糕点,大大小小的用油纸包在一块,仔细看就能发现全是晁怜最爱吃的几种。
自从国事稳定了,她就搬到了这处的偏殿,一是清净,二是可以离晁怜近一些,她方便照看,至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或诋毁,她并不在意。
林默是不爱吃甜食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一出宫看到卖糕点的铺子就总想进去买点回来,她记得晁怜很爱吃这些,大抵是被影响了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回出宫都回买点回来放着,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沉甸甸的糕点被拎起来往寝殿的方向移动,林默的唇角自晁怜醒后总挂着丝弧度,可惜她本人似乎察觉不到。
林默来的时候就见太医已经从寝殿中出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太医却忧心忡忡的冲着林默点了点头,眼底的情绪很是沮丧,好似是在懊恼着什么。
接触到太医的神情,林默大抵也知晓了些,眉梢微沉,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又掩饰的很好,大抵是不希望被人看出来。
晁怜醒来后也大概了解到了现在的情况,脑中虽还没完全理清楚却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的结果很好,至于以后,她还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看到
她没想到自己竟睡了那么久,外面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晁易死了,她尚在昏迷,无人能继承大统,这场仗也是林默去打的,朝廷内外皆称是狼子野心,林默的部下更是想推举着林默往上走,林默却对这些不为所动,一直等她会醒或是在赌。
晁怜将思绪迁移到此处,一时竟不知她究竟是该笑该哭,她的前半生一直在期望别人,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辞,结果却是令人唏嘘,她在意的,期盼的都在盼着她去死,偶然认识的人却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晁怜像是吃了苦药,心里五味杂陈。
微光下是晁怜脆弱却又精致的脸庞,几缕青丝垂在耳侧,那人的目光很是哀伤,仅此是远远的观望,林默也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靠近的时候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生怕一不小心将人碰碎。
其实晁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脆弱,若是那些经历换在旁人身上,那人可能早就撑不住了,晁怜却熬到了现在,想到这些林默更多的是心疼。
晁怜见来人了便拉回了思绪,瞧见是林默,犹豫了半响,低声道:谢谢你”
不知为何,一句话说完后都安静了,林默的脚步也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较好,良久后才干巴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殿下要不要尝尝詹氏糕点的核桃枣泥糕?”
话题转的太快,难免让人觉得生硬,晁怜也察觉出林默的局促,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轻声应了一下。
“这个我尝过了,甜而不腻,殿下应当会喜欢的。”
林默在努力忽视僵住的氛围,自顾自的接着说,她也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在听。
晁怜本因杂事而烦恼的情绪一下就被林默这副样子给平复了下来,语气种带着几分笑意。
“嗯,那我尝尝看。”
枣泥做的糕点很好吃,可惜晁怜刚苏醒的身体吃不了太多,还没刚吃下去一口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默见此便急忙倒了杯水,两人靠的极近,侧面看去就像是两人抱在一起,林默一边给晁怜递水一边轻拍着背,希望能让晁怜好一些。
晁怜缓和过来后也察觉到两人的距离靠的很近,下意识想将人推开,却因为力量上的悬殊,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林默也察觉到自己的逾越,慌忙道:“对不起,我”
林默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晁怜先一步打断,一道轻柔却带着试探的声音。
“你帮了我很多,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第62章 气氛一瞬便凝固了,林默被问的说不出话,手上的动作都连着停住,缓……
气氛一瞬便凝固了,林默被问的说不出话,手上的动作都连着停住,缓过神来去看晁怜,半响才开口回应道:“我并不需要任何赏赐,这些都是作为臣子应当做的,不敢奢求什么。”
林默的话很隐晦,嗓音中含着颤意,她不是没看见在晁怜眼底藏着的探究,可她真的没什么很想要的,若是有也不该要的。
晁怜闻言却轻叹似的摇了摇头,眼底的探究之意却没散去半分,反而对林默的回答感到一丝欺骗的意味。
林默为了瞿朝或者说是为了她做了很多,一开始是交易,大抵是想为自己父亲平反冤情,愿意去帮助她,可再怎么样也会有个限度,她相信林默并不笨,若是这战败了,她大可全身而退,随着她父亲的旧部趁着这乱世占山为王,绝不会是在这舍弃性命。
这个道理她是从林默的父亲那学来的,林默年少时的遭遇更是在教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败了逃便是了,何必赌一场几乎不会赢的局。
那天她在城墙上观望,瞧见林默对朝思暮兵戎相向之时有一瞬的恍惚,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在这险恶的环境中呆久了,她会觉得林默是在利用她,另有所图才会为此拼命,例如那个谁坐了都没落得好下场的位子。
长**入朝思暮的身体之时,她又何尝不觉得嘲讽,林默去拼命时她所想的是否更讥讽些。
晁怜的表情很温柔,细看却能瞧见藏在深处又极为隐秘的冷漠。
“你当真没想过些其它的吗?”
晁怜的语气跟神情一样的轻柔,病弱的身躯也会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仅此会认为是一句简单不过的问候。
两人间的距离贴的太近,林默看着晁怜的脸庞,还同先前般清冷温婉却让她多了分陌生感,好似哪里出了问题,继续的问话也多了层含义,林默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向别处又很快的移了回来。
晁怜始终注视着林默的一举一动,自然没错过这一点小动作,面上虽没任何变化,心思却沉重了几分,想从她这得到些什么,可她分明一无所有,思绪的飘散,眸光跟着暗淡。
一时无言,林默愣了好大一会才将视线重新移回晁怜,准备好的台词还没念出口,触及到晁怜似哀般的眼神,急忙换了个话题,希望能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晁怜刚醒,一下接触太多会累。
“再过几日就是秋游了,殿下想出去散心吗?我可以陪您去散散心”
话题绕的太快,晁怜也是迟疑了一下才闷声应了下来,回过神来时却更加沉寂了些,秋游对她来说算不上喜欢。
晁怜在焦虑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咬嘴唇里的肉,小时候最严重的一次,咬掉了一块肉还,后面有刻意的忽视才好了些,眼下却又止不住的心烦。
两人间的气氛很僵硬,林默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些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心急却想不到说点什么补救,下意识就去挠头,看上去有些傻。
晁怜将心底的情绪埋藏在深处,抬眸就只瞧见林默在挠头,一时竟觉得有些可爱,大抵是跟平时反差的太大。
“罢了,你既然没什么想要的,那就算我先欠着,等那天你需要的时候在开口”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晁怜没心思再问下去了,她本就没能给的,不过是这宫中的傀儡,一辈子都只会被束缚在这罢了。
心思各异的两人没再说话,伍壬却盯着某处看,金黄色的瞳孔中泛着一丝嘲讽。
朝思暮本藏在玉佩中很安静,许是不想听伍壬的讥讽,一直就没出来过,直到方才见林默拎着东西进来,不知道又从哪钻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至少在伍壬的视角来看,她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咯吱响,原来是某人的牙齿快咬碎了。
伍壬就窝在晁怜的身侧,优雅的舔了舔爪子上的毛,眼神却没一刻离开过朝思暮,她觉得有趣的紧,活了那么长时间可是头一次见这人吃瘪。
“喂?你怎么不说点什么啊?”
伍壬的声音很没礼貌的传入朝思暮的脑海,语气多多少少带着些看笑话的意味。
咔嚓一声,伍壬这次是真听见了,这人的骨头就是不一样,捏几下就咯吱咯吱的响声,等下会不会直接捏碎啊。
朝思暮的视线跟下刀子一样盯着林默的手,拳头攥的泛白,心里听到伍壬的声音,冷冷看了眼伍壬,眼神阴郁的像是快滴出血来。
伍壬被朝思暮看的有些不舒服,默默的扭过了头,爪垫踩了踩锦被的一角,喵呜叫了一声,晁怜也注意到了在她这撒娇的白猫,原本忧愁的神情便很快散开,十分轻柔的抬手摸了摸白猫的头。
“很乖的小猫,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晁怜的声音跟神情都柔软了起来,抚摸着白猫毛茸茸的皮毛,好似一切都能被治愈,她心底还是很喜欢猫这种动物的,而且这只小猫长得很像月饼,她刚醒的时候都以为是在做梦,现在看来或许不是,大抵是月饼想她了,放心不下她,回来看她了。
白猫很享受这种抚摸,卖力的蹭了蹭,尤其这双手的主人是晁怜就更喜欢了。
咕噜咕噜,晁怜对白猫很喜欢,缓缓将猫抱在里怀里顺毛,此时的伍壬对看不见的地方瞥了一眼,神情似是轻蔑,心情却好到翘尾巴,直到林默将手伸过来的时候忽地开始哈气。
晁怜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林默往外推了一下,虽然没用什么力气,林默还是往后趔趄了一下,不知道是被她推的,还是被吓到了。
陡然被推开的林默有一瞬的失落,瞧着被晁怜抱在怀里的白猫,一时有些欲言又止,这只猫或许跟平常的猫不太一样,她究竟要不要说
林默只知晓在晁怜年少时养过一只白猫,十分的喜爱却不知具体去向更不会知道伍壬,她只觉得这猫有些邪气,通人言且有意识,这似山中的鬼怪,不过看上去似乎对晁怜并没有敌意,看上去甚至是亲昵。
手背被猫抓伤的地方还在往外冒着血珠,林默的视线过于强烈,白猫也似有所察的轻睨了一眼林默却没出声。
林默在心底很是纠结,良久才做出决定,这种妖物留在殿下身边总归是不好的,那人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种事绝不不能发生第二次。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流逝的很快,不过眨眼间便瞧见那抹夕阳落下,窗外的微弱光亮更是消散。
晁怜躺了有半载,眼下刚醒却也总觉得困乏,她想休息可林默一直坐在她这不肯走,表情也很是微妙总给她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愈发沉寂的环境令晁怜更加困乏,终于是熬不过林默,神色很是无奈,半响后轻微叹了口气,低声询问道:“林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晁怜一开口就猛地停顿了下,口中的话猛拐了个弯。
她听侍女跟太医都喊林默叫将军,一时竟喊顺了口,心底却愈发沉重。
醒来的这一会,她大抵听了侍女将这半年中发生的事给简单概括了,晁易死了她也昏迷了,无人能主持大局又遇外邦来袭,林默借她父亲遗留下的部下来抵御外敌,好在外敌对瞿朝的环境并不熟悉,不过几经交战便败下阵来,这才避免了国破家亡的下场。
林默的手段跟身后站着的人都足以让人信服。瞿朝剩下的老弱病残也敌不过就改为拥护,不知不觉就有了将军这个称呼。
晁怜想到这处,眸光陡然暗淡,她也知道在林默的部下中有多少人是不服皇亲国戚压迫的,大抵都等着将这早被蛀空的王朝推翻,建立新的秩序,可林默并没有。
侍女说是林默自愿做这些,林将军是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将军。
晁怜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她暂时也没看透这人,或许是好的也或许是不好的。
两人的思维并不在一个维度,晁怜想的这些都是林默未曾察觉到的,林默纠结的就只有这白猫还不走,她总不能当着这猫的面说它是精怪对晁怜图谋不轨。
白猫看着两人,轻哼了一声,悠哉游哉的继续舔毛。
林默见白猫又在舔毛,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心底就莫名的火气,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些急躁。
“没事,我就是在想殿下想在何时继承大统,过段时日便是中秋佳节,不乏是个好日子,殿下您觉得呢?”
随口说的事,晁怜却蹙眉,踌躇片刻才开口:“那便听你的,我这几日想了解下民情,不知是否是睡的太久,眼下刚醒也总觉得困乏。”
林默没听出晁怜话里的意思,沉重的应了一声,继续盯着在晁怜怀里趴着的白猫,恨不得给盯出个洞来,可惜并没有。
全程都在的朝思暮,冷哼一声,低声不屑道:“难道她就好到哪去了?”
白猫瞥了眼朝思暮,一下往晁怜怀里钻的更深了,这两人怕不是都有点癔症。
第63章 火烛快燃尽了,林默便新换了一根,大有种要在这守一……
火烛快燃尽了,林默便新换了一根,大有种要在这守一宿的架势,晁怜只觉得一阵头昏,眼前的光亮忽闪,林默却还没走,终于是没忍住,沉声问道:“你还有其它事吗?我有些乏了。”
林默闻声才回过神,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我就住在偏殿,若殿下有事可以随时喊我。”
晁怜头昏的厉害,没怎么听林默说的话,略显敷衍的答应了声。
吱呀一声,殿门被沉重的关上,脚步声也跟着渐行渐远,晁怜才放松下来,侧身躺在床榻上面对着还在燃烧的火烛,暖黄色的烛光倒映在晁怜的双眸中却有些朦胧,好似藏着很多心事。
凄冷的月光逐渐爬上屋脊,白猫从窗户的缝隙中溜了出去,寝殿中安静的厉害,晁怜虽昏沉却睡不太着,她总觉得这少了些什么,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默在走出寝殿的时候才回过神,不禁有些懊恼,殿下很早就暗示过她,可惜她当时想的太出神并没注意到。
深秋的晚上是很冷的,寒风刮过带来的凉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林默本就穿的不多又从晁怜的寝殿中出来,猛地一吹风也冻的打了个激灵,看来这个冬天也不会好过。
林默没提灯笼,借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偏殿本来是住了个小女孩,听旁人说是殿下从宫外救回来的孩童,一家都死在战乱跟疫病中是殿下看着可才带回来的,不过等她来的时候却没见过这孩童的踪影,可能是趁着宫中大乱,想家跑走了,乱七八糟留下了一堆瓶瓶罐罐。
偏殿就一间房是能住人的,其余的房间都被用来放东西了,林默住的就是那孩童先前住过的,留下的东西也没扔,全部都放在了角落。
破旧的瓦罐有股腥苦味,非常淡却也能被人闻出来,林默住在这的时间不算太短却忙的没什么时辰能休息,便没空观察这些,今日算得上好日子,她的心情还不错,饶有兴趣的蹲在地上去摆弄瓦罐。
瓦罐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没有花纹用的料子也一般,大抵就是下人用来熬药的,怪在这股味一直不散,不知道是熬过什么。
林默将瓦罐拿到了有光亮的地方,眉头微蹙,这罐子里是何时有的猫毛,颜色跟那只白猫是一样的。
忽然消失的孩童跟通人言的猫联系在一块,不禁让人背后发凉,她还是放心不下来,想着等夜深了,殿下睡的熟了再去看一眼。
朝思暮见人都走了,眸光便放缓了些许,沉默的坐在床榻的一角,不能去触碰也不能去打扰,她只能安静的聆听着晁怜的心声。
旁人的心声她只觉得吵,晁怜的却不同,她只感到哀伤。
她终于听见这人的心声了,可这似乎来的有些晚了,若是在早些该多好,若她没那么固执己见。
朝思暮能将屋子里的寒意驱散却再也驱不走晁怜心上的阴霾,因为那就是她自己。
长夜寂静却无人能眠,晁怜将火烛吹灭,黑暗中却睁开了眼,目光很是虚无的朝着一处,眸底的情绪复杂万分。
偏殿中的林默也好不到哪里去,翻来覆去的将猫毛拿在手里看个不停,索性将这殿中的一切物品都给翻了一遍,果不其然让她发现了端倪,除去这罐子的里猫毛,衣柜中那女童留下的衣物上也有些猫毛。
不过最令人吃惊的则是在衣柜的隔层中发现了件血衣,衣柜的最底下是有夹层的,一般是用来放些贵重物品,她也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去翻了一下,谁曾想真让她找到了这件衣服。
款式是最简单的素衣,心口却被一大块血污给染的不成样子,看上去这衣服的主人是被一把匕首捅入心口,血流了很多将整件衣服都给浸透,正常来看这衣服的主人流了那么多血,恐怕早就死透了,可这偏殿中的衣柜里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藏件死人的衣服。
林然攥着衣服的一角,眉头皱的很紧,这里似乎发生过不寻常的事,不知晁怜又是否知情,毕竟这里是晁怜的寝宫,倘若真死了个人,晁怜应当是知道的却从未跟她提起过又或是另有隐情。
这一天中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林默想将这些给梳理清楚却越理越乱,心口像压了块石头。
天色太晚了,殿下应当已经睡着了,她现在去叨扰似乎不太合时宜,可就放在这不解决,她又放不下心,不停在庭院中踱步。
寒风将林默的思绪刺的愈加清晰,终究是放不下心,还是决定去找殿下问个清楚,万一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她后悔也来不及。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偏殿至晁怜的寝殿由远及近,一直到那扇小木门前又犹豫了一瞬,末了将门给推开。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又掀起一阵寒风,林默在进入庭院的一瞬打了个哆嗦,好似这处比偏殿更冷了些,目光正朝着寝殿看去,余光中却闪过一道人影,速度极快,好似是她的幻觉般,可那身影她却熟的不能在熟,心跟着提了起来。
林默的手放在腰间的刀柄处,一瞬整个人也警惕了起来,下一刻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要拔刀相向的架势。
“谁在那,出来。”
压低的声音带着些嘶哑,林默的紧绷被朝思暮看在了眼里,她察觉到林默藏在深处的紧张,没有打算出现。
她并不想再做些什么让事情更糟糕,一切都在往晁怜所期望的方向去发展,她不想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宁静,哪怕这种宁静是短暂的。
朝思暮将身影藏匿在黑暗之中,林默是瞧不见她的,目光却不见得有半点缓和,好似就笃定她在这处般,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睛。
“出来。”
林默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后紧握在手中,正对着殿门的方向,依旧不打算将这件事给盖过。
院中的两人就在这僵持,屋脊上的白猫也瞧见了这暮,她也并不打算扰人清梦,简单看了眼便走掉。
屋外的寒意像是结了冰,吱呀一声将这诡异的氛围给打破,晁怜被林默的声音给惊扰,无奈起身去开门,谁曾想迎接她的却是把泛着寒光的长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差点被绊倒,身后却有什么东西扶了她一下,这才避免摔在地上。
晁怜的脸色算不上好,眸光也染上几分寒意,哑声朝林默问道:“你这是想干嘛?”
林默也没成想会将晁怜给惊醒,愣了好一会才察觉她这个姿势的不妥,急忙将长剑给收回刀鞘,不由得紧张起来,慌忙解释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来跟你确认些事,进来的时候见有人在门前鬼鬼祟祟的,怕是贼人这才持刀防卫,没成想会将你吵醒。”
林默的语气很是慌张,解释的很快,生怕被晁怜给误会,毕竟她持刀在人门前,怎么看都不像是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解释完却不见晁怜发话,林默更急了,双手捏着衣角,还想再解释一遍却被打断了。
“我知道了,那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晁怜的表情很冷,不知有没有去听林默的解释,她也不想去想这些事,头疼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寒风给吹的。
两人就站在殿门外四目相对,林默有一瞬的哽咽,殿下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罢了,你先进来说,外面太冷了。”
晁怜见林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还要纠结多久,索性把人叫进来说,她记得林默之前是个很果断的人,眼下怎么变了个样。
叫人来添了炭火,殿内才暖和了些,暖色的火光照应在晁怜的侧脸镀上层暖意。
林默将藏在怀里的血衣摊在火盆的一旁,正色问道:“殿下可认识这件血衣,这是我在偏殿衣柜中的夹层里寻到的,觉得不妥才来问殿下。”
晁怜被炭火烘的暖洋洋的,思绪都连带着有些迟钝,余光瞥到血衣的一角,瞳孔猛地一缩,搭在木椅上的一只手陡然攥紧,声音也有些拔高。
“你这是在哪发现的?”
那血衣她不陌生,可为何会出现在她偏殿中的衣里,难道是谁藏起来的,可谁又会那么做。
林默被晁怜的反应给惊了一下,她没想到这血衣会让殿下如此激动,一字一句将她在偏殿中的发现给说了出来,期间又省率了些她不便说的东西。
晁怜听完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不愿多留林默也不愿解释这其中的事情,着急将人给支走。
无端被赶出来的林默站在殿门外,不知她是否做错了,殿下的反应很是异常。
晁怜将血衣拿在手中,眸光几经流转,忽地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颗枯掉的树,好半晌才低声呢喃了一句。
“你出来”
朝思暮正靠在窗户的木梁上思索着林默的所作所为,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抬首与晁怜对望,她很确定晁怜是看不见她的,可又为何会感到心慌。
第64章 “出来。”晁怜一只手扶着额,余光在……
“出来。”
晁怜一只手扶着额,余光在窗边的枯树上徘徊,语气却是笃定,好似她真的在窗边瞧见了人。
炭火燃烧的声音在寂静中更加响亮,朝思暮不敢动弹,双手放在身前显得很无措,一时竟不知道她该不该出声。
持续的沉寂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弥漫,朝思暮就站在那,晁怜也在那僵持着,无人来打破这局面。
“或许是我想多了,罢了”
晁怜站了有半个时辰,终究是刚醒,抵不过这凉风刺骨。
同床共枕却心思各异,晁怜是真的有些疲惫,昏昏沉沉的没一会真睡了过去,朝思暮躺在一旁,侧目注视着晁怜的睡颜,良久扯出抹笑意,她本就不需睡眠,无数的长夜中熬过去,此刻也算不上糟糕。
笑容中含着几分苦涩,不过这些并不属于她了,时过境迁,晁怜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公主了,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再受人牵制。
她也不再是晁怜记忆中的人了,若她真的会死在那个山林中又该多好,一切都不会发生,晁怜不会变得痛苦,她也不会偏执到毁掉曾经美好的记忆。
漫长的夜晚却只能由她一人去苦熬,朝思暮的眸光似是恋恋不舍的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晁怜的面庞,她怕在未来的某天,她就再也见不到了。
晨光洒在窗台,朝思暮却猛的咳了口血,下意识捂住心口,一贯清冷的脸上带着痛苦之色。
朝思暮虽是鬼怪的主人却也受牵制,万物皆因果,她做的每一件事都需付出代价,无论是对晁怜或其它。
几年前在山林中便与冤魂做了交易,她食言了,心脏上束缚着的铁链在收紧,终究有一天她会自食其果,她只希望能再晚些。
暖阳洒在庭院的角落,一瞬驱散了黑夜带来的寒意,林默也从偏殿中醒来亦或是一夜无眠,眼底的青黑很醒目。
林默看了眼天色,大抵才卯时,殿下应当还没醒,昨夜有了前车之鉴,她也不敢贸然扰人清梦,路过寝殿的时候就只敢看一眼,轻叹了口气,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下刚苏醒,一些事便不宜再推迟,林默一路往朝堂上赶。
晁怜没醒的这半年中就只能由她暂为接管,不合礼数却无可奈何,晁严一生就只娶了皇后一人,三宫六院都是空的,哪怕是皇后死后也未立新后,宠幸过旁人。
先帝子嗣单薄,一共就晁易跟晁怜两个皇嗣,年轻时又是一人创下的伟业,没有旁的血亲,一番折腾下就剩下晁怜是唯一的血脉,人却在昏迷,她实在没办法,这才代为接管,朝堂上的流言蜚语她并不是没有听闻,可她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这下晁怜醒了,还是要快些交接的。
晁怜虽是女子却在民间有很大的声望,至于在朝堂也无人敢反抗她便对了,毕竟兵权还在她手上,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造反。
林默将事宜都整理好,朝堂上的众人却也只是面面相觑,好似没听见一般的默认,而后又陆陆续续的汇报在各地的情况。
今年许是受上天保佑,风调雨顺也没人祸战乱,秋收很顺利,百姓能过的舒服一些,故而传来的都是喜报,暂时没令人不悦的消息。
林默听完汇报,简单的答应了,商量了晁怜登基的事宜,拟定在中秋的前一日,流程却从简,她怕有人趁此动歪心思。
底下的人都没反应,似乎都是默认,看不见的角落却有几人相互对视,眼底的恶意并未遮掩。
林默能用的人都是父亲留下的旧部,流放边疆后也收编了些本土人,各个都骁勇善战却磨灭不了骨子里的野性,不服管教。
当时正值两军交战,她手边也是缺人的就没太在意,太平下来后她便发现了些小问题,不过都是不痛不痒的。
瞿朝的根基在此刻还算不上太牢固,她还需要用人,暂时没将这些人给治理好,不过这几日的动作愈加猖狂,她多少是要防着的。
林默的心思很细腻,考虑到会有人不服她的做法,重要的事都会交给她信任的心腹去处理,她则需要去弄清些陈年往事。
与此同时寝殿,晁怜也醒了过来却算不上好,她做了个梦,至于内容她记不太清了,模糊的是个远去的背影,她想追上前将那人的面目看清却猛地跌到深渊中。
晁怜被惊醒,倚靠在床榻上缓了好一会,轻声喘着气,脑中却想起昨夜的事,目光不由得往窗户的方向移。
朝思暮将从心口涌出的血气往下咽,脸色苍白,沉寂片刻却抬手想将挡在晁怜眼前的发丝垄到耳侧却被偏头躲开。
晁怜只觉得脸颊旁吹过一阵寒风,无意识的躲了下。
“殿下您醒了,林将军来给殿下送早膳了,林将军正在大厅等殿下,殿下要过去看吗?”
侍女端着药,语气兴奋地自顾自说了很长一段话,晁怜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
“眼下是何时辰?”
“回殿下,眼下正是辰时。”
晁怜应了一声,想着她醒的晚了,简单梳洗了一番,慢步朝大厅走去,关门时却深深看了眼殿内的某处,她虽瞧不见却不傻,朝思暮是那样一个偏执的人,怎么会轻易的离开她,大抵是藏在了这宫中的某个角落更大胆些就跟她住在一起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些,晁怜不觉抚上了自己的后颈,指尖摩挲了几下。
她本就不信朝思暮会无缘无故消失,林默说的话跟带来的东西却佐证了这些猜想。
晁怜将别在腰间的玉佩拿在掌心中仔细端详,上面的纹路依旧被雕刻的很细致生动,栩栩如生的兽纹,她熟悉到像是被刻进了骨子里,这样的玉佩是出自谁手,不必去想。
有些时候她也在想,朝思暮会的东西还不少,晁怜一直摩挲着玉佩往林默所在的方向望去。
皇城内外都因晁怜的苏醒多了几分喜气,秋收的结束让忙碌了半载的百姓都松了口气,许是前些时候太苦了,眼下捧着手里的粮食,一时都有些不可置信,多亏了神灵保佑,祈祷来年也向如今一般风调雨顺。
集市上的气氛比往日都要热闹,晁怜穿着很厚的衣袍,脸上蒙着块面纱,一旁跟着满脸严肃的林默。
晁怜被灌了不少补药,神色好了些许,挑了个还算好的天气,准备去宫外看一眼,原本是打算带两个侍卫就好,谁曾想被林默给知道了,死活都要跟着她一同出宫,美其名曰带着她比较隐蔽。
一路朝集市的北边走,不知有多少人老是往她这块张望,无非是林默太过显眼。
晁怜有一瞬沉默,余光打量了下林默的衣着打扮,总结是人的问题,林默自幼习武,身材高挑纤瘦,常年呆在深山不见光,皮肤白白净净,五官深邃,人长的很好看,除了表情太凶,眉眼间带着股杀气,哪怕这样也总有人会想多看两眼。
两人走到了集市的北入口,晁怜见林默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多引人注目,犹豫道:“不然你先去南街那看下,我带两个人在这自己看。”
晁怜并不想被人认出,一是她的身份特殊,不便出现在人群之中,二是怕有人会趁乱行刺。
她带着的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不会比林默差的太多,保护她还是足够的,若林默在这招人稀罕,被认出来的可能性会更大,到时人多眼杂,终归是不好的。
林默这一路都很纠结,自从被试探过,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
她一直在帮晁怜打理朝中的事宜,兵权也在她手中,旁人的眼中来看晁怜就只是个傀儡,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她从没这样想,可晁怜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软禁。
这话她又直接问不出口,不解释又有种被误会的感觉,林默愣是想了好几个晚上没睡着,晁怜也在有意无意中躲着她,好几次去看望都被委婉的劝了回来,侍女的口供很统一,殿下在休息,暂时不便打扰。
她只能干着急,今天好不容易让她抓到机会了,死皮赖脸才跟着出宫,一路的心思都在纠结要怎么说,才能表明立场,她对那个位置没兴趣,更是没将晁怜当作好控制的傀儡。
无奈这意思就很直白,林默怕说出口又被误会是在辩解,组织不好措词,这还没想好又要被支开。
林默的表情莫名有些委屈,声音跟着低落了下来。
“你是不是很烦我?”
晁怜:“”
摸不到头脑的话,莫名其妙的,晁怜是真没想到林默会那么问,一时也像是被问傻了,沉默了良久,缓了口气,抬头去看在低着头的林默,低声反问道:“何出此言?”
林默又将头重新抬了起来,站直身子,严肃的看向晁怜,咬字清晰,一字一句道:“你最近都在躲着我,你大抵也听到了传言,可我从未那么想过。”
第65章 许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原本跟在晁怜身后的两个侍卫有些尴……
许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原本跟在晁怜身后的两个侍卫有些尴尬,两人四目相对后找了个角落。
晁怜似是没想到林默会说这些,先是愣神,随即扯住了林默的衣袖,压低了嗓音。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这几日觉得困乏,不太想见人并没有躲着你。”
这街上的人太多,晁怜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去谈论,人多口杂,她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晁怜算是半拉着林默找了家茶馆,眼下正是晌午,茶馆里的人很少,她径直带林默去了二楼的雅间,侍卫就在门口看守。
半推半就的坐在这,林默有些局促,无意识的摩挲着掌心,视线落在茶盏上,不去看晁怜的神色,她方才说的太过了吗,殿下似是不信。
林默眼底的忧虑,晁怜看的清楚,抬手帮出神的林默沏了盏茶,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轻柔。
“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大抵是好奇多一些。”
晁怜品了口茶,手上的动作不停,心低却少了几分疑虑,她的确有怀着不好的想法去揣测过林默可她跟父皇不同,不会过河拆桥,这样只会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她父皇就是忌惮林默的父亲,生怕会功高盖主,过河拆桥的给人安了个反贼的罪名,手段更是狠毒,一度是赶尽杀绝,他的举动寒了人心,不然也不会在被外敌入侵之时,无人可用。
晁怜知晓这个道理,她不会走父皇的老路,亲手葬送自己的性命,她虽真的怕林默会造反可她本就没主动权,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林默若真的忠心于她是在好不过的,若有别的想法,她也会有办法应对,毕竟她有一丝价值。
几日的接触下,晁怜算是信林默的话,她要做的是稳住林默,尽可能的收买人心将人捆在她这边,而不是想尽办法的斩草除根。
晁怜的眸光深邃,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眉间含着丝笑意,轻声问道:“那你信的过我吗?”
茶盏中飘出的雾气,模糊了林默的视线,轻抿了口茶水,思绪清晰多了,林默听出了晁怜话中的意思,沉默了一瞬,眼底闪过抹哀伤却转瞬即逝,低声答道:“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你跟他是不一样的。”
林默的话没说完,心底才补上下半句,她在见晁怜的第一面时就知道她跟晁严的不同,若是做一个爱国爱民的君主,晁怜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不然她也不会为了晁怜去堵上性命,或许在她看来,晁怜是瞿朝最后的希望,值得她去这么做。
清茶的香气能抚平人心,晁怜对林默的回答并不意外,想的更多却还是林默心思。
朝思暮将两人间的对话听的很清楚,心却沉了下,晁怜似是没察觉出林默的心思,她却看的明了,这何尝又不算是种狼子野心。
黑雾像是触手一般缠绕着晁怜的发丝,控制不住的想要缠绕的更多,朝思暮将手放在了晁怜的肩上,目光不善的盯着在恍神的林默,心底不禁冷笑,不是别无所求,多的是野心。
包厢内的两人都不曾说实话,晁怜对林默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哪怕现在是这样,可时间若久了,这吃人的地方,无论是谁呆久了都会变得不像自己,林默也将话藏了一半,她虽忠心于晁怜却有不能交出手的东西,例如在她手中的兵权。
林默将茶盏端起在唇边,许久却不曾入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晁怜的神情,试图从中探寻到些意味,可晁怜的表情依旧平静,神情轻柔,好似对她说的话不为所动,思考些别的都没有。
瞿朝的根基不稳,军队中不服管教的人偏多,一旦有外敌入侵,大抵还是不容易,她可以借着父亲的威望,暂时压制下一部分人,可若是换成别人,多半是没办法的。
无论是从那种层面看,兵权她是不能交给晁怜的,不论是对外敌的警惕,还是对下面人的压制。
林默一直摩挲着茶盏,眉头却越蹙越紧,一副苦愁的表情,她说的这些话都太虚,她是知晓的。
晁怜似是察觉到林默的情绪不佳,主动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那么想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你是知道的。”
她不过是个空壳,还能对林默做些什么,大抵是见人太过拧巴,忍不住想逗弄一番,至于旁的事物,她不会去过问,那些事的起因跟经过,她也了解清楚了,于情于理,林默做的很好了。
林默将茶盏放回原处,抬眸与晁怜对视,一瞬像是下定了决心,严肃道:“我知道殿下并不信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证明。”
话音刚落,林默便从怀中掏出了个小瓷瓶,细听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嗡鸣声。
晁怜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瞧见瓷瓶的一瞬,陡然变了脸色,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往后撤了几分,好似要拉开距离,声音跟着不觉微颤。
“你为何会有这种东西,你要做什么?”
瓷瓶里的声音很小却让人听的神经紧绷,尖锐的虫鸣像是刻入了骨子,稍微离的近了些都会让人感到难受。
林默见晁怜似是很怕这瓷瓶里的蛊虫,着实是意料之外,急忙将瓷瓶收回了怀里,怕在刺激到人,半响才犹豫的开口。
“殿下你还好吗?这是噬心蛊,你若不信,我可以服下子蛊,母蛊则放在你那,若我日后对你不忠,你大可控制这母蛊,我便会死。”
晁怜对这蛊虫很熟悉,仅此是看了眼,心口都是一阵抽疼,缓和过后便冷了脸色,低声道:“不需要那种东西,你把它扔了。”
林默捏着怀里的瓷瓶,一时拿不定主意,这蛊虫是她在边疆之时得到的,一开始觉得有趣就留着了,眼下觉得很适合用在这种地方,可殿下似乎很反感。
她不能交出兵权,无疑是对晁怜的一种威胁,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晁怜怀疑她是必然的,可若是这噬心蛊,足以表明她的忠心。
瓷瓶在手中转了几圈,林默还是在犹豫,这似乎是最稳妥的办法。
晁怜却不愿再给林默纠结的时间,忽地起身朝外走去,一刻都不愿多留,若是仔细便能瞧见晁怜藏在衣袖下止不住颤抖的手。
不好的记忆同潮水般将晁怜淹没,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了,不过是已经过去的事,可当它跟现实有半分重影,她都会被瞬间拉回到过去,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晁怜逃到了隔壁的包厢,靠在木墙的一角,一只手捂住心口,呼吸不禁有些急促,垂眸看着另一只在颤抖的手,思绪却空的厉害,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默被丢在原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晁怜的伤处,不禁懊恼,不再纠结蛊虫的事,随手将瓷瓶留在了木桌上,急忙去找晁怜却吃了闭门羹。
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上了锁,晁怜一个人坐在角落,好似失神,觉得吵又什么都听不清,她需要一个人待一会。
林默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还有动静,松了口气,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不去打扰晁怜的好,殿下应当更想一个人待着吧。
林默跟两个侍卫一起在门外守着,反思她是否太冒失,晁怜才刚醒没多久,恢复的本就不好,她又将很多事催的那么急,殿下大抵也是累的。
仅此是隔着一道木门,距离却总会感到遥远,朝思暮将瓷瓶拿在手中端详,垂眸将瓷瓶跟里面的蛊虫一同碾碎,化成一阵黑烟散开在这处,喉间是苦的发涩。
朝思暮将一丝黑雾打入晁怜的思绪,试图将晁怜混乱的情绪给抚平,眸底只剩愧疚。
黑雾会让人的思绪变得迟钝,晁怜过了好一会才逐渐平复下来,手捂在心口处,那种抽疼感又如此真实。
朝思暮将晁怜快要掉下来的大氅,轻手轻脚的往上披了一点,她想跟晁怜说点什么,可她暂时没办法开口。
晁怜本在愣神,下意识抬手往肩膀上碰了一下,咽了口气,缓缓将头转到朝思暮站着的地方,那分明什么都没有,晁怜抓着大氅的手却愈加用力,仿佛抓到自己也不会疼一般。
“你不要再藏了,我知道你在这,一开始就知道,不要再折磨我了”
晁怜的神情似是恍惚却又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她确信朝思暮就在这,从未离开过她半步,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一直都有种被盯着的感觉,好似有人藏在暗处看着她。
抓着大氅的手十分用力,暴起青筋跟骨节,仿佛感觉不到疼,两人的手重叠在一起,可触碰不到。
朝思暮是灵魂的状态,她若是不想的情况下,晁怜是无法触碰到她的,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
晁怜却是固执,一直不肯放手,到头来就只会弄伤自己,朝思暮似是不忍心,轻叹了口气,一只手凝聚,缓缓覆上了晁怜还在用力抓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将其拿开,空气也在此刻凝固。
第66章 夕阳西下,余晖撒在晁怜的侧脸,衬应的整个人都带着层暖意,……
夕阳西下,余晖撒在晁怜的侧脸,衬应的整个人都带着层暖意,实则不然,晁怜一个人坐在角落中不言。
朝思暮被晁怜发现了,她却还是不想被晁怜看见,隐身在一处角落,安静的待在晁怜一旁,任凭晁怜说什么她都不肯出声。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晁怜,知晓真相后的愧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再也找不到能弥补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晁怜的身旁,护她余生周全,哪怕是一句道歉,她恐怕都没资格说出口,她更怕会对上晁怜厌恶的神情。
晁怜垂着头,神情被散落的发丝遮掩,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门外守着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侍卫看了眼林默,神色很犹豫,吞吞吐吐道:“林将军你看都那么长时间了,殿下还没出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我俩继续在这守着就好。”
侍卫的目光在林默身上来回晃,心底也嘀咕,他不过是当了会差,听到的东西却不得了,这种事他这种人,不知道的为好。
林默闻言看了眼天色,估摸着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晁怜一直不愿意出来也不是办法,天黑了在外面不安全。
轻敲了下门,晁怜抬头看了眼,原本并不想理会,考虑到眼下的情况,终究还是将门给打开,推开门就撞上满脸担忧的林默,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憋闷。
“我没事,今天就先不回去了,我许久没在外面逛过了,不知这有没有夜市,若是有的话,可以去看一下。”
晁怜将话说完,一股脑将门关上,不过没再锁上就是了。
林默本想在天黑前回宫,不过既然晁怜想逛的话,待一晚上也无妨,她去叫些人便好。
“你去叫几个人来,你去买一匹马回来。”
两个侍卫都被林默给支开,林默在门前犹豫了一会,推开门见晁怜坐在窗口,背对着她在看些什么。
“殿下有想去的地方吗?听说这往前走些就有夜市,现在秋收刚结束,应当是热闹的,殿下想去看吗?”
瞿朝没宵禁,晚上算得上热闹,一些摊贩也会在晚上出来摆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晁怜的思绪不在这,轻声答应了下,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打闹的孩童身上,忽然开口问道:“你说她们会一直像现在这般要好吗?”
林默被晁怜问的一愣,随即走到窗边才瞧见在窗外嬉闹的孩童,脸上都是因玩耍带来的喜悦,情绪都在表面,自在开心,没有一丝烦恼。
“应当是会的,殿下是觉得无聊吗?”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晁怜都像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可被外人所窥视,与之而来的是无边孤独。
晁怜想抓住她能留住的任何事物,可惜都会离她而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会不会在没人的地方伤心。
林默在这一刻,好似能体会到晁怜的心情,她不知要怎么去安慰,晁怜应当是孤独的。
窗外的嬉闹声随着夜色的覆盖,一点一点熄灭,孩童都散开了,晁怜也从自己的思绪中脱身,回神跟林默对视,唇角含着笑意,轻声道;“那便去看看吧。”
瞿朝一直都有夜市,不过在前几年的灾祸横行中埋没了,眼下好了起来也重新支起了摊子,人自然不少。
人群涌动,街道上挂着一排灯笼,晁怜坐在枣马上被林默牵着往前走,一路打量着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小商贩的手中拿着个用草编织成的蚱蜢,栩栩如生看的就像真的一样,手艺很精巧,晁怜便多看了两眼。
人太多了,林默牵着马走的很慢,回首就瞧见晁怜一副新奇的模样,唇角不觉染上笑意。
晁怜一恍神,手里便多了个草蚂蚱,林默的手覆在蚂蚱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的照映下格外的好看。
“殿下喜欢吗?”
晁怜一时发愣,半晌才呆呆的说了句喜欢。
林默笑起来的时候少了几分煞气,轻声嘀咕道:“殿下若喜欢的话,我也会编的。”
晁怜像是没听见林默的话,捏着手里的蚱蜢,垂下了头,低声说了句道谢的话。
两人往深处继续走,晁怜手上的东西就越来越多,林默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凡是被晁怜多看了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手里。
出来的很仓促,晁怜没有带能装东西的袋子之类的东西,无奈全在手里拿着,怀里也抱了个虎头枕,眼睁睁又瞧见林默手里拿了串糖葫芦回来,急忙道:“不要再买了,拿不下的。”
林默将晁怜手里的草蚱蜢拿到自己手里,重新给塞了串糖葫芦,不忘给自己也买了串,咬了口却不禁皱眉,似乎被酸到了,声音被嘈杂的人声衬托的有些模糊。
“没事,等会让他们几个拿就好。”
林默说着便随后指了个在人群中躲着的侍卫,莫名其妙被指到的人,脸上的表情楞楞的,不解的朝两人走来,一过来就被塞的都是东西。
“你把这些先拿回客栈,等会拿个口袋再回来。”
晁怜瞧着侍卫远去的背影,一回头又见林默钻进了乌泱的人群,一时竟有些无奈,她之前可没发现林默还有这样的一面。
手里的糖葫芦红彤彤的,裹着一层焦黄的糖衣,晁怜想到方才林默被酸到的模样,犹豫要不要吃,腿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
垂眸便瞧见是白天在楼下瞧见的两个孩童,亮晶晶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望着她,准确来说是她手里的糖葫芦。
两个小孩看着年龄并不大,估摸着就只有八九岁,脸颊上有些灰,脏兮兮的,眼睛却亮的厉害,晁怜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两个小孩的脑袋就跟着转悠,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讨人喜欢。
晁怜看了眼糖葫芦又看了眼在眼巴巴望着她的两个孩童,罕见的有些纠结,她其实不爱吃酸的,不过这是林默给她买的,随便给别人似乎不太好。
纠结了一小会,晁怜余光瞥见在前面卖糖葫芦的老翁,心里有了主意。
晁怜下马,手里还拿着糖葫芦,走到了两个小孩的面前,弯腰对着两个小孩,轻声问道:“你们想吃糖葫芦吗?我带你们去买好不好?”
小孩先是楞了一下,相互对视了一眼,表情认真的仔细看了眼晁怜,齐声说好,这个人好漂亮,阿妈说坏人都长的很凶,身上臭臭的,这个人好好看,身上也香香的,应该不是坏人。
晁怜牵着小孩往卖糖葫芦的老翁的方向走,一路上人太多了,怕人走散便牵着走,不一会就被人群淹没。
林默拿着糖画回来的时候就只见被拴在原地的枣马,晁怜已然不知去向,一瞬楞在原地,四处张望,随即抓了个路过的人,焦急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大概到我肩膀这?”
路人被抓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正想发脾气,瞧见林默的脸,火气突然又下去了,仔细想了一下,抬手往后指了下。
“刚才有个人拿着串糖葫芦往那边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好像还牵了个小孩,你往那边找”
路人话还没说完,林默就着急往那走,已然没再听了。
“怎么都莫名其妙的。”
晁怜给两个孩童一人买了串糖葫芦,瞧着仅是因为串糖葫芦便很开心的孩童,心情跟着好了些,咬了口糖葫芦,不出意外酸的人直皱眉。
孩童却不觉得酸,吃的甜滋滋的,奶声奶气的齐声道:“谢谢姐姐。”
两人的衣服上都带着补丁,应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脸色却红润,还是被细心照顾的。
晁怜叮嘱了两句,不要随意相信人,夜深了就要早点回家,外面不安全,送走两个孩童便转身往回走,林默还在等她,离开久了不好。
孩童走的时候在晁怜手里塞了个东西,晁怜一边往回走,摊开手才发现是颗糖,不过已经有些融化了,大抵已经不能吃了,不过她想应该会很甜。
晁怜回到枣马那的时候却瞧不见林默了,想着人可能去找她了,想着在原地等会。
朝思暮藏在人群中央,远远的看着晁怜,手中也捏着串糖葫芦,她手中这串,应当也是酸的。
林默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见晁怜,着急的想回去多叫些人来了,一回头便瞧见在看着她的晁怜,猛地松了口气,快步走回去,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却不难听出藏在里面的担心。
“你去哪了?这人很多,不要乱跑,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有”
“有什么”
晁怜见林默是真的很担心,原本有些愧疚,结果听人说了一半就没声了,忍不住想逗一下。
林默似是反应过来了,视线往别处移,语气也软了下来。
“没什么,殿下不要再乱跑了,这不安全。”
“好。”
晁怜的神情很温柔,轻声答应了下来,眸光落在林默的身上,她似乎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她就算出了点什么事,还是会有人在暗处看着她的。
第67章 天启二十一年,晁怜登基,林默成了护国将军,手里握着……
天启二十一年,晁怜登基,林默成了护国将军,手里握着兵权,一时风光无限,下面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听。
林默自晁怜登基后就忙的脚不沾地,快要入冬后蛮夷在国境的边缘抢掠粮食,一时多了很多求援的上书。
大抵是快入冬了,边境并不适合庄家生长,寻常时候都是靠着与外界交易来换取粮食,奈何这几年动乱,蛮夷也不再温顺,狼子野心,伺机而动。
没有粮食便去抢,大抵是在赌朝廷会不会为了这点事而出兵,瞿朝的兵力并不凝聚,好不容易才休养生息,开战只会对瞿朝造成损伤,可若不战又等于在示弱,蛮夷的野狗会咬的更狠,看来这个冬天也注定不太平。
林默在御书房中翻阅从边境递来的请兵帖,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她需要权衡这一战的代价,她是否能承受的住。
一张又一张的罪状列在晁怜的眼前,随手拿起一张都是对蛮夷的诉告,晁怜将林默的反应都收在眼底,沉吟片刻,开口道:“既是边疆的蛮夷,林将军可有何看法。”
晁怜的手指扣在木桌上敲了一下,垂眸看了眼在沉默不语的林默,思绪往远处飘。
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瞿朝是不宜开战的,前几年的战乱才刚平息,打的支离破碎,好不容易才停下,此时再打起来,哪怕会很难,开春后若有别国来犯,到时也是无力抵抗,属实算的上死局,不过倒也有别的法子,但具体的决策,终究是由林默去做决定的,毕竟她的手中是无人可用。
林默将手中的一纸诉状给攥成团,眸底皆是戾气,平复了下心情,缓缓开口道:“眼下快入冬,蛮夷没了粮食便来这抢夺,放任不管是不行的,可若出兵剿灭,必然又是一场恶战,无论是哪种都不是好结果,臣愿听陛下的指示。”
晁怜的瞳孔微缩,余光注视着林默的一举一动,手指点在诉状上的粮食二字,轻声道:“这些蛮夷多是游牧,数量不算少却分散,先前便有抢夺粮食的先例却很少伤人,说明他们也不想死,为的就是口吃食,你若愿意给他们口吃的便不成气候。”
林默闻言却不出声了,心低却是不信,这些蛮夷都是粗鄙野人,哪怕是给了口吃食,大抵也不会满足,恐怕会想要的更多。
御书房内的二人对边境送来的请兵帖看的很仔细,晁怜的指尖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佩,眸光隐晦的落在林默身上。
送来的请兵帖很散乱,分布在不同的边境地方,没有大规模的一举入侵抢夺,大抵都是几十人汇聚成的小队伍,趁着夜色对百姓家的粮仓下手,杀人的很少,好似真就只是为了口吃食。
林默的眉头自方到现在就没舒缓过一点,仔细分析了下情况,还是有些犹豫。
“那陛下的意思是主动给他们送些粮食来示好吗?”
晁怜闻言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下殿外的落叶,轻声道:“这些人就跟那落叶一样,不愿意离开那块长不出粮食的荒凉土地,平日里靠放牧为生,可一旦遇到点瘟疫,家畜都死光了,不抢便只能饿死,倘若将他们收编呢?”
瞿朝的兵力薄弱,那些人既不愿离开边疆的蛮夷之地,不如送点粮食将人圈在瞿朝的羽翼之下。
林默将视线落在殿外落下的枯叶,半响才出声答应。
进退两难的境地,这样也算的上折中,听起来是合乎情理,具体的就让她先去试试看吧。
寒风刮过,晁怜轻咳了一声,抬手将身上披着的狐裘紧了紧,撇了眼没关上的殿门,下一秒被林默给关上,手里还多了杯泡好的热茶。
“陛下身弱,不能受风寒,殿里的炭火还是得烧的再旺一些。”
晁怜抿了口热茶,哈了口气,盯着哈出的白雾发愣,这几日降温的太快,寝殿里熄灭的炭火却总莫名其妙的被点燃。
起身回了寝殿,晁怜一进去便感到一阵暖意,不出意外,原本熄灭的炭火又被谁给点燃了,桌子上也放着壶热茶跟她刚好喜欢吃的糕点,她问过侍女了,她离开的期间并没人来过。
晁怜咬了口糕点,正想的出神,脚边便被什么暖和的东西给蹭了一下,低头就瞧见是那只长的很像月饼的白猫,毛茸茸的直蹭她,十分讨人喜欢。
朝思暮手里拎着一筐炭,站在窗口往里看就看见白猫被晁怜抱在怀里冲着她叫,一时竟觉得牙根有些痒痒。
“怎么?你有意见?”
伍壬瞥了眼灰扑扑的朝思暮传了句心声过去。
晁怜正摸着猫,脚边一重,低头这才发觉她脚边不知在何时又多了只黑猫,瞳孔也是金黄色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着实给她吓了一跳。
宫中养猫的人很少,平日里是一只都见不到,偶然跑出来的白猫就够她意外,眼下这只黑猫又是从哪来的。
黑猫巴拉着她的衣摆,怎么都不愿撒手,晁怜楞了一下,分出只手将桌上的木盒拉开,拿了个鱼干,递给脚边的黑猫,趁着间隙又仔细的看了眼黑猫,毛色很光亮,不像是瘦弱的野猫,可能是哪个宫人偷偷养的,不留神让偷跑了出来。
白猫离黑猫近了一些,忍不住龇牙哈气。
“你可真不要脸。”
朝思暮用爪子压住了鱼干,猛地跳起给白猫来了一下,碰的一声响,打的很结实。
白猫一下就从晁怜的怀里窜了出来,拱起身子朝黑猫哈气,马上就要打起来似的。
晁怜一愣,没想到会弄出那么大动静,急忙又从盒子里拿了条鱼干,哄小孩似的自言自语道:“没事的小白,这里还有。”
鱼干递在嘴边,白猫还在呲牙,目光不善的盯着黑猫,满满的敌意。
黑猫却没动作,懒洋洋的蹭到了晁怜的膝盖上,语气玩味的冲伍壬传了句心声。
“快吃啊,小白。”
伍壬:
晁怜也没想到会那么亲人,抬起的手猛的收回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黑猫的皮毛,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朝思暮的心情大好,无端喜欢看伍壬吃瘪的模样,一个不注意,两只前爪都被抓了起来,身子也跟着腾空,唯独两只后爪踩在了晁怜的膝盖上,身前忽地一凉。
晁怜拎着黑猫的两只爪子,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惊奇的发现这居然是只纯黑的猫,浑身上下一点杂色都没有,威风凛凛的像只小神兽。
“居然是只纯黑的,那就叫你小黑。”
朝思暮:
晁怜的视线过于灼热,朝思暮将爪子用力抽了出来,一下跳到了地上,抬头望着在看她的晁怜,金黄色的竖瞳中藏着过于复杂的情绪。
白猫蹭到了黑猫一侧,脑袋微微昂起,下一秒心声就传了过去。
“小黑,你怎么不吃啊?”
朝思暮:
她之前从没发现过晁怜取名那么随意,不对,应当是发现了的,例如那只叫月饼的。
晁怜低头看两只猫,思绪却越飘越远。
她才刚继位没多久,朝堂中的人便催着她去娶夫,想尽办法往她这塞人,自荐枕席的,可谓是络绎不绝。
先前被林默撞见偷偷摸摸往她这钻的人,顺手给扔出了,可人却一点都没少。
晁怜看了眼站在殿门外的侍女,一时沉默,不得不说这人的皮相的确很好,面若桃粉,身段纤细,柳若扶风的,若不是声音粗了些,她还真发现不了。
“小的见过陛下,我是”
“出去,不然我就喊人给你扔出去。”
晁怜一点面子也不想给,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疼,这些臣子别的不知道,想尽办法往她这塞人,确实很用功,可谓是费尽心思,若是将这点心思放在朝堂之上,倒也不至于对蛮夷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人见晁怜的脸色很差,一瞬便委屈了上,好似想往人身上贴,还没刚靠近,脸上便一疼,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多了三道血痕,口子很深,一直朝外冒血珠,凄惨的一声嚎叫,人便捂住脸跑走了。
晁怜看了眼抓人的黑猫,微微蹙眉。
她的寝宫有重兵把手,寻常人没手令是进不来的,可这几日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出现,或许她该去重点查一查了。
方才的闹剧令晁怜的心情有些沉重,索性将门给关上,不放心又从里面上了锁,做完这一切才坐了回去,脸上挂着忧愁。
她既已继位,无论男女,立后或娶夫都是难题,那些人为了皇嗣,绝对不可会轻易放弃的,她却不想去想这些。
晁怜的情绪似是感染到了旁人,怀里又是一沉,挤进来了两只猫,险些没能抱住。
晁怜像是被安慰到,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抬手时却有一瞬僵硬,手上带着层灰,仔细一看她身上也有,可能是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应当是被那只黑猫蹭上的。
晁怜捻了下指尖的灰,触感很细腻,看起来像是烧炭火剩下的草木灰。
第68章 晁怜垂眸看了眼黑猫,忍不住蹙眉,这只黑猫似乎有些脏兮兮……
晁怜垂眸看了眼黑猫,忍不住蹙眉,这只黑猫似乎有些脏兮兮的。
朝思暮也看见了晁怜手上的草木灰,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爪子,不出意外黑黢黢的,大概是换炭时沾在身上的。
“小黑,你该洗一下了。”
晁怜将手上的灰擦干净,盯着黑猫,眸底闪过异样的光亮,朝思被盯的有些不适应,偷摸将爪子藏了起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晁怜见黑猫没动作,一抬手就抓住了黑猫的后颈,没有用力却也挣脱不开,朝思暮不敢伸爪子,怕不留意将晁怜抓伤,半推半就被圈禁在怀里。
晁怜让侍女打了盆热水取了条布巾,一人一猫移驾到了偏殿的小屋,殿内升起了炭火,十分暖和。
朝思暮看了眼热水,回眸又看了眼晁怜,金色的竖瞳中似有几分不可置信,挣扎着往下跳,晁怜却收紧了手,一下将黑猫按在怀里,一步一步朝冒着水汽的木盆走去,轻声道:“你看你浑身脏兮兮的,邋遢的小猫是没人喜欢的,我给你洗一下好不好。”
黑猫的爪子抵在木盆的边缘,十分抗拒,一旁守着的侍女见这幕,不禁汗颜,劝阻道:“陛下这种粗活还是奴婢来吧?这猫着实太凶,万一伤到陛下就不好了。”
侍女端水的时候就准备自己来的,中途被晁怜拦下来了,非要自己上手不可,她也不敢说什么,可看这猫很凶,若是将陛下抓伤,她是要担责任的,林将军特意叮嘱过要照看好陛下,现在如何是好。
侍女往前走了几步,手快挨到黑猫的时候却猛地吓了一个趔趄,慌忙朝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黑猫朝着侍女呲牙,若不是被晁怜抓着身子,恐怕方才就已经咬过来了。
侍女被吓的不轻,一时不敢再靠近,远远的看着黑猫,神情担忧。
“陛下您看这猫一点也不通人性,浑身脏兮兮的,许是流浪的野猫,万一被抓伤就不好了,不然叫侍卫将它给送出去吧?留在宫里抓到其它人也不好。”
晁怜闻言看了眼怀里呲牙的黑猫,思索了下侍女的话,一时有些犹豫,这猫的确凶了些,虽然没对她但攻击性太强,留在宫中伤到其它人的确不好。
黑猫察觉到晁怜不出声了,心下微沉,昂首看了眼神纠结的晁怜,心情很沉重,缓缓收回了抵在木盆边缘的爪子,一瞬接触到热水,黑猫有些蔫巴。
水声将晁怜的思绪拉回,垂眸瞧见在水里乖巧泡着的黑猫,眉头不禁舒缓,兴许是怕生,养一段间再说也不迟。
黑猫入水的一瞬间,清澈的水便浑浊了起来,晁怜摸了摸黑猫湿漉漉的皮毛,自言自语道:“怎么会那么脏,难道是喜欢钻灶台吗?”
“你以后别往灶台里钻了,不然我就不要你了,没人喜欢脏兮兮的小猫,小黑你听见了吗”
偏殿窗口处趴着的白猫,懒洋洋瞧着殿内的闹腾。
林默从宫外一回来就瞧见晁怜怀里抱着的黑猫,不禁眯了眯眼,她可不知这宫中何时多了那么多猫,一只就算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黑猫浑身的毛都是湿的,晁怜用布巾很耐心的一点一点擦干,寝殿中在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察觉,一直到林默走到她面前,遮住了光,抬头却发现这人的表情很怪,似乎并不喜欢这只黑猫。
“陛下这是在干嘛?”
林默冷眼瞧着黑猫,语气也有些不悦。
晁怜下意识用布巾盖住了黑猫的头,移开了话题。
“前些天跟你说的计策可奏效,天越来越冷了,没有粮食不好熬,若真的不同意,大可拖到雪后再战,这时更容易一些。”
林默寻了个位置坐下,顺手给晁怜跟自己沏了盏茶,沉声道:“陛下的计策自然是奏效的,附近几个稍大点的村落在给与粮食招安后便来了不少人。”
晁怜闻言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又慢悠悠的擦了起来。
“那就好。”
黑猫被布巾蒙着头,擦的有些喘不过气,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抬爪钩住了布巾的一角。
晁怜见也擦的差不多了,起身将猫放在了离火炉近了些的地方。
“下次冷了可以趴在这,不要再去钻灶坑了,好不容易给你洗干净,听到了吗?”
朝思暮:
朝思暮很不适应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眸光幽深的望着表情严肃的晁怜,憋闷的厉害。
林默对猫的敌意很大,晁怜也察觉到这点却也无可奈何。
“那林将军可还有些别的事?若没有的话,我有些乏。”
意识到再次被赶,林默一时沉默,不禁有些失落,晁怜自那天后就跟她有很大的隔阂,大抵是无法被磨灭的。
“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有些话想对陛下说。”
林默坐在原地没动,眸光深邃的望着在看着猫发呆的晁怜,嗓音中含着几分低哑。
“陛下可知朝中的议论。”
晁怜一直不肯往后宫中添男宠,那些人本就意见繁多,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陛下喜好女色,先前便在自己的寝殿中私藏女眷,当时还闹的沸沸扬扬的。
林默有多年不在宫中,自然是不知晓先前发生过的事,不过这朝中的谣言却越传越邪乎。
甚至有传言她是陛下养在身边的解乏玩物
饶是她不信也架不住总有人朝她这议论,过于伤风败俗的言论肯定是谣传,可若是说陛下好女色这件事,她心底确实是有些猜测的。
朝思暮将她迷晕想将晁怜劫走之时,她是有意识的,自然听清了两人间的对话,中间似乎夹杂着些不同的情绪,她能听出有些不对。
晁怜被林默问的一愣,面上也是不解的神色。
“的确不知,愿闻其详。”
林默握着茶盏的手一*紧,视线往别处移,声音也跟着小了起来。
“朝中传陛下好女色才迟迟不肯往后宫招纳男宠。”
殿内十分安静,哪怕是掉下根针来都听的清,饶是林默将声音压的很低也不妨碍晁怜听的异常清晰。
碰的一声,晁怜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随即就是瓷器碎裂的声响。
林默先是一愣,片刻便反应了过来,弯下腰去捡摔碎的瓷片,余光却落在晁怜被瓷片划伤的脚踝。
林默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却手背一疼,手背刚愈合的三道血痕上又覆盖上一层。
黑猫很警惕的对着林默,场面一度僵持,晁怜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愣神。
“陛下?”
晁怜被林默喊过神,目光往远处漂移,半响后才沉闷出声。
“无事,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些。”
林默已然察觉到晁怜的异样,一时竟不知她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那你又怎么看?”
晁怜见林默不应声,恍惚中又问了下一句,语气中却带着些许哀伤。
“陛下臣自然没有任何看法”
林默的声音压的很低,低头去捡地上破碎的瓷片,不敢抬头去看晁怜的神色,她似乎又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如果我说是呢。”
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林默捡碎片的手一顿,干巴巴道:“陛下是这天下的主人,自是无人能议论的,任何想法都应当是对的。”
晁怜闻言却没出声,脸上带着的笑意很冷,宛如冬日里结着的冰霜。
她若真是这天下的主人,旁人又怎敢议论到她面前,终究是笑话。
林默将瓷片收拾到一旁,起身时碰到了被抓伤的手背,忍不住闷哼出声,不知这猫的爪子上是沾了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疼。
晁怜被声音吸引,余光瞥见林默被抓伤的手,回眸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黑猫,脸色更差了。
“你的手还好吗?”
林默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无碍,一点皮外伤,不过这猫的野性太大,不宜留在陛下这,臣等会给放回宫外可好?”
林默说话的同时在看那只藏在晁怜脚边的黑猫,神情很冷,隐约又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晁怜将黑猫往后藏了一下,干咳一声,低声道:“可能是怕生,方才摔杯子时吓到了,多待一段时候就好了。”
林默:
她知道晁怜爱猫,没想到会护到这种地步,
伍壬趴在窗台,幽幽传了句心声。
“你这样,早晚被人偷偷扔出去。”
朝思暮:
侍女进来收拾木盆,气氛着实诡异,林将军半蹲在陛下的面前,陛下的手搭在林将军的肩膀上。
侍女仅此是迟疑了一瞬,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完出去,不忘顺手将殿门给带上。
晁怜瞥了眼被关紧的殿门,按在林默肩膀上的手使了几分力,沉声道:“看着我。”
林默对上晁怜带着审视的目光,不禁想要回避却被按住了肩,一时起不来,静默中喉咙动了一下,迟疑喊道:“陛下?”
“我若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呢?你会怎么想?你也觉得恶心吗?”
一时沉寂,林默不知如何作答,半响只摇了摇头,喉咙里却像是被灌了沙子,压的说不出话。
第69章 秋风萧瑟,林中却热闹,按照往年的惯例,秋末会举行一场秋游,晁怜……
秋风萧瑟,林中却热闹,按照往年的惯例,秋末会举行一场秋游,晁怜也没例外,她虽不喜这种活动却也不好开先例。
晁怜坐在大帐中央的位子,兴致不高的握着酒盅,半晌却没入口,视线扫过在座的所有人,心中甚是烦闷。
脚边一暖,晁怜一低头就看到了在桌角藏着的黑猫,眸光才软了几分,抬头看了眼没人在看着她这,悄悄扔了块鱼肉下去。
黑猫被鱼肉砸到脑袋,不爽的用爪子挠了下,昂首发现是晁怜扔的,不爽的情绪忽然就散了,不过她不吃罢了。
晁怜只觉怀中一沉,不出意外手下多了份毛绒的触感,顺势摸了摸,原本无聊的事情,多了几分趣味。
不过她记得是将小黑留在寝殿,怎么会偷跑出来,甚至是跑到她面前,这处距离皇宫可算不上近,不知道是怎么找过来的,许是野猫更加聪明些吧。
晁怜在桌子下偷偷的摸猫,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严肃,这种场合她抱着猫,恐怕会惹人议论,更何况是只黑猫。
“陛下是不喜欢这吗?”
林默往晁怜的一旁移了下位置,稍微贴的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跟晁怜耳语。
晁怜将手中的酒盅放回原处,侧目看了眼正朝她蹙眉的林默,轻微摇头,压着声道:“没,大抵是昨晚没休息好,眼下有些乏,提不起精神。”
她知晓林默对她的关心,可她也不能扫众人的兴,朝中的谣言本就繁多,她也不想再听到些别的言论,终究是对她不利。
晁怜说完便不动声色的跟林默拉开了距离,目光也不再往她那看,脑中却想起她听到的传言,关于她跟林默的,虽是无稽之谈却也影响不好。
受到刻意冷落,林默的表情虽没有太大变化却依旧能从漆黑的瞳孔中捕捉到一抹失落,早知就不跟陛下说这些了,扰人心烦。
林默郁闷的喝了口酒,目光总不受控制的往晁怜的方向飘,自然没注意到身旁几人的表情变化。
稍微靠林默近一些的是副将,中年模样,胡子隐约泛着白,他是林默父亲留下的部将,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几场战役下来也得到了提拔跟赏识。
蒋斌身旁是他在边疆结拜的异姓兄弟,打起仗来也是英勇,连带着一起受封,今日才得以出席。
两人将林默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相互对视一眼,表情着实耐人寻味,前朝关于晁怜的传闻早就传遍了,早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这些他们是不在乎的,皇帝怎么样跟他这些只誓死跟随将军的人无关。
他们这些人眼中,晁怜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兵权跟粮食都掌握在将军手中,将军若是想的话,随时可以让晁怜让位,一直没动手,他们都以为将军是怕被后人辱骂,落得个乱臣贼子的名声。
不推翻这人也行,兵权跟粮食只要还握在将军手中一天,这天下的主人就还没定。
蒋斌在心中暗自想着,将军是有旁的计划,一直也不着急去催促,直到他听到了宫中的传言,他这才有些急。
宫中都在传,晁怜好女色,将军则是晁怜的裙下臣,帐中人。
蒋斌在刚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自是不信的,但也架不住他亲眼看到。
他是副将,时常要待在林默的身边去商议军中的大小事宜,林默住在偏殿,他一开始只以为是方便监视这个傀儡皇帝,直到将军那种天天去献殷勤似的态度,包括每次吃了闭门羹,脸色极其差的表情,坚定不移的思绪有了些动摇。
蒋斌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闷了下去,喉咙中火辣辣的,心里更是憋闷,倘若这传言是真的,林默又是否会在关键时候向着他们。
多年前的灭门惨案,蒋斌还历历在目,帝王无情,他们这些将士在皇帝的眼中的就是一枚棋子,外敌来袭,他们是去送死的,战争结束,他们就是一枚弃子,仅此是一句谗言,随时可以斩草除根。
蒋默摸了摸手臂上被刀砍后留下的疤痕,眼底闪过一抹赤色,林家被满门抄斩,他是林家的门生,到底也不会被留下一命。
他一开始就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砍刀落下之时只能去用肉身去扛,他胳膊上的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若不是那些官兵的疏忽,他大抵也活不到现在,蒋斌的视线落在晁怜的身上,眸底藏着隐蔽却汹涌的恨意。
许是这道视线过于强烈,藏在晁怜怀中的黑猫似有所察,悄悄探出了半个头,金色的竖瞳盯着蒋斌,眸底结着层寒霜。
歌舞升平后是短暂的冷清,晁怜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一群骑着枣马,身后背着弓箭的人往林子的深处去。
晁怜的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她便没出帐,不知今年谁能拔得头筹。
狩猎是场暗地里的较劲,林子中放了只做了标记的野兔,谁能先猎到这只野兔便算拔得头筹。
帐外的木笼里关着只幼虎,大抵是山中猎户捉到的,不知怎么的落到了宫中,拔得头筹者得幼虎一只,其次便是些寻常的金银奖赏。
野兔野鸡等较小的猎物记为一分,狐狸跟鹿之类的记为两分,野兽之类的则记为三分,结束之前按此累计,若无人猎到做了标记的野兔,头筹则是得分最多的人,点到为止。
关在木笼中的幼虎似是不安,喉咙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低吼,爪子不停的挠着木栅栏,试图将其冲破,可惜还是太小了,力气微弱,任凭又爪又啃了半天,木笼都是纹丝不动。
幼虎似是折腾累了又或是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放弃了挣扎,蜷缩在木笼的一角,低声呻吟。
晁怜也被这种声音吸引,不禁起身往帐外走去,离得稍微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眼被关在木笼中的幼虎,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抱着的黑猫。
幼虎的体型不算太大,爪子跟牙口却锋利,晁怜仅此是看了一眼,还是往后退了两步,若是被不小心咬上一口,恐怕真的会掉块肉。
黑猫也看了眼幼虎,抬眼便瞧见在愣神的晁怜,一瞬有些不满,爪子按在了晁怜的心口。
晁怜看的入神,猛地被按住心口,身子僵了一下,垂眸对上黑猫的瞳孔,她觉得有些熟悉。
“小黑?你也怕这老虎吗?”
轻柔的声音很平静,朝思暮却没回应,假装没听懂晁怜在说什么,自顾自用爪子抓住了衣领。
晁怜却看的更仔细了,回想起了见到黑猫时的场景,指尖捻了捻,她总觉得有灰。
林中的环境复杂,外围的猎物早被猎户给打完了,人多又吵闹,半晌都不见只活物,更别说是野兔了。
大家都只能往林子的深处走,秋天刚到尾声,地上堆着不少落叶,枯草枯枝拦路,骑马在里面很受阻。
不少人都选择下马步行,速度却慢了下来,若想赶在时间结束之前带着猎物会到营地便不能走的太远,一旦到了时间没回来,成绩也是作废的。
稍微往里一点的地方,猎物也不多,众人却不敢放松警惕,纷纷拉起了弓。
林默常年生活在深山,平日里又以狩猎为生,打猎这种事,简直是易如反掌,饶是骑着高头大马,穿行在林间也丝毫不见受阻,一路直往深处去。
离开的速度很快,蒋斌跟在林默的身后,险些被甩开,好险才跟上,他有些话想去问林默,奈何营地中的人太多,怕被旁人听了去,不保险。
深林中的猎物繁多,不过刚走没几步,林默便停下了马,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人安静,屏气从身后背着的箭篓中抽出箭羽,搭在紧绷的弓弦之上,瞄准着时机,蓄势待发。
风声呼啸,掩盖着弓箭射出的声响,众人回过神时就只瞧见在远处被射穿的野兔。
林默顺手又搭了根箭羽,瞄着更远的地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瞄准着些什么东西。
野兔的毛色跟枯叶很接近,十分容易便能藏匿在其中,若是离的远些,不仔细去看,真的很难被发现。
蒋斌只瞧见被钉在地上的野兔,没有察觉到林默在瞄准的地方有活物,下马往林默的方向走去,刻意压低了脚边。
箭羽如刀刃般破开林中的寂静,远处的枯叶堆中突然扑腾了几下,好半天才归于平静,应当是射中了什么活物。
蒋斌看了眼枯叶堆又看了眼林默,静默片刻,扭头环顾四周,确认这周围没有旁人,压低了声音。
“将军好箭法。”
林默回神时便瞧见在她一旁的蒋斌,为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沉声道:“既是比赛,你不必跟着我,这处的猎物都被惊到了,应当不好再打,你可以换处地方。”
蒋斌闻言没动,目光沉沉的盯着林默,开口道:“我跟着将军是有一事不解,不知将军这几日有没有听闻宫中的传言。”
林默陡然沉默,深深看了眼蒋斌,神色不悦。
“斗胆问将军,若她跟她父皇一般,将军会如何是好?”
第70章 秋叶落在林默的肩上,半晌却没在飘到该落的地方,时间……
秋叶落在林默的肩上,半晌却没在飘到该落的地方,时间似被这番话语惊到凝固。
林默沉默了良久,眸光似利剑般打量着蒋斌,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她想过从边疆带来的人会生逆反之心,从未想过会是她的身边人。
四下无人,林默将手上的弓箭别在身后,居高临下审视着在焦急等待她答复的蒋斌,神情严肃。
“你今日这番话,我就当做没听到过,往后也别再说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你这条命,我也保不住。”
林默说完便不在去看蒋斌是何种神情,掉转马头往林子的更深处远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理清最近是否又生了变故,为何是她最信任的人,先向她吐露野心。
蒋斌被抛在原地,愣神望着林默远去的身影,眸底的晦涩涌动。
深林中的寂静被马蹄声打破,林默一直往深处骑,目光却没凝聚,她脑子里很乱。
蒋斌是她父亲最亲近的人之一,流放边疆后也凝聚了很多人,她寻过去的时候才得以有人可用,倘若说这军中的人是听她的,大部分人还是会看在她父亲跟蒋斌的面子上。
若是这般来说,蒋斌有造反的意思,她就算是有心阻止,他到时起兵造反,手上用的人也不会放心。
林默的思绪很沉,沿途遇见野兔之类的都没太注意,一个劲的往前,失魂落魄的模样,漫无目的游荡。
夕阳落下,林中的光线很暗,比赛剩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大部分人都带着猎物往回走。
晁怜抱着黑猫在大帐里愣神,她不似父皇对这些感兴趣,一直待在这也无事可干。
黑猫往晁怜的怀里钻了钻,抬头望着一脸忧愁的晁怜,若有所思,随即跳到了桌榻上。
桌上放着写满贺词的纸,黑猫一爪子踩了上去,瞬间留下个黑色的爪印,细看像朵梅花,不过是黑的就是了。
晁怜也瞧见纸上的爪印,忧愁的情绪散开了一些,随即又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突然抓住了黑猫的爪子,不出意外都是灰。
黑猫被晁怜盯的不自在,挣扎着将爪子从晁怜手中抽出来,竖瞳中多了几分警惕,似乎是想起那天被抓着洗澡的事,此刻显得很紧绷。
晁怜见黑猫拱起的背,安慰似的抬手摸了摸,眼底含笑,轻声道:“算了,回去再给你洗,你是我见过最不爱干净的小猫。”
朝思暮:
黑猫闻言一僵,不动声色的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挨到了砚台,险些给碰下去,还好被晁怜按住了。
晁怜盯着纸上的梅花印出神,半响重新拿了张纸,手上拿着笔,悬在半空,迟迟没下笔,好似在纠结些什么。
笔尖的墨滴在纸上,一瞬便晕染开,晁怜微蹙的眉头,忽地舒缓,下笔在纸上画着些她所熟悉的事物。
晁怜自幼便苦练琴棋书画,她对旁的兴趣不大,唯独对书画有几分喜爱,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在纸上作画,不过她父皇并不喜欢,她只能偷偷躲在书房,可惜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她有许久没再画过任何东西了,晁怜在纸上描绘着脑中的画面,简单几笔便勾勒出一只猫的轮廓,稍加润色便栩栩如生,仿若活了过来。
晁怜想了一下,抬笔又在一旁画了个黑爪印,发愣似的看了一会,手下微动便画出个小人来。
小人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红缨长枪,看上去十分威风,晁怜虽没画脸却不难看出这画的是谁。
晁怜又在小人的一旁画了个木屋,她也不知为何要画,大抵是觉得熟悉吧。
黑猫将晁怜的画收在眼底,安静的在一侧等了良久,眸底却是止不住的烦躁,为何要画这人。
朝思暮的目光似是要将这画上的小人撕碎,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挫败,她等了很久很久,晁怜却没再继续画下去,笔放回了原处,望着大帐外的人在想些别的。
纸上的墨水晕开,模糊了小人的身影,黑猫将纸压在爪子下,伸出尖爪,划破了边角空白的地方。
她记得在晁怜书房中发现的书画,那时分明就只有她一人的。
泛黄的宣纸,一张叠着一张,整齐的放在了抽屉中用重物压着,十分用心的保管着,上面的一笔一划都寄托着画主人的思念,描摹的是画主人最重要的记忆,最后却被扔在了角落,无人再去将它捡起。
从最开始的清晰到模糊,一直到画中的人没了脸,依旧能看出画主人的不舍,她快记不清了却还拼了命的想去将这段记忆留下。
朝思暮再去看纸上的小人,几时无言。
时间飞逝,天色渐晚,陆陆续续有人拎着猎物回来了,放眼看去多是些野兔野鸡之类的,没有看到有鹿之类的,林子的边缘,大抵是没有。
晁怜见人都回来了,索性跟着到外面走了一圈,期间有些熟悉的面孔,大概看了一圈下来却没见林默的身影,可能是还没回来。
距离规定的时间还差一点,晁怜找不到林默,不禁有些焦急。
晁怜环视一周,随机抓了个人问。
“你有没有见过林将军?”
被问的人,一时没反应,行了个礼,眼珠往上看,好似在回忆。
“回陛下,林将军并未跟人在一起,应当是去林中深处了。”
晁怜不知为何,莫名感到心慌,林子的深处很危险,可能会有野兽,林默一个人去,半天没点消息,难免会让人感到忧心。
那人似是看出了晁怜的担忧,犹豫道:“陛下不必担忧,林将军不会出事的。”
晁怜闻言,思索了一会没出声,心底还是担忧。
林默的身手是好,先前又一个人住在山里,对付些野兽应当没什么问题,可去了那么长时间没消息,还是会怕遇到些棘手的野兽,一个人孤立无援。
担忧却也没用,时间还没到,许是在回来的路上也有可能,晁怜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依旧心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暮色降临在这林中,狩猎的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林默的身影,晁怜是真有些坐不住了。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这次谁会拔得头筹,没人注意到林默的消失。
人声鼎沸,燃起的篝火倒映在晁怜的眼底,橙红色火舌被风吹过,更显得嚣张,好似要叫嚣着将一切吞噬。
晁怜已然没了心思去关注是谁拔得头筹,心事重重的往大帐中走去,一直到蒋斌的身前。
正独自饮酒的蒋斌见晁怜朝他走来,微微眯起了眼,脸上的表情很僵硬。
蒋斌正欲行礼,还未起身便被晁怜给拦了下来。
“你跟林默待在一起,你可知她为何还没回来?”
蒋斌一怔,他被林默丢在林中后便没了别的心思,他对那奖赏也不感兴趣,索性一个人先回来,躲在这大帐中饮酒,并未出去过,更不知林默的去向。
“将军还没回来吗?”
晁怜见蒋斌一脸疑惑的反问,心底更是焦急,甩袖离去,直奔马厩而去。
这人太多,晁怜不想让旁人知晓林默失踪的消息,称不适先去休息,悄悄带着几个亲信,准备去林中找人。
换做平时,晁怜绝对不会担心到这个地步,可今日却心慌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她。
晁怜带人从大帐的后方往林子的深处去寻觅林默的踪影,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怕被人察觉。
蒋斌自知晓林默失踪的消息,酒气顿时散了一大半,主动跟着晁怜去找人。
顺着白天的路线,蒋斌很快找到了林默留下的枣马,环顾四周却不见林默的身影。
枣马正低着头吃草,悠闲的甩着尾巴,不像是受到过惊吓,那这周围应当是安全的,可林默却不知去向。
晁怜意识到这点,吩咐人分头去找。
蒋斌却没离去,一直跟在晁怜的身后,目光阴冷,不知他留下是想保护晁怜的安危,还是另有打算。
枣马吃了会草,慢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蹭在颗老树上。
晁怜较为细心,打着火把去看地上被践踏过的草痕。
眼下正直深秋,遍地都是枯草,稍微被踩踏几脚便会留下痕迹,若是去仔细看,不难分辨。
晁怜借着被踩踏出的草痕,一路跟着往前走,直到来到一处洞窟前。
幽深的洞窟从里朝外散发着寒气,仅此是站在外面都会觉得不寒而栗,晁怜看了洞窟又看了眼消失在洞窟前的痕迹,大概可以判断出,林默应该就在里面。
晁怜用火把往里照了照,瞳孔一缩,地上分散着些黑褐色的痕迹,应当是血,不过看上去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晁怜正想回去叫些人来,进去搜一下,眼前忽然一黑被人拽了进去。
火把掉在地上,仅有的光亮被黑暗吞没,晁怜被人圈禁在怀中,正欲挣扎,耳边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陛下别怕是我。”
林默一点一点松开对晁怜的钳制,随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朝思暮站在洞窟的入口,脸色十分难看,这处正藏着她。